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夜遇美人



第六十章·夜遇美人

羽城,朱雀山莊。

當初門庭若市的地方,如今卻靜靜的沉睡在清冷的月光之下。隻是冷清,卻不蕭條。借著星月光華,依稀可辨建築的雄偉輝煌。

正門前早已沒了守衛,隻有兩座碩大的石獅迎著夜風。

門前站著兩個女子。雖是輕聲細語,卻因四周過於安靜而顯得有些突兀。

“天色已晚,月姐姐何不歇息一日再上路?”湄葭摘下披風的帽子,露出一頭白色長發。周圍並無他人,她也無需藏著,該透口氣了。

焰彤月搖搖頭,伸手將她摟在懷中。“我不後悔遇見你。”說罷,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一句話說的竟像是永別。

或許,就是永別。

焰焱已將她推出他的世界,從今以後,與她相關的將是季天昀這個名字。

湄葭敲了敲隻有一對碩大石獅子看守的大門。

無人應門。

“搞什麽啊!不是你們讓我來的嗎?這是個什麽意思?大半夜的,就丟我一個人在門外吹冷風?”她心裏嘀咕著,而後一腳踹向大門。本是想要發泄下不滿的情緒,沒想到竟這樣不費多大氣力便將那厚重的鐵門給踹開了。

她頗為驚訝的呆立了幾秒,便接受了這個事實,大搖大擺的走進朱雀山莊,任由大門敞在身後。心道:要是遭了賊,偷的也不是我的東西,哼哼。

隻是她並不知道,在她走遠後,那扇大門便自己關上了。

山莊內亦如莊外所見的冷清,走了半天也沒瞧見人影,竟是連燭火都沒有,看起來就像是無人居住一般。好在今晚月色夠亮,也不至於看不清周圍環境而磕磕碰碰、跌跌撞撞。但即便如此,昨夜受的腳傷,還是讓她步履緩緩,略有不穩。

不知走了多久,忽聞笛聲清澈婉轉,不絕於耳。她便順著笛聲尋去。

開滿白色櫻花的樹下,誰一襲白色紗衣,背倚樹幹,吹著一支看似上等沉香木所製的笛子。

漫天飛舞的白色花瓣,飄落在他自然下垂的白色長發之上,又順著發絲滑落到他腳邊、肩頭、或是淩亂的衣襟內。他身旁的石桌之上擺著一壺酒,酒的旁邊躺著一盞空了的酒杯。

他麵泛潮紅,顯然已經微醺,染的那眼角下朱砂淚越發鮮豔。本就是天上才有的絕美麵容,沾上了酒氣,更多了一分魅惑。她不由的看呆了。

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收了笛,衝她彎起了嘴角:“歡迎回來。”他一揮手,指間多出一盞酒杯,與桌上的那盞一個模樣。兩盞酒杯並排放在石桌上,他僅用食指抬著酒壺的手把向酒杯裏倒酒,動作隨意的就像是開玩笑似的。甚至邊倒酒,邊向她招了招手。卻是滴酒未灑。

或許是因為他的魅力過大,她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竟是連麵對陌生人該有的防備都忘了,更別說注意到他剛才所說的話。

“腳怎麽了?”他將盛滿酒的酒盞推倒她的麵前。

回過神來的她趕忙將視線撇向另一邊,急急忙忙的將自己用冷漠武裝起來,略帶鄙夷的問道:“你就是季天昀?”

他輕笑,一口飲盡杯中酒,“很抱歉,並不是。”

“那你是誰?”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縱使知道你已失憶,但被這樣問起,卻還是會覺得很受打擊。”

“我認識你?”

他又飲下一杯,緩緩道:“宇無淚。”嘴角依舊保持著迷人的微笑。

她驚訝的抬起頭,盯著他看了又看,確認他不是在說謊後,才歎了口氣,說道:“原來是東霖王。沒想到你也被季天昀抓來了。”

宇無淚麵帶笑容地搖了搖頭。

不是抓?那便是自願的咯?……湄葭隻覺得心咯噔的一下。原來他們是一夥的。

她站起身,不想再與他有更多接觸,轉身便走。

就在此時,一個黑影閃現,擋住了她的去路。

“皇妃可知美雪身在何處?”追影單膝跪拜,抱拳問到。

看清了他的麵貌,湄葭不可置信的確認:“影?”

“是,正是在下。”

“難道你也是……?”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絲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期盼,期盼著他會否認,期盼著奇跡的降臨。

心細如絲,她的心思逃不過宇無淚的眼睛。他冷聲道:“追影,我怎不知你是這般不守規矩的?”

“主子……可是……牡丹她……”

追影神情緊張,湄葭看得出來並非是在做戲,他是真的在擔心美雪。她歎了口氣,便將從宮女那聽來的告訴他:“她與勇安王一同回娘家了。”

“絕不可能!”追影肯定的說。

“為何不可能?莫不是她的身份也是假的,她根本不是什麽美雪,而是你剛剛念叨的牡丹。”本是疑問的句子,卻被她以陳述的語氣說出來,可見她心中已有了答案。

“退下。”宇無淚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追影。

“可是……”追影欲言又止,可見未從湄葭口中探聽到什麽消息,他是不想離開了。

宇無淚放下酒盞,不經意間用力過大,竟是將酒盞砸了個粉碎。“花間影的「十二月」,除了蝶蘭,全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是我親手傳授的武功,我又豈會眼看著她出事?”他若是鐵石心腸,又豈會在這裏喝酒。

追影低下頭,“是屬下一時心急失了分寸。屬下告退。”說罷,轉瞬消失於夜色之中,亦如他的名字一般。

湄葭靜靜站立了片刻,便又坐回宇無淚身邊,並沒有離開。她拿起桌上的酒盞,嗅著酒香,輕抿了一口。心中卻是久久不能平靜:沒想到他的身邊竟然還藏著這麽多敵人。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他的處境。他決定用我來換那什麽樹的下落,也許並非他的本意,或許隻是身不由己。既然已被卷入其中,便不能再一概不知了。

“十二月是什麽?”她當然不會認為他口中的十二月,當真就是十二個月份。她故作輕鬆的問著,似是閑話家常一般,隻是與他聊聊天。

“十二月分為六花與六影。六影是影衛,負責暗中保護;六花為隱者,隱藏身份完成特殊任務。”

“所以牡丹便是六花之一,偽裝成美雪公主混入皇宮以完成任務嗎?”湄葭輕歎,“唉!我竟還將她當作閨蜜。”

“她絕不會背叛你。”宇無淚手一揮,又憑空拿出一盞一模樣的酒杯,替自己又倒了一杯。

湄葭不是不信,隻是畢竟立場不同,有的

時候往往會身不由己。她的嘴角勾出一抹寂寞的微笑。心道:她會混入皇宮自然是要對焰焱不利。但讓人不明白的是,既然如此,她又為何要拒絕西誼王的示好?若是能在他的身側,豈不是更容易下手?難道真的是因為她知道他隻喜歡不喜歡他的她?這樣看來,當初陰錯陽差的阻止焰焱娶美雪,竟是幫了他。隻是,這份人情再也討不回來了……她這樣想著,又歎了口氣。

她凡事都寫在臉上,從她的表情上,宇無淚輕而易舉的看出她內心的動搖。他亦知她的性子,適當的示弱在此時會是最有用的。

“花開一瞬惹人憐。”他看著手中的酒杯。酒中的倒影隱藏著他眼底的哀傷,“花謝了。”

湄葭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神中帶著疑惑。

宇無淚無力的扯動嘴角。強顏歡笑使他那美到極致的麵容更加迷人,讓人忍不住心疼……

“百合、蝶蘭、含笑、合歡、青蓮、牡丹,都是些如花一般的女子。如花般綻放,又如花一般凋謝。百合在尋墨家人時身亡;青蓮因盛榮帝而亡;含笑、合歡因政變而亡,六花隻剩兩朵。牡丹是死裏逃生了,而且還被毀了容。昀還了她一張臉,她便借著這張臉又回了那皇宮。我明知危險,卻無法阻攔。然而令我不解的是,她既是自己離開勇安王府的,為何遲遲不歸呢?我真的不願去想象她已半路落入焰焱的手中。”他看著她的眼神真誠而又哀傷。然而他並不是想要傳達什麽,而是想要看出些什麽。

她抵著頭,無意識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誰對誰錯?誰好誰壞?根本沒有標準答案,一切隻是立場不同。她焦躁的拿起酒壺倒滿酒杯,閉起雙眼一口灌下。待到再次睜開之時,眼中便沒有了剛才的動搖。縱使同情,縱使已與焰焱行同陌路,她也無法成為他的敵人。

宇無淚看著這樣的她,不由的心疼。“你當真愛上了焰焱?”

“喜不喜歡又如何?他已將我用來換那顆植物了。”稱不稱得上愛,她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並非一點情感也沒有。她苦笑,“也不知是什麽神奇寶貝,竟然比人還重要。”

“扶沙果,可以起死回生。”此時無法詳細解釋扶沙,他便隻挑了個她能接受的說法。

“那確實比我重要。”她將自己當作第三人客觀的評價著兩者的價值。刻意將自己置身事外,心痛似乎會稍少一些。

他又如何看不出她心中的苦?隻是有些話,他卻隻能留在心裏。身為火族三殿下的焰焱是無法和身為冰族雪氏一脈的你在一起的,所以他才會將你送來。若非如此,等著你的便是被刺死在那祭台之上。即便他不願意,他也不得不這麽做。他的身邊是火族人民,他的背後是整個焰國。他們隻會將他推向那個唯一的方向。

他望了一眼遠方,那個方向正是楓翎閣所處的方向,也正是季天昀所處的方向。

倒盡最後一滴酒,他意味深長的說:“你對於勇安王衛精來說是‘一見鍾情’,對於焰焱來說是‘日久深情’,而對於他來說卻是‘命中注定’。”

“什麽意思?”她問。

他說:“你會懂的。”他揮手收起酒具。

石桌之上隻留著被風吹來的落花。

“我送你回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