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零三章 你見鬼去吧



又過去了二天,我在醫院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過來,醫生一邊取下空瓶子一邊換上輸液說:“肖工程師,好險呀,我們都很擔心。再不醒過來,你就會跟思秋一樣地……”

他沒說下去,但誰也知道後麵的意思。

我沮喪地白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說:“謝謝你。”

其實我心裏罵道:“你見鬼去吧,你們救我幹嘛,還不如讓我跟她一起去算了,從此了無牽掛。”

思秋是當天中午被送回到老家的。這天院長及夫人突然雙雙病倒,在病床上輸液沒來送行,救護車是院長打電話叫助理派的,另外還專程配了倆個護理,說是要在路上保護思秋的,免得在顛簸的路上震得思秋不舒服,這等享受在這醫院又算是開了一個先河。

東邊太陽西邊雨,這是自然界常出現卻令人驚奇的現象。縣城河的東邊還金黃一片陽光燦爛,躲在大樹下納涼的人們還沁出一身的臭汗。河西邊的上空突然驟增了大片的烏雲,真有點“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不久後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往地上猛刺,一股股的白煙直衝雲霄……

載有思秋的救護車一改往日的風馳電掣,也沒有令人毛骨悚然的警報聲,而是悄無聲息地開出縣城,慢慢的慢慢的像蝸牛爬行。下午快四點時才回到家鄉的村頭,放眼望去大路兩旁躋滿了男女老少,令人不解的是他們手裏幾乎都拿著剛剛從樹上拗下來的鮮花,大紅的,紫紅的,雪白的,星星點點煞是好看。他們從看到救護車的影子開始揮動手中的鮮花,緊張悲慟的表情也隨之而來。他們很快匯集到了慕容師傅的家門口,頓時形成人山人海。思秋穿著的新小花格套裙和潔白長統絲襪,是昨天晚上我給她買的。當何無修飾的思秋被護理小心翼翼地抬下車時,他們便情不自禁地開始落淚,小一點的孩子嚇得死死地揪住大人的衣角,頭躲藏在大人的背後不敢往前看。

思秋被護理抬著沿著小路漫步往回家走,慕容師傅夫婦則被幾個親人攙扶,啜泣著艱難地走在前麵引路,鄉親們慢慢地跟在後麵湧入大廳。

大廳裏,是幾個新大學生用公家的大辦公桌,拚起來的臨時靈堂。靈堂設得很簡單莊重,布置得非常素雅,大廳的正中央懸掛著一幅思秋的遺容,這幅遺容除沒有往日的笑靨外,一切都還是保持原來的風貌,是通過大學生的電腦特製,卻顯得莊嚴肅穆。

遺容的下方來不

及擺放豬羊牛三牲供品,是由大學生平時湊起來的香蕉、蘋果、枇杷等果品臨時代替。最壯觀的是剛剛由男女老少自發帶來的各色鮮花,通過大學生們的精心整理,分成紅、白、紫、十二堆用大花瓶插放,環繞思秋依然沒有任何修飾的身體的周圍,遠遠看去百花叢中的思秋,儼然像個睡美人躺在那裏靜養。

這十二瓶花寓意深刻,代表了思秋走過的年齡與歲月,也象征一年十二個月大家對思秋的祈禱祝福。這些大學生的構思敏捷,寓意深刻,真是用心良苦。

我是第三天的早上瞞著醫生,搖搖晃晃地一路扶著樓梯下來,打的去的車站,坐最早的班車回到駐地的。頭一天醫生告訴我說至少還要在醫院住一個星期,我當時就懵了,真如此,那豈不是要錯過思秋的葬禮。已經錯成了終身中的一次無法彌補、無法原諒自己的大錯特錯,若再錯過思秋的葬禮,豈不是等於讓自己再一次在心口上撒下鹽花?盡管我的身體確實還有氣無力的,但總因為心中有了動力,我才瞞著醫生冒著危險跌跌撞撞地偷回家,被手下兄弟們扶著一步步回到家門口。

我來不極整理一下褶皺的衣服和亂發,就想盡快看到幾天沒有見的思秋,當時的場景讓我受寵若驚,受之有愧。根據當地風俗,我便成了來悼孝的來賓,慕容師傅夫婦的倆個女兒,思秋的堂兄弟姐妹,還有侄子侄女等等,全部穿著白色素衣,戴著白色帽子,腰間紮著麻繩,分成兩排頭著地跪拜,他們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像廬山瀑布**,悲痛欲絕的哭聲像黃河咆哮……,我彎腰把他們一個個拉起,並抱起了隻有九歲半的小妹妹——思書,親了又親,她一臉的嬌媚悲傷,使我寒心髓骨。還聽到思書溫和的、細弱的,甚至於是哀求的附耳說:“大爹,我二姐怎麽睡得這麽久呀,你快快叫她醒過來呀。”

我真是無言以對,還好我嗚咽的哭聲可以偽裝成什麽都沒有聽見。

思秋靜靜地躺在百花叢中。當我想撲上去抱起她痛哭時,被幾個守靈的大學生死死拉住。我一句勾拳,把攥住我手的束冰打得防不勝防。我怒罵道:“誰敢攔我,點他的死穴。”

說完就要撲上去抱她。他們用身體築起一道牆,幾乎異口同聲地求饒說:“肖總,萬萬不可呀,人死不能複生,你就節哀順變吧。”

“嗨!”我重重地跺腳。由於體弱,我差點摔倒。

要說她就這樣

去了,打死我都不會相信。你看她黑色的長發和精美的眼睫毛都還栩栩如生,她的臉龐還依然那麽有血色,肌膚也是那樣的粉嫩、光滑。看著睡美人似的思秋,不能不讓我扼腕長歎,難道一位傾國傾城的絕世小美女,就這樣在無聲無息中香消玉殞了?

低沉凝重的哀樂聲回蕩在大廳,令人幾乎窒息。十多位僧人手捧袈裟,佛鼓,木魚等法器,在做法事,個個口中念念有詞,那低沉的靡靡之音仿佛把我和思秋相隔。

踏入大廳,滿目蒼涼。無神的眼環視了幾圈,惟獨沒看到慕容師傅夫婦,我的心又多了許多疑問和牽掛。

春天的曖日傾情普照在門前兩棵櫻桃樹上,綠葉頓時生機勃勃;照在大廳的荷花磁磚上,荷花更有了出汙泥而不染的潔身自好。同樣也在思橋的臉上映出帶有桃花的血色。我拉過哭得像淚人一樣的思橋問道:“你爸爸媽媽呢?”

她先白了我一眼,皺了皺眉,狠狠地盯著我的臉,很不情願地怒吼:“你自己到房間看看就知道了。”

她的聲音分貝很低,幾乎是從心底裏吼出的。

在旁邊的思書走了過來拉著我的手搖搖說:“大爹,怎麽辦呢?爸爸媽媽都病到了。”

我躬身雙手捧著她的臉親吻,她直直地看著我,我卻不知用什麽詞語來安慰她,她的眼眶裏蓄滿了晶瑩的淚水,濕轆轆的。

我放開思書,顧不了許多,穿過廚房徑直走到慕容夫婦的臥室,屋子裏有一股濃烈的藥水味兒,眼前的一幕令我再次似乎被捅了一刀,他們夫妻則雙雙還躺在床上,床邊的醫生手忙腳亂地在進藥水,準備給他們掛鹽水。桌子上麵的倆份食物已經有點發餿,聽老鄰居阿婆說,他們夫妻三天了沒有進食全靠日夜輸液。我走到床邊握著他們夫妻冰冰的手,我的心像進了冰庫,頓感寒冷起來。

“思秋,都是我害了你,害了你全家,我不是人,是畜生。”我抱著頭捂著臉嗚咽大哭,眼淚也像斷線的珠子,成了滾滾長江東逝水,此時停了三天的淚水更有了質量與內涵。

我據理力爭試圖說服主持人,給我一套素服帽子和麻繩,讓我戴孝謝罪。可主持人說這不合常理,我是思秋的幹爹是上輩,不能為下輩子戴孝。

我暗暗地想:時光如果可以倒流,我寧願降級不做她的幹爹,隻做她的哥哥,戴孝就沒任何忌憚了,那樣也許會心安理得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