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計中計(下)



[第六十三章·計中計(下)

“好大的膽子!”一聲怒吼,伴隨著一陣落雷炸開在祭天林的腳邊。

祭天林聞聲嚇掉了手中的匕首。同時,湄葭也被人拎到了一旁。

湄葭頗為疑惑的看著突然新加進來的這幫子人,隻覺得都要亂成一鍋粥了!

將她從祭天林手中救出的那人,有著很親切的笑容,如陽光一般,暖進心裏。似曾相識,卻毫無記憶。

季天昀收了手中的冰刃,麵無表情道:“瀾,你來晚了。”

“不晚不晚,千鈞一發。”祭天瀾笑著。

宇無淚搖搖頭,一臉無奈,“你若是再晚一點,那刀子可是真的會劃斷他的脖子的。”

“抱歉,弄醒父王花了些時間。”知其不是誇張,他略帶歉意的說到。

“難道是……”宇無淚欲言又止的看著祭天瀾。

祭天瀾點了點頭。“父王已下令廢後了。”

祭天林聞言,跪拜道:“請父王三思。父王近日常有失眠,母後是擔心父王,想讓父王好好休息,才……”

“你母後的事,我自有定奪。”被稱為父王的威嚴的男人說道,“現在你們誰來給我解釋解釋,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祭天林答道:“因雪氏櫻黎之過,致使扶沙樹之地暴露,孩兒不過是想要其負擔起自己犯下的過錯,而大哥想以他的命換雪櫻黎的命,事已才……”

這番話確實屬實,隻不過省去了其中的陰謀與算計,聽起來竟如此的正義淩然,逼迫也成了心甘情願。

“罷了。便罰雪氏櫻黎在此獨守扶沙吧。輕歌守了這麽多年,也夠了。”國王深情的看著樹旁的那間茅草屋,仿佛想要將它看穿一般。

“王,櫻黎還未替臣誕下子嗣……”眼前之人雖是他親身父親,但他卻不能叫他父王。因為他不姓祭,他的姓已經被他的父親剝奪。每一個被逐出華耀的人,都不能再使用象征種族的姓氏了。

他並沒有錯,錯就錯在他與生俱來的強大靈力,是它奪走了他的一切,他身為華耀第一王子的一切。然而他不在乎。他早已學會了不去在乎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屬於他的,他便一定要護其周全。

她是屬於他的。即便隻是他單方麵的認為。

冰族血脈傳承,子隨父,女隨母。而雪氏一脈又極其特殊,血脈及具被侵略性,唯有與最同樣特殊的具調和性的,也就是血統最純正的冰族血脈——冰族皇室結合,才能誕下雪氏後人。自從雪氏被滅族後,幸存者少之又少,而扶沙樹又藏於人間界中,成了人間界的支柱,不可隨意挪動。一個是皇室之人,身在皇宮;一個是雪氏後人,看守扶沙。分隔兩地,不利於血脈繁衍,故而規定,但凡園守(以靈力涵養扶沙樹之人)都必須已為人母。

當初國王要他娶雪櫻黎,他不是沒猜到自己父親心中的算盤。王後貪戀皇權,日益嬌縱猖狂,廢後是遲早的事,而前王後雪輕歌雖是離宮出走,但卻一直深藏在王的心中。她執意看守扶沙,不再與他見麵。他便想著用新園守替代,斷了她的借口,逼她回宮。

如今水落石出,這般看來,最可悲的當屬他枕邊之人——當今王後。當初不過是國王隨意提了句欲立王位繼承人,又出人意料的有個別朝中大臣提到了他的名字,便考慮著恢複其大王子身份。這話傳到當今王後祭漣薰的耳中,叫她寢食難安。偏又巧了,有人來報於人間界尋得個靈力低弱,血脈不純的雪氏後人。她便慫恿國王將其嫁給他。想著,若是王同意,便是否定了他的王位繼承權。縱使他靈力再強,雪櫻黎血脈不純,他也生不出足以繼承王位的子嗣。

然而,事實卻是,這雪櫻黎是雪輕歌的女兒,同樣是純正的皇室骨血。甚至還威脅到了祭天葵的長公主之位。論年齡,這雪櫻黎可是輕歌王後離宮時就揣在肚子裏的,是她嫁與國王成為王後之前便已經存在的,不過是因為封靈咒的原因,沉睡了近百年。她確確實實是國王的第一個女兒……如此一來,別說是奪了繼承權,反而是讓他離王位更近了一步。

現在想來,拋開王位繼承人不說,一開始她便步入國王的陰謀中——一個將自己替換,尋得舊愛歸來的陰謀之中。她祭漣薰還真可悲啊,甚至還傻呆呆的以為王還不知道他還有一個女兒,想著,隻要除掉她,一切就會如她所願……孰不知這一切,全都看在王的眼中。

不愧是華耀國王,他才是最終的贏家。他們鬥來鬥去的,也不過是在他的計劃中摸滾打爬。

“子嗣?”國王笑道:

“我與輕歌有的是機會。”

國王心意已決,人人都看的出來。包括焰焱。他是不懂冰族的那些恩恩怨怨,他隻知道:用扶沙困住她一生?想都別想。

他來此之本意便是要毀了這扶沙。明明樹已枯朽,還有什麽好守的。說起來當初看到這枯木的時候,他也大吃一驚,隻怪冰族隱瞞的太好,若早知如此,他火族定早已橫渡漠河,壓過境去。

執起火球,砸向枯樹。焰焱再也撐不住身體,軟軟的癱倒在地。

“焱!”

湄葭衝了過去,將他摟在懷中,急切的詢問他的身體狀況。

他吃力的搖了搖頭,聲音輕緩,“沒事,死不了。就是累了。”

他看著她的眼睛,淡淡的笑了。“還能見到你,我已經賺了。我還以為祭天昀一定會將你藏起來,藏到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你走之後,我才發現……送你走,我舍不得。有時思念尤甚,一句‘我想你了’卻隻能說給自己聽。”

“你現在知道錯了?”

“如果我認錯,你會原諒我嗎?”他的嘴角掛上淺笑,如火光一般溫暖。

她搖了搖頭。“這是我的選擇,我又何曾怨你。”

幹柴烈火,很快便燃紅了半邊天。

“你既敢毀我扶沙,想必早已做好承擔代價的準備了吧。”國王淡淡道。白色華服上,銀線繡花,鑲滿無數珠寶。抬手間,映的陽光璀璨奪目。

落雷順勢而致,竟是想要連同焰焱身側的她也一並劈了去。

湄葭驚慌著彎下腰,將焰焱的腦袋一同護在胸前。

這一切映在在場每一個人的眼中,包括季天昀。

刹那間,憑空出現的白虎猛然向他們撲去,硬生生的擋下這驚天雷霆。龐大的身軀從半空中墜落,重重的摔在地上,揚起一方塵土。而後化作點點星光,消失在空氣之中。

看到這一幕,她突然覺得揪心。

然而,太過在意白虎的她未曾察覺,白虎倒地的同時,她視作仇人的季天昀,強咽下一口血。

“雷鳴,父王並沒有說要你要了同族性命。”祭天瀾看了季天昀一眼,臉上的擔憂一閃而過。他擋在湄葭與焰焱身前,直視著身穿綠衣站在國王身後的男人。

“雷將軍並沒有錯。雪櫻黎屢教不改,到現在還護著敵人,縱使因此喪命,也是咎由自取。即便不死,也斷不可免去責罰。”祭天林再次將湄葭的過錯搬上台麵。

國王點了點頭,“林兒說的有理。扶沙已成朽木之事不可暴露,事關國之存亡。焰焱必須死。雪櫻黎,你若再護他,後果你可清楚了?”然而,他的目光確實注視著茅草屋,似是有意說給茅草屋內的那人聽。

湄葭突然笑了,帶著淚的雙眼狠狠的盯著這個被稱作王之男人。“你們說的這些,我聽不太懂。但是我不覺得我犯了什麽錯。是你們不經允許就把我虜來這的。而且,我是陸湄葭,什麽雪氏一脈,什麽雪櫻黎都與我無關,不就是與你們一樣白了頭發而已。您對我這般嚴懲的同時是不是也該罰一罰你們自己呢?畢竟你們才是罪魁禍首吧,若是不將我卷入其中,我不過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而已,能犯什麽錯?”

無論如何,她都無法眼睜睜看著他死去。她若是做得到,之前便不會求他了。她的目光掃過一旁的季天昀,笑著閉上了雙眼,平靜的等待著死亡。

第二道落雷蓄勢待發。耳畔甚至可以聽到嗞嗞的電流聲。

是什麽濺在臉上,帶著灼人的溫度,帶著濃厚的甜腥……

是血……

湄葭驚恐的睜開眼,入目便是懷中人血流不止。晶瑩的冰刃刺入他的胸口,那嫣紅的鮮血將透明的潔白染成血紅。而冰刃的另一端,卻是被那個人握在手中。

他的眼中毫無情感,更映不出她的驚訝、憤怒與悲傷。他隻是平淡的說道:“焰焱已死。”

不過四個字,卻足以讓她崩潰。占了血的手蹭過臉龐,抹去了淚水,卻留下令人不忍直視的血痕,叫囂著她的悲傷。

她拔出他胸口的冰刃,向著眼前的凶手刺去。

他看著她的眼神很平靜,看不出波瀾。他隻是靜靜的站著,專注的看著她手持冰刃的身影。

她的胸口很疼。她不是真的想傷他的。她隻是瘋了一般,想要發泄滿腔的悲傷。

冰刃最終還是沒有傷到他。國王的侍衛輕而易舉的製服了湄葭,將她帶到國王麵前,迫使她跪在地上。她卻因此鬆了口氣。她不願傷他,因為下不了手,因為狠不下心……因為心會痛。

國王道:“雪氏櫻黎執迷不悔,欲刺傷我兒,其罪當誅。”刻意提高半分的聲響,依舊是說給屋內那人聽的。輕歌,你還不肯出來見我嗎?縱使我要傷害我們的孩子。

瘋狂過後的平靜。她的唇角彎出淡淡的笑容,有些嘲諷的意味,仿佛就在等待這一刻。

死罪。就地正法嗎?

“且慢。”宛若天籟的聲音製止了一切,就在落雷即將被招來的一瞬間。

聞聲,國王喜上眉梢。“輕歌,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

那抹記憶中熟悉的淡紫色,如同盛開在雨中的鳶尾,堅韌動人;又或是夜裏的紫羅蘭,充滿著致命的誘惑。迷幻,仿若午夜夢回,帶著點點夜的清涼,涼進信中,訴說著曾經是指交錯的時光。那些被珍藏在記憶深處的日月,甜蜜或是苦澀的淚光閃耀出明月的皓潔,提醒著他那些遺失了的美好。

“輕歌……”千言萬語到嘴邊,終化作簡單的兩字——他曾呼喚過無數次的名字。

“民婦懇求陛下,放過我的女兒。”她將自己視作民,卻不對王行跪拜之禮。說是懇求,卻無半點懇求之意。

她輕扯唇角,勾起一抹淺笑。她斷定他不會傷他。

他如何能傷她?他憑什麽傷她?憑什麽傷害他未曾負過半點責任的女兒。

“女兒?”國王目光一沉,周身彌漫危險氣息。

雪輕歌輕笑出聲。“連漣薰王後都能知道的事,身為王的你又豈會真不知曉?我豈會不知,你的演技向來都是最好的。若非當初誤闖禁地,看到那些被你隱藏起來的秘密,我又豈會發現自己一直以來不過隻是個替身罷了。”

她雖是笑著,卻掩飾不了心中的苦澀。她怨他!她恨他!是因為她還愛他……

“不愧為帝王,這股子的狠勁,卻是連自己的女兒也下的去手的。”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愛他。不然為何她的心要如此難過。多於氣憤的是悲傷。

“我知你定不會讓我下手。”國王語氣溫柔,此刻的他隻是個與妻子耳語情話的丈夫。“隨我回去吧。你知道,我有一百種法子能讓你隨我回去。”

“你是要讓我女兒接替我的位置,還是要用我女兒的性命相逼?”這樣的結局她早已猜到。她終有一天會隨他回宮,繼續做她的替身。因為她的身體裏有她的精血。

“你也知我不過是演戲罷了。你若隨我回去,我又豈會虧待你們母女?你還是我的王後,櫻黎也是名正言順的長公主,可好?”

祭天葵身子一顫。明明是意料之中,卻仍是難以接受。都說最無情是帝王家,一切不過是國王的一句話。

半晌沉默過後,雪輕歌歎了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與你的孽緣,怕是這輩子也別想斷了。我不忍心再看我們之間的糾葛所惹下的麻煩,讓下一代替我們承擔。夠了,我不再怨你了。”

“你答應了?”老謀深算的國王,眉宇間竟閃過一絲驚訝。他確實沒想到一直固執著連麵都不肯見的輕歌,竟然就這樣妥協了。

雪輕歌搖搖頭,“我不怨你,但也不會隨你回那王宮。過慣了悠然自得的日子,便是再也受不住那些繁瑣的宮規戒律,聽不得那些刺耳的蜚語流言。一間茅屋,伴著這日升日落,便已足以。還望陛下成全。”

他輕笑著晃了晃腦袋。要說這番話會帶給他多大的打擊,那還真是沒有多少。他太習慣於她的執拗了。這還算是他所設想的萬種情形中比較好的那一種。對策,當然也有。

“不會寂寞嗎?”他直視她的眼神仿若要將她看穿一般。

她下意識的撇開頭,不與他對視,咬唇道:“早已習慣。”

他一個閃身,出現在她的麵前,將她摟在懷中。

耳邊是他的輕語:“但我寂寞……我來陪你,可好?”

她由他抱著,雙眸中暈開了水霧,帶著嘲諷的笑了起來,“哈哈,王,別開玩笑了。這玩笑,我聽不起!”

“怎會是玩笑話?我兒已長大,又有各族當家輔佐,就算是出了什麽連他們都無法解決的大難題,大可來此找我。如此這般,又有何不可?是時候讓他們幾個鍛煉鍛煉了,也該讓我這老頭兒享享清福了吧。隻需再予我幾日打理打理,便來陪你。”

見她驚訝著無從反駁之時,他在她臉頰落下一吻,“當真是一刻也不想離開,便是覺得花在準備上的幾日時間實是可惜……”

後知後覺的雪輕歌,衝著國王的胸口就是一拳。“你個臭不要臉,大庭廣眾之下幹什麽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