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定親



母親的眼眶裏蓄滿了淚水,但是她就是一直忍著,忍著不流出來。

直到憋的通紅,她始終沒落掉一滴淚!

母親表麵柔弱,內心卻是那樣的剛強!

她的手靈巧翻轉穿插在繡架上。

“娘親……”雲織輕聲聲的喚道,帶著擔憂。

“哇”的一聲,母親那隻纖纖玉手停在半空中,身子一傾,逆湧出一攤刺目的猩紅!

那繡著散碎精致的朵朵花瓣上眨眼間沾染了斑斑血跡!映紅了雲織的眼瞳,映紅了庭院。

那個血色的深秋,雲織終身難忘。

自那以後,母親的身體便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父親每天都會守在她的身邊,細心照料著她,帶著無奈,帶著痛心。

“善初……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說那種話來氣你,我那都是賭氣的話。善初,你一定要好起來。”陸鶴年紅了眼,將薑善初的纖手貼在自己憔悴的麵龐上,聲音沉痛。

“是我沒盡到做妾的義務,是我不該違背你的,可是你知道嗎?鶴年,我真的無法做到在像從前那樣親近你……”薑善初強忍著哽咽,抽手。

她幾次試圖想要放開,試圖不在乎,可是她無法背叛自己的心。當陸鶴年擁抱著她,親吻著她的時候,她便會想到他曾經也這樣無比溫柔的對待著另一個女子。甚至她都能嗅到他身上沾有的其他女子的脂粉味。

愛的越深,越是無法釋懷。這跟是否小氣大度無關。

有些東西,殘缺了就是殘缺了,在怎麽修複也變不回之前的完美。

聽牆角的雲織幽幽歎息,母親為什麽要這般執著呢?他已然辜負了你,你為何還要這樣傷心傷肺的辜負自己呢?

即便當初朱存意辜負了她,她都沒有放棄求生的機會,因為她要為自己和胤哥兒去爭取。

可恨的是,還沒等到她去爭取,就被那些劊子手殘忍的扼殺!

雲織想到胤哥兒,心中酸楚。

*

竇識霞坐在空曠寂寥的關雎院,對著銅鏡在發間貼著珠花。曾經那張紅潤的俏顏變的粗糙幹癟,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

她拿起銀簪斜插在濃密的烏發上。

“我好看嗎?”

冷不防的來一句。

方嬤嬤連連點頭:“夫人當然好看。”

“跟那個薑善初比呢?”竇識霞眸光猝然一狠,摘下銀簪,用力的戳在了檀木案上!

“當,當然是夫人您……”方嬤嬤嚇的後退,語氣也跟著結巴起來。

竇識霞杏眼微眯,那雙戳銀簪的手因太過用力而顫抖著:“把維世和維天抱過來我瞧瞧。”

*

薑實初和發妻薑穆氏得了陸鶴年的信當晚便趕來探望妹妹薑善初。

薑實初看見躺在床上氣若遊絲的妹妹,忙跑過去抱著她,心疼之情溢於言表。

薑穆氏站在一旁默默垂淚。

雲織看著眼前的一幕,鼻翼陡然發酸。

“傻妹子,你何苦這般執念呢?侯爺念著你已經是在好不過了,你千萬不要這樣輕賤自己啊。”薑實初哽咽著。

當初善初非陸鶴年不嫁,陸鶴年非

善初不娶,最初堅決的反對也漸漸被他們彼此的癡情所動容。卻不曾想沒過幾年的時光,人心大變。

早知今日,他當初就該拒絕的徹底,給妹子找個門第相當的人家,也好過在這侯門大戶受氣。

“哥哥莫要勸我,我跟鶴年緣分已盡,我隻求哥哥答應妹妹一件事。”薑善初握住兄長的手,朝坐在凳子上的雲織看去。

這是要托孤的節奏嗎?

不!娘親不能死!

雲織從春凳上站起,跑到榻前搖著母親的胳膊:“娘親,你還有織織,你還有織織!”

薑穆氏在旁流淚說:“善初,為了女兒,你可千萬要振作起來。”

薑實初亦是點頭。

薑善初憐愛撫摸著雲織的臉蛋,抿嘴笑笑:“我會的,織織是我唯一的希望。我隻求哥哥允了織織和伯軒的婚事。”

此話一出,雲織震驚。

震驚的不光是雲織,還有薑實初夫婦。

但見夫婦二人麵麵相覷,完全出乎意料。

方愣片刻,薑實初遲疑開口:“妹子,這件事你和侯爺商量了嗎?”

薑善初秀眉一蹙:“織織是我的女兒,我完全可以做這個主。”

“可是,我們是商賈之家,身份地位如此懸殊,侯爺會答應嗎?”

薑善初似乎已經看透:“一入侯門深似海,我不要織織步入我的後塵。我隻希望她將來有個疼她愛她的丈夫,就像哥哥和嫂子這般鶼鰈情深,彼此相濡以沫白頭偕老。伯軒性情墩厚,小小年紀行事便又有主張,我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而況,織織進了薑家有哥嫂照應,我也比較放心。”

雲織聽著,心頭震撼。

她深深體會到了母親的良苦用心。

驀地,淚如珍珠般灑落。

薑實初聽的感動,哪有不答應之理?便當下和妹子交換了定親信物。

薑善初給的是一隻翡翠通透精雕縷刻的鴛鴦玉佩,是當初陸鶴年贈與她的。而薑穆氏將手中的湖色玉鐲取了下來。

這隻鐲子是當年她進薑家的時候,薑母給她親自戴上的。

雲織愣愣的看著,險些說出和自己年齡不相匹配的話來。她想告訴娘親,她這輩子不要婚姻。

如果這一世無法複仇,她重生回來又有什麽意義?

可是五歲的孩童突然冒出這樣深沉的話總歸是不妥的,再者,她不想讓母親傷心。

兄妹倆在一起敘舊之際,雲織已經吩咐吟春去廚房做晚膳了。

自從上次的批霜事件之後,雲織便讓吟春另起火灶。陸老夫人雖然心裏不大暢快,好在也沒道理反駁,便由著她了。

吟春和秋畫動作麻利的將膳食擺放在八仙桌上,有燉鯰魚,油潑肉和一個清燉烏雞,其餘便是素炒的豆腐和口蘑蔬菜之類。

“秋畫,你去前院端兩盤點心過來。還有,別忘了舀些枸杞菊花酒過來。”雲織邊吩咐著,邊像個小大人似得在桌子旁置放著箸碗。

薑穆氏越看越愛,拉著雲織將她攬在懷中:“善初生你這樣乖巧懂事的女兒,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雲織啞然,她本意是想讓薑穆氏看看她強勢的一麵,以便讓薑穆氏在以

後的日子看能不能取消這門婚事。畢竟婆婆都不喜歡強勢的兒媳。

可薑穆氏看起來好像對她喜歡的很。

薑善初強撐著身體下榻陪哥嫂一塊用膳,看起來精神似乎不錯,蒼白的臉似乎也有了血色。

雲織稍稍心安。

陸鶴年剛從宮裏頭回來便迫不及待的來看薑善初母女。

早上臨走之時,和陸老夫人爭執幾句不歡而散。隻因他想恢複薑善初的正妻之位。陸老夫人聽罷,當即怒火騰飛。想也沒想便拒絕了兒子的要求。

陸鶴年以為是母親顧慮到幾個孩子,便提議把錦顰以及維世和維天養在薑善初的名下,仍然係嫡出。

可陸老夫人死活不同意,當時就拐杖一頓,威嚴喝道:“當初是你把識霞納進來又扶的正!現在又想著讓她做小!你對得起她為你生的幾個孩兒嗎!隻要有我在,你休想!”

陸鶴年也是毫不相讓:“母親別忘了,當初我並非心甘情願!若不是母親一味聽信那賊道人的胡說,善初也不會受如此大的委屈!那賊道人是竇識霞引薦來的,如若不是看在母親您的份上,我早將她攆出府了!”

說完便拂袖離去。

整整一天,陸鶴年都在擔心。擔心母親是不是趁他不在家為難善初。

他腳步生風似的進了妻子和女兒所住的庭院。

房間裏隱隱傳來歡快的笑聲。

陸鶴年憂忡的眉頭立刻舒展。負手邁了進去。但見大舅子夫婦和妻兒圍坐一團其樂融融的用著晚膳。

並且善初的臉色難得露出一絲愉悅的光芒。

心下大悅,眼光侵注著滿滿的溫暖。

見陸鶴年走進來,薑實初夫婦忙站起身一番謙恭行禮。薑善初抱著雲織,隻淡笑說一句侯爺回來了。

吟春便忙著給陸鶴年加椅子加碗加箸。

晚膳過後,薑實初夫婦便要動身離開。臨行之前,背著陸鶴年對自家妹子進行了一通善意的開導。

雲織在旁聽著,無非就是要母親和父親搞好關係,不要多想之類的話。

足以看出,舅舅和母親之間的深厚感情。

雲織無所事事的坐在燈下玩沙包,手中來回不停地翻轉。

斜眼不時看向父親和母親。

“善初,今晚我可不可以留下來陪你?”父親一臉的祈求,將母親緊箍在懷。

母親無法動彈,隻垂著眼眸看著父親領口那團銀色流雲紋滾邊:“妾身有病在身,不便侍候。”

“我侍候你還不行嗎……”

父親的話漸漸低下,語氣近乎卑微。

雲織唇角勾起,打著沙包溜下炕,小身影很快便閃了出去。

坐在廊沿下,托著兩腮愜意的看著浩瀚星空。

吳誠突然出現在她視線裏。腳步急促,神情凝重。

出了什麽事?

雲織站起身,疑惑的看著吳誠。

吳誠直接忽視雲織,上了走廊定在廂房外。

“侯爺,關雎院那邊出事了!”

“我要歇息了,有什麽事明兒起了在說吧。”陸鶴年似乎有些不耐煩。

“維天少爺……夭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