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八章 你們節哀順變吧



第二天午飯後,天氣突然轉了陰,不多時飄起了稀稀瀝瀝的小雨,溫度激烈地下降了十多度。這就是被一股由西伯利亞而來的強冷空氣的影響而造成的。除老胡和水鬼(搞水文的雅號)鄒輝出野外還沒回來外,我們大家都躺下休息了。狗肉真暖補,全身燥熱,剛躺下就覺得連被窩都暖烘烘的,使人很快進入了夢鄉。

突然床頭手機響了一聲掛了,我按未接電話的號碼拔了回去,很快傳來《葬花吟》的彩鈴輕音樂,不用看是鄒輝的,他是古典《紅樓夢》癡迷者,平時都聽《紅樓夢》的插曲,隻要他的手機彩鈴一響,我們也似乎回到幾百年前的‘紅樓夢大觀園中’,那段卿卿我我、兒女情長的歲月。

我有點不悅地想:沒什麽事打什麽手機,回來了就去洗洗休息就是。我才進入夢香,中午一刻值千金呀!

我的手伸到被窩外的床頭摸到手機,一看真的是鄒輝的,我懶洋洋地按下了確認鍵,嘴巴還在嘰咕:“哇,真好睡,好像還夢見思秋去上學說肚子不太舒服。”手機那頭傳來他急促而顫抖的聲音:“肖總,完球,出大事了。”

我像被電了一下,像站在了猛烈顛簸的火車車廂連接處,心顫顫的。手機慢慢地從耳根旁邊往下滑,還好掉在被子上。我一骨碌爬起來,來不及穿衣服急問:“說清楚點,怎麽啦?”

“我們的小車打著轉向燈正在緩緩調頭,卻被一輛飛馳而來的大煤車撞出十幾米遠,老胡當場……”

悲痛的哭聲讓他沒辦法說下去,後麵的話我也不想聽,因為我知道“當場……”後麵的結果。

我的淚水情不自禁地往外湧,還好被我止住。我堅決不讓它流出來,我最看不起流淚的男人。哭什麽哭,哭有什麽用呢?

三十多年前高考的連續受挫,我家裏的人全部哭了,我媽媽和姐姐簡直都哭成淚人,連晚飯都沒人吃。那時的高考是人生中的轉折點呀,要想端鐵飯碗,高考是智取華山一條路。雖然縷戰縷敗,我一點淚水都沒有,滿腦子全是化悲痛為力量,東山再起的念頭。尤其是姐姐在恢複高考的第一年,竟然考上廈門大學的榜樣在激勵著我。雖然我連續了七年的高考,但成績一直上不去,倒是考出了許多的經驗。最後一次(第八次)高考的一年時間裏,由於怕被人恥笑和學費問題,我沒有到學校補習,而是在家裏每天消化多年來的全國各地的高考試卷。經驗告訴我,每年的試題萬變不離其中,憑借舉一反三的經驗,我竟然差點上了清華大學,最後報考夢寐以求的中國地質大學。中國八年艱苦卓絕的抗戰打敗了日本鬼子,我八年“不要臉”的補習最終使我脫掉了“草鞋”穿上了皮鞋,還“剝掉”了穀殼,成了村裏為數不多端鐵飯碗的人。

前幾年最愛我的九十三歲的奶奶老了,她是個老紅軍,縣民

政局也來了很多人,全村的老小為之落淚哭泣,簡直是地慟山搖神州泣。我照樣沒落淚,有人問我,奶奶對你這麽好,卻為何一點眼淚都沒有,難不成你是屬蛇的冷血動物。我一鳴驚人地說:“生死病老純屬自然,誰也無法抗拒。對待父母或爺爺奶奶,隻要生前我們盡能力好好敬孝他們就無憾了。有的人卻剛剛相反,生前不孝敬老人,死了卻假慈悲,哭又有什麽用呢,還不是哭給人看嘛,我看不起這種人。”

我有氣無力地說:“你沒事吧,快叫急救車呀。你現在在哪裏?我們馬上到。”

“我和師機跟車翻了幾個跟頭一點事都沒有,老胡卻被拋出車外,頭重重地撞在公路邊的一堆亂石上,都怪當地村民,在主幹公路上亂堆石頭,如果那是一堆細砂多好呀。急救車來了,醫生說老胡的傷害很重,我們現還在車上,正往最近的鄉醫院跑,醫生說回醫院再搶救搶救。”

我能感到鄒輝的心急得已經跳出外麵跟我說話。

我沒有一個一個地敲門,站在樓下的水泥地板上,用雙手捧成喇叭狀以最大的聲音向大家急喊:“大家快起床跟我去醫院,老胡出事了。”

同時在我的腦海馬上聯想,難道昨天老胡殺狗時的狗血噴頭就已經有了征兆,不該殺那條天狗?不會的,不可能的,我們都是唯物主義者,隻相信科學。如果硬說殺狗與這次車禍有相連,那也是純屬巧合。不過我又想:浩瀚的宇宙間其實還有許許多多的東西至今誰也無法解釋。就是在自然界數以萬計的物種,我們對它都還不了解,還有許許多多的迷團等待人們去揭秘。

我反反複複在想:難道真的不該殺那條天狗?

越野車起動得很快,轉瞬走到村小路岔口即將駛進了縣道線,岔口邊的思秋背著書包招手示意我停車,可我非但沒有理她,反而加快了車速,從反光鏡裏能看到她捂著肚子走得很慢,不解的臉一頭霧水。車開過去後我有點後悔剛才沒有停車,難道她真肚子痛,我剛才睡覺時做的夢,難道不是夢,是心靈的感應?

中午一點多鍾,路上來回的車都很少,我把車開得很快,時速顯示屏上可看到指示針在100的位置左右搖晃。大家看到我虎著臉又開著快車,沒人敢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有束冰在副駕位置上婉言對我說:“肖總,外麵下著毛毛雨視野不好,路又滑,還是慢一點好。老胡在醫院相信沒事的,他這麽開朗的人,怎麽可能會有事呢?兒子的臉他都還沒看到呢!”

幾個年輕大學生附和說:“肖總,不要想得太多了,老胡沒事。車開慢點,我們坐得很不踏實。”

我沒有搭理他們。我知道自己的開車技術,駕齡比我自己的工齡還長,藝高人膽大。我在心裏憤憤不平地對他們輕蔑:“哼,我學開車的時候,那時別說你們這些黃毛

小子不知在那裏,就連你們的父母親都還沒發育長全。我心中還暗暗地罵他們杞人憂天,多管閑事。

車速已經到了局限,一根煙的功夫就到了。當我們趕到鄉醫院時,就一眼看到鄒輝坐在醫院門口的長凳子上,雙手托著臉腮在哭泣。我的心一怔,心想:“多希望鄒輝的哭泣是因為自己身上痛,而不是老胡出了什麽事。”

鄒輝正想和我打招呼,還是我嘴快問:“老胡沒事吧。”

他嘴向一樓的四病房奴了奴悲痛地說:“他在一樓的四病房自己去看吧,我的腳軟了走不動,身上還流著冷汗,全身在不停地顫抖。”

我們飛似的上了幾個台階直奔一樓的四病房。我走到病床邊掀開了蓋在老胡身上的白布單,束冰、殷明他們全都怔在那裏麵麵相覷,抽搐的臉變成了土灰色,頓時個個泣不成聲。

我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不是因為老胡的猙獰麵目嚇倒了我,而是因為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離我們而去,讓我無法接受。他的臉被血模糊幾乎看不到廬山真麵目,我摸了摸他早就四肢厥冷的身軀。我雙手抓著他的雙肩大喊:“老胡,老胡,你醒醒,你就舍得這樣離開我們這些日日夜夜同甘共苦的兄弟們。特別我們倆個比較老的,常常沒事時鬥鬥嘴從中取樂,要知今日,昨日打死我也不和你鬥嘴了……。”

醫生走過來看了我一眼說:“你是他的領導吧,還是趕快通知他家屬給他準備後事吧。他的頭傷得太重了,其實在路上的車上就……”

“醫生,再救救他吧,那怕他多活幾天也好,他絕不能就這樣走了,他多不容易,都是大婚年齡,他的老婆就快生了,而且是個兒子,總要讓他們父子打個照麵呀。”

我覺得自己口唇發麻,哆哆嗦嗦地求著說,偷偷地把裝有二千元的大紅包塞了過去。

他沒有接。我的心‘咯噔’一下,心想完了,不接紅包就意味沒戲唱了。果然他說:“救死扶傷是我們做醫生的職責,隻要有半分的希望,我們絕不會放棄,隻是現在就是華佗再世也無濟於事,你們節哀順變吧。”

除我男兒有淚不輕彈外,他們卻個個淚流滿麵,泣不成聲。昨晚吃狗肉時老胡還有說有笑的,特別在散步時還談笑風生,還教年青人如何才能生男孩,轉眼間卻物是人非,怎麽不讓人寒心呢?

鄒輝的眼淚最脆,最傷心的也是他,他的哭喊好像被喉嚨口不可名狀的**堵住,他哭出來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恐怖。他幾次想站起來到病房看看曾經患難與共的老胡,但兩腿麻木得不能走路,臉也是麻木的,眼淚在眼簾裏滿出來,在麻木的臉上無知無覺地流淌著。

晚飯,沒有了往日熱鬧、幽默的氣氛。要是往常,一頓飯總在嘻嘻哈哈的歡笑中吃完。

就在昨天中午吃飯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