正文_第四十一章 飽經滄桑的人



突然聽到農家的大門“吱”的一聲開了,門縫隙露出一張驚慌失措的娃娃臉。

這時我才注意到這農家裏隻有一個小女孩,看她年級不過十一二歲,她長得那麽瘦弱和單薄,就像深山老林裏欣欣向榮的樹苗。 她的皮膚略黑,一雙腿長長的,讓人想起一匹很能奔跑的野鹿。從她的臉上和眼睛裏可以看出,曾經有過飽經滄桑的人。

雖然她衣著平平,但麵目還算清秀,她的臉算很有吸引力的那種,遇到我們陌生人時,馬上綻開一張粉臉。但如果拿她跟思秋比較,不管是氣質還是容貌身材都相差甚遠。

我好奇地問道:“小姑娘,你家裏其他人呢?來,吃火腿。”

一邊把思秋送給我剝好了的火腿腸遞了過去。

她沒有接。也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卻擠出了笑容說“你們進屋裏坐吧,我倒山裏接來的水給你們喝,我們這裏的水很好喝的喲。”

我瞪著她的臉說:“不了,謝謝你。剛剛我們在你的門口接了水喝,不錯,挺甜的。我們在這裏坐就很好了,這裏很透氣挺涼爽的,你也坐。”

思秋很善解人意地把旁邊的竹椅子搬了過來遞給了她。

她沒坐卻哈哈大笑起來,我和思秋聽得如墜霧裏。特別是我,臉色有點難看,懼怕做錯了什麽。

她收住笑容說:“那個水也算甜,那都是接來喂豬、牛、羊、馬牲口的。人吃的、用的、洗的水都在屋裏呢。”

我紅著臉暗想,山區就是好,喂牲口的水比城市裏的什麽狗屁純淨水、礦泉水都好幾十倍。山區就是好,喝好水不花錢,既環保又健康。同時我聯想,如果過幾年退休了,一定要回到老家安度晚年,喝從石鼓崠的原始森林裏滲出的涓涓泉水,享受房屋後麵滿山青青翠竹帶來的翠綠和高大挺拔的青鬆給予的濤聲。

她不敢接我剝好了的火腿腸,卻口無遮攔地說:“我叫高麗,家裏就我一個人,我父母親出遠門打工去了,他們都不管我,把我交給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壞男人,白天我在學校什麽都不怕,可到晚上就慘了……”

她不是在說話,簡直像竹筒倒豆子,我暗暗地想。

“壞男人……晚上就慘了”我聽得瞠目結舌,她的話把我這個老江湖都搞懵了,小小年級出現了什麽事?難道這個被高海拔隔離的“世外桃源”出現了有悖於倫理的男女之間的事,難道她還有難以啟齒的難言之隱,她還是一個未成年人呀。

我簡直不敢往壞處方向多想,不敢想象下去,沒有理由想下去。我硬是強行把到嘴邊的疑問吞回了肚裏。

出於作家的銳利目光和四海為家的江湖閱曆,我打斷了她的話說:“高麗姑娘,壞男人……晚上就慘了,是什麽意思呢?方便跟我說說嗎?”

我挪了一個位置坐在了她的身邊,又很驚駭地看到她腳下穿著一雙像楠木做的木屐,露出的腳趾頭在相互磨蹭。

她目光呆滯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思秋一眼,眼中放出異樣的光彩,這次她倒有點遲疑不決。

我把剝好了的火腿腸和一隻麻辣油炸雞腿塞在她手上說:“高麗姑娘,吃吧,不要客氣的。你看呀,叔叔戴著眼鏡挺斯斯文文的,像壞人嗎?一定是個好叔叔。”

話說出去我就後悔了。戴著眼鏡就斯文嗎,就是好人嗎?這樣的邏輯成立嗎?是狼才善於偽裝,現在電視看多了,誰還會上當受騙。自欺欺人,豈有此理。這不是在忽悠小孩子嗎?我在心裏狠狠地批評自己。

思秋見她仍有遲疑的眼神,指了我一下,安慰說:“他是我的幹爹,是天底下難得的好叔叔。他嫉惡如仇、剛正不阿,是當代的活雷鋒,見義勇為的好叔叔。”

她看了思秋一眼會意一笑。用熾熱的目光審視著我,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說明看出了我的友好與良善,這次她沒有再推讓,接過了我的火腿腸和一隻麻辣油炸雞腿。

她說了一聲很好聽很好聽的幼稚童音:“謝謝大爹(這裏的風俗叫長輩為大爹),謝謝這位漂亮無比的神仙小姐姐。”

她小小年級也懂得美?懂得叫思秋為神仙小姐姐?現在電視劇多了,肯定是從電視裏學來了,我在猜測。我表揚高麗問:“高麗,你也知道她像神仙小姐姐,你的眼力不錯呀,她美在何處呢?”

高麗拿出心裏好像憋了很久的話說:“她就是漂亮,美在何處,我也說不準。這個姐姐的臉很俊秀,身材特好,氣質很高貴,電視裏都看不到這麽漂亮的。”

我長長地吸了一口煙,煙灰成了一根煙柱。眼睛卻沒有離開過看高麗,其實她的身材也蠻好的,尖尖的下巴像被刀削過一般,臉也不難看,黑裏透紅。腦後的一條捆有蝴蝶結的辮子,像長長的馬尾巴隨風搖動,一雙杏子眼墨黑墨黑的,隻是歲月的蒼傷過早地印在了她略顯成熟的臉上。

我催促道:“高麗,你挺聰明的,小小年級知道得不少,快把火腿腸

吃掉呀。”

她看到思秋在吃得津津有味時,才慢吞吞地咬了一口剝好了的火腿腸。她的吃相很好看,很斯文,沒有狼吞虎咽,隻是慢條斯理地咀嚼著火腿腸。但她的思緒好像在回憶著不堪回首的往事,我從她濕潤的眼睛裏讀了出來。

“壞男人……晚上就慘了,是什麽意思呢?方便跟我說說嗎?你是不是在擔心什麽呢,跟我說,叔叔一定給你保密,說不定還能幫助你呢,好嗎?”

我很耐心開導她。說完我又親吻了一下她曬黑了清秀的臉頰和額頭。她身上的一股濃烈的汗臭味深深地刺透了我的心,她起碼有二十多天沒洗澡了,我感到沒父母親在身邊的孩子就可憐。台灣八十年代拍的電影《媽媽再愛我一次》唱得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棵草……”至今還在我的腦海震蕩。

她剛咧開嘴角,又收回去了,臉孔依然扳著,吞吞吐吐地咕噥:“真能保密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似乎能聽到她因驚恐而砰砰亂跳的心跳聲,並用希冀的眼神看著我們。

她越不肯開口,越讓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結果,我猜測,在她的口中肯定有不可告人,錯綜複雜的故事,相信她心裏還有更擔心的某些東西。另外她不肯隨便說出來,說明她還是比較成熟老到,有戒心。

善解人意的思秋又拿出了一包牛奶給她,並且也在安慰她說:“小妹妹,這個戴眼鏡的叔叔真的很好,請不要怕。你要相信姐姐喲,姐姐在這裏陪你呢。”

思秋的話總是既好聽又溫馨,也許是思秋的漂亮美麗感動了她,也許是思秋的美麗心靈打動了她,也許是思秋的可親可愛感染了她,她瞄了一下四周,確保沒其他可疑的人在場時,再次重複聲明說:“你們一定一定要替我保密,否則我和我的父母親就沒命了。”

“否則就沒命了。”這是武林江湖中的常出現的黑話。看得出她不是在危言聳聽,小小年級哪有這麽多心計,分明是被一個無形的枷鎖所籠罩。我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我暗暗下決心,如果可能,一定要幫她或解救她。

我無條件地答應她的要求,並再三鄭重聲明說:“高麗,請你絕對放心,我們一定替你保密。如果可能,我們還會幫你。”

我鼓勵她慢慢地說。其實我心裏都急不可待了,多麽希望她開門見山、一針見血地把事情捅破。

我敢肯定,她的故事一定與眾不同,肯定鮮為人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