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送別
第五十九章·送別
夕陽照亮黃昏,在她的睫毛下方投下陰影。
湄葭打了個哈欠,緩緩睜開眼睛。
“你是誰?為什麽看我睡覺?”床頭的人影,嚇得她縮到了牆角。她抓著被子一角,一臉防備。
焰彤月張了張嘴,到嘴邊的話拐了個彎,硬生生將「藍燕子」三個字生生咽了下去。“焰彤月。”她勾了勾唇角,想要盡力表現友好,而笑容卻帶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
“你也姓焰?”湄葭盯著她的眼睛帶上了驚訝。
“我是焰焱的姐姐。”
“我……頭發……”每天躲在屋裏,需要什麽都是隔著門吩咐的,沒想到還是被抓了個現形。“你別告訴他……”
“他早已知曉。”焰彤月歎了口氣。你的白發正是因為他解開了你身上的封靈咒啊!
“啊……是他讓你來的?”湄葭揭開被子,隨意披了件外衫,下床走到桌邊,替她倒了一杯白水。既然是客,總不能失了禮。本來是應該命人上好茶的,不過現在是特殊時期,為了保守秘密,她盡量不與人接觸。
焰彤月接過茶盞,搖了搖頭。“我是來見你最後一麵的。”
“最後一麵?月姐姐剛來就要走了?”
又是一聲歎息。寂靜隨著時間逐漸被拉長……半晌後,她才緩緩將事實道來,卻也隻是說一半,留一半。
她隻說,焰焱為了他的族人不得不將她送去季天昀那,以換得扶沙樹之下落。
“所以要走的人是我?”湄葭淡淡的開口。如此大義淩然的借口讓她如何怨他?縱使感覺到自己仿若被他背叛了一般。
她深吸一口氣,勉強撐起一個笑容:“什麽時候?明天?那我可得趕快收拾收拾了。怎的如此貪睡,太陽都快落山了才醒。嗬嗬。”她看了一眼窗外,笑著搖了搖頭,用一副拿自己沒辦法的口吻來掩飾心中的傷痛。
衣櫥被她翻的哐當響,她早已沒了從容。
衣櫥的角落,火紅的鳳翎羽衣太過顯眼,奪去了她朦朧的視線。
手到之處一片絲滑,甚至還帶著未曾散盡的體溫。她掃了一眼輕撫舞衣的左手,那無名指上交纏著兩條鎖鏈……是時候把它摘下來了。
“他不來見我最後一麵?”湄葭揚起一個微笑,“那我去見他好了。”
說罷,換上那火紅的舞衣,外麵套了一件鵝黃色鬥篷,便跑了出去。
到達西誼王府已是天黑。未乘車匹,她是跑著來的,光著腳。
西誼王府依舊夜夜笙歌,翩躚水榭之上,燈火通明,曼舞輕歌,好不熱鬧。
夜風拂動水榭四周垂落的輕紗,平添了一分旖旎;若影若現出一份莫名的性感;牽動著一份躁動。
水榭中央,火辣的身姿扭動出魅惑的曲線,那人上身隻著一抹紅色抹胸,下身穿一條側邊開叉高到將近大腿根部的紅色長裙,舉手投足間隱約可見花白的腿肉,令人望而羞澀,她卻格外大膽,動作沒有絲毫扭捏。
一邊的躺椅之上,焰焱目不斜視的看著那翩然起舞之人,就著身旁麗人遞來的酒盞,飲下其中甘醇,卻仍覺索然無味。心道:哪有半點相似,竟會拿她做替身。
想來這話該是對勇安王所說。
通往翩躚水榭的浮木橋上,湄葭的腳步頓了頓。縱使看不清麵貌,單從衣著來看,她也知那人就是火舞。
他的身邊還真是從來不缺女人。
夜風吹的人心涼。她抓緊了衣襟,將自己裹個嚴實,而後才緩緩走過浮木橋,繞過人群,站在他的麵前,用身體遮住了他看向火舞的視線。
“多日未見,別來無恙?”湄葭不等他回答,便接著說到,“瞧我這話說的。看西誼王依舊如此逍遙,定是無恙的。”
“出去。”焰焱的聲音帶著怒氣,回蕩在水榭之中。絲竹管樂戛然而止,舞姬麗人嚇得花容失色。
湄葭無力的扯了扯嘴角,在唇邊留下一抹苦澀。
他竟然會對她發火……
昔日他對她的好,她不是無動於衷。隻是這些都已成過往。終究是她沒跟上他的腳步。
“就如此不想看見我?連最後一麵也是如此?”藏在鬥篷內的手握緊了拳頭,無名指上交纏的鎖鏈此時是如此的硌人。她拉低帽簷,將臉龐完全籠罩在黑暗之中,用以遮擋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你曾說你喜歡我不喜歡你。如今我喜歡你了,你便不再喜歡我了嗎?”
她伸出左手,擺在他的麵前。“那拜托你,幫我把這取下來吧。我不想以後再看到它時還要想起你。”
他牽起她的手,看似隨意的用拇指從鎖鏈表麵輕輕蹭過。鎖鏈輕而易舉的斷了。
一切也都該
結束了。
她該離開了。
然而他卻遲遲沒有鬆開握住她的手。
她詫異的抬起頭。
“跳支舞吧。”
“好。”她將手抽回,淡淡答道:“最後一支。”
焰焱揮手屏退左右,徒留了他與她兩人在這瞬間清冷了的翩躚水榭之中。
她脫下外麵套著的鬥篷,隨手扔在地上,走到水榭中央。沒有伴舞,亦沒有伴奏,舉手便是開始,離開便是終結。
舞步緩緩,似夜風帶著涼意,白發飄揚,淒美的緊。
被碎石磨破的腳底,連走路都覺得生疼,更別說跳舞了,每一步都是錐心刺骨。
她光著的腳傷橫累累,他又豈會看不見?但這一刻,他卻想:就此壞掉也好,便再也不會跳給別人看了。
寒風冷月夜未央,為君起舞訴離殤。
此情已盡成陌路,雲海天涯兩茫茫。
“這舞就喚作《離殤》吧。”湄葭抹了把額頭因強忍疼痛而滲出的汗珠,走過去撿起地上的鬥篷重新套上,腳步已然不穩。
焰焱隻是坐在原處,目送她離開的背影。
才出府門,湄葭便跌坐在石階之上。強忍著眼淚已是讓她快要喘不過去來。
府上總管追了出來,替她備了馬車,送她回到宮中,著實幫了她大忙。
雪陽殿外,紫襟、紅袖守在門口。
總管將湄葭交於兩宮女,又從懷中掏出一盒藥膏遞於紫襟,交代了幾句才離開。
湄葭隻是靜靜的。她實在沒有力氣做任何反應。好累,身體的每一處都好累。
紫襟打了熱水,輕輕擦拭著她的傷口。
錐心的疼,竟也無法讓她皺一皺眉頭。清理、上藥、包紮……一係列的動作全都做完後,她便鑽入被中,蒙著頭。
第二日,焰彤月送她離開,他都未曾出現。
冷凝苑密室,焰焱撿起那日她掉落在地上的染血香囊,將它緊緊握在手中,一言不發。
“參見殿下。”炙痕行禮。
“回來了。可有看見扶沙樹?”他將香囊藏進衣袖,背手而立。
“是。”炙痕答,“不過前途中需破七個陣法,過六個結界,尚且要些時日準備。”
“盡快。”他已不想在閑暇時莫名其妙的想起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