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鳳翎舞衣



第五十一章·鳳翎舞衣

不知是太過忙碌,或是對現在這個“失憶”水邊沒了興致,自那夜訪之後,湄葭很少見到這名義上的夫君。倒是西誼王,來雪陽殿那叫一個勤快。偶爾帶些可口點心,或是些新奇玩意,這一回二回的,就把閑來無聊的湄葭給收服了。

龍顏難見,隻道是政務繁忙,各種賞賜倒是一樣沒少。皇後有的,她也會有。就好比今天一早送來的這些早熟的櫻桃。

櫻花糕可是湄葭的拿手好戲,想著禮尚往來之禮,趕忙親手做了些給西誼王送去。

西誼王府離皇宮不遠,車程無需半個時辰。王府堂皇富麗,比起雪陽殿也差不了多少。府上又多貌麗舞姬,身姿婀娜,舞藝超群。聽說那「雅賢居」的妙馨姑娘前些日子也被接來府上。

雅賢居可不是一般的青樓。若硬要說,算得上是紅樓。“雅”乃高尚、美好;“賢”為有才、有德。這裏的女子賣藝不賣身。但所謂的兩情相悅之說,又有何人能說的清道的明呢。

都說南有蝶舞、北有妙馨,都是賽過天仙的人兒。今有幸窺得其中之一,倒也算不枉她親自送來。

湄葭提著食盒,跟隨侍女來到後院,走過一條青石鋪成的小路,來到一個掛著「翩躚」牌匾的水榭。水榭四周種滿了還未盛開的蓮花,想來六月花開,定美不勝收。

如薄霧般的輕紗被風揭開,露出水榭中央的輕歌曼舞。華椅之上,悠然欣賞歌舞之人便是王府的主人。

走過浮橋,湄葭踏著節奏,幾個華麗的轉身,腳步輕快的繞過舞姬。

兩人麵對麵,一案之隔。

她單腳著地,另一條腿後踢,左手撐在幾案之上,右手托著瓷盤,擺在他的麵前。動作一氣嗬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事先排練好的,即興之舉混入正在上演的歌舞,竟然一點也不突兀。

十年的舞蹈豈是白練?想來也是一時技癢罷了,就不知是否比得上之前那個人人口中舞藝超群的水邊。

白瓷盤上,那花朵形的糕點帶著被櫻桃汁染成的淡紅,像極了雪地盛開的櫻花。而食盒,早就不知道被她隨手丟到哪個角落裏去了。

“新鮮出爐的櫻花糕,本皇妃親手所製,還不感恩戴德的收下。”

焰焱放開右邊摟著的美女,拿了一塊含在口中。始終上揚的嘴角,表明了他此時心情大好。

“味道不錯吧。”她收了POSE,看了一眼環繞在他周圍的美女們,不禁眉頭輕蹙。

說是環繞,一點也不誇張。左擁右抱便是兩人,背後替他捶肩的又有兩人,腿邊還趴著一人。她們衣著暴露,內襯抹胸,外罩薄紗。夏天都還沒來呢,有必要穿的這麽涼快?怪不得一個個總往人家懷裏鑽。明明都是美女,為何要用那般不善的目光注視著她?好端端的美貌硬是減了不少分。那目光似乎除了疑惑之外,還帶著淡淡的憤怒與不屑。

“聽聞北方邊境局勢緊張,戰事一觸即發,皇上日理萬機,不甚繁忙,西誼王倒是自在逍遙。身為臣子,不需要替皇上解憂、分擔嗎?都說西誼王風流多情,當真不假。隻不過,天還沒黑呢,就這般迫不及待了嗎?”就衝著她們看她的眼神,湄葭便沒了好感。想來這裏麵也不可能有妙馨,氣質修養完全不夠檔次。你們看我不順眼,我還不樂意給你們看呢!

焰焱被她逗樂了,反倒變本加厲起來,賞了身邊美人一個香吻,連手上的動作都不老實了。

美人壓抑的嬌(那個)喘,酥酥軟軟,甜甜膩膩,讓不小心聽見的人都不禁臉紅。

“過門即是客,你打算讓我一直站著也就罷了,還拿王爺親自演繹的活春宮出來招待,害不害臊啊?”湄葭將她們一個個拉起,自作主張往外趕“起來,起來,本宮不比你們這般恬不知恥,可不想長那針眼,不想受罰的全給我退下。”

她也隻是唬唬人而已,才不會真的濫用私權把她們給怎麽了,這可是人家的地盤耶!再說了,縱使看似平常的甩上一個巴掌,她都萬萬做不到的。電視劇中那些個仗著自己地位高,就各種欺辱地位不及她之人的行為,她可是最討厭了。

這裏可是西誼王府,不是後宮,她們可都是西誼王的人,王爺都還沒說話,這皇妃憑什麽發號施令。美人兒心有不滿,即便不能出言反駁,犯那不敬之最,也要用行動證明這裏可不是她說了算的。就這般站著,腰杆筆直,未有絲毫畏懼。

西誼王是什麽人?豈由得她恣意妄為。她若是真敢動手,豈不是不給西誼王麵子,那還不是自尋死路。她們心中所想,對一般人而

言確實如此,可不知眼前這位並非一般。

湄葭倒也不氣,故作驚訝的問:“王爺竟然有這等癖好,獨愛聾啞姑娘。這退下的手語要怎麽打?這樣?還是這樣?”她先是對著幾人扇了扇右手,之後便是兩手齊用,像是趕雞鴨一般。

焰焱大笑。

幾位佳人表情瞬息萬變。從之前的一臉厭惡,到嗤之以鼻,之後是怒火中燒,最終歸為目瞪口呆。一向心狠手辣的王爺居然放縱眼前的這個皇妃,她剛剛可是在罵他的人是聾啞人,順帶又胡謅他有怪癖。王爺竟不追究?倘若換做他人,定是死無全屍了。想來這皇妃非同一般,不可得罪。但王爺還沒下令,就這般退下也有不妥。此時,幾人隻覺得立於針氈之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笑夠了,焰焱衝她勾勾手指。

湄葭神情疑惑的俯下身,將腦袋湊過去。誰料他抓著她的胳膊就往身便拽。明明中間隔著一張幾案,天知道他是用了什麽法子,竟將人摟在了懷中。

“為何不向我求助?”他在她耳畔低語,熾熱的呼吸若有似無的打在她的耳廓之上。

她驚顫了一下,條件反射的給了他一拳,打在胸口。

軟綿綿的拳頭,本就沒用多少氣力。他倒是一點也沒覺得疼,聳聳肩,搖頭晃腦又歎氣,配合的拉開距離。但笑容依然的表情絲毫看不出他所要表達的可惜。

明知他就是這個性子,隻是開開玩笑,並非真會強人所難。也不知怎的,對於他不正經的舉動,雖說不喜歡,卻一點兒也不陌生,仿若早已習以為常。她眯著眼,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這糕點想來池中之魚會喜歡。”

他當然知她話中意。雖說這櫻花糕並不是十分合他口味,但隻要想起在花間影參加武林大會之時她為季天昀也做過,便心有不爽,進而覺著這櫻花糕隻能給他。

見到王爺一揮手,那幾人仿佛得到特赦一般,慌忙告退。

湄葭百般無聊的打了個哈欠,隻覺得這點小事鬧來鬧去的實在是閑的蛋疼了吧。好吧,她似乎沒有這個先天條件。忽而想起那個傳說中的妙馨,頓時又有了性質。拿胳膊肘戳了戳身旁不遠處的焰焱,她不懷好意的笑了,“聽說你把國都第一美人接回來了?”

“有嗎?”焰焱出人意料的反問到。

湄葭挑眉,“別說妙馨不在你府上。騙不了我的。”

“天下美人多的去了,我身邊不就坐著一個。”焰焱油腔滑調全開,“至於是不是第一,個人審美不同,我倒是覺得你更美。”

指尖輕挑她的下巴,嘴角彎起恰到好處的弧度,他的眼裏隻有她的容顏。

縱使知他秉性,也難做到毫不心動。耳尖傳來一絲燥熱。似是要掩藏什麽,她趕忙移開話題:“這樣說來,妙馨的確在你府上嘍。聽聞妙馨姑娘才藝雙絕可與那蝶舞姑娘相提並論,何不叫出來讓我開開眼界。”

焰焱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然而隻是一瞬。“你認識蝶舞?”不是記得,而是認識。試探的話語讓他說的輕描淡寫,即便他心裏遠不及表麵這般毫不在意。

她卻什麽都沒聽出來,樂嗬嗬的回答:“我哪有這福分,也就聽宮女們提過,不然我還不知道有這個人呢。當然,你們家妙馨也一樣。”

嘴角笑容再現,卻不自覺得更加溫柔。不是他多心。記憶的封印不是不能打破,但過程複雜,所需條件也非常嚴格,按理說她是不可能自己破除封印的。但記憶全失這樣的事都能發生,他又有了些許不確定。好在,隻是多心了。

“你想見妙馨?”焰焱的眼中帶上了些許陰謀的閃爍,唇角的弧線透著一股子危險的意味,“哦,我懂了。皇妃與妙馨同為擅舞之人,想要切磋切磋倒也合情理。”

“喂!我是來做客的,不是來跳舞的呀,你別瞎說。”雖說自己舞蹈基礎不錯,倒不至於拿不出手,隻因沒見識過這身體原本主人的舞蹈水平,萬一露餡了可如何是好。

“那便不作客人,作內人吧。”痞痞一笑,卻是風流倜儻。隨手招來一人,便道:“去將妙馨姑娘請來。”

他霸道決定,絲毫不留反駁餘地。湄葭瞬間整個人都愣兒了,就連莫名其妙被那‘內人’占去了便宜,也來不及作出反應。

畢竟是雅閑居裏出來的,自當比些庸脂俗粉要高雅許多。她平素不愛湊熱鬧,閑暇時看書、習字、作畫,興致來了就在院中舞那麽一會兒,如今日所見這般的玩樂,她是極少參加的。

她不太合群,且又是入府不久的新人,但人緣卻是極好。雖性子淡然,不與人深

交,卻是處處以禮相待。明明是最得王爺寵愛之人,卻不恃寵而驕,行為舉止大方得體,倒也深得人心。這不,剛剛被趕出去的麗人全都跑到她這訴苦,尋求安慰安慰來了。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將先前所見種種,一一相告,又是哭,又是抹眼淚的,好不傷心。她耐著性子安慰了幾句,表麵風平浪靜,這心中卻也不好過。任誰也不願意聽到自己所愛之人與另一人曖昧不清不是?突然又聞下人來報,說那人要找她切磋比試,按壓下的怒火又旺了幾分,一時衝動竟是差點連命都搭上。

西誼王府內有一套絕世舞衣,是當年王爺費盡心思找無數名人所製,用以贈皇貴妃表明心跡。卻遭拒絕。之後,王爺便隨手將舞衣擱在自己臥房的衣櫥內。想來並不十分在意,事後也無人再提及。這事兒妙馨本不知道。

都怨他……

若不是他待她這般好,唯獨讓她睡在他的房間,她又怎會誤會,誤以為他的心裏裝著她呢?所以,在她不小心看見了舞衣之後,又聽聞了這段過往,她才會異想天開的去動那套舞衣。

琴瑟齊鳴,圍成一圈的舞姬漸漸散開,圈子中間不知何時站著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她頭戴金冠,身著豔紅羽衣。羽毛裙擺很長,火紅的羽毛拖了一地。衣服上鑲滿了玲瓏寶石,嵌在輕柔的羽毛內,若隱若現,顯得越發璀璨奪目,仿若夜空中摘下的星辰。衣如其名,浴火(那個)鳳凰。

一曲《鳳凰於飛》,才剛起頭兒,卻被焰焱揮手打斷。湄葭還沒來得及表達讚歎,便見美人兒被他揮出的掌風拍倒在地。無論是衣著還是舞者的樣貌、舞技,全都無可挑剔,為何他要如此生氣?她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卻恰好被他忽視。

“脫下來。”聲音中的怒氣一目了然。他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把嵌著紅寶石的匕首,丟向花容失色的美人。刀尖刺破木地板,直立在她身前的空地上。

“連同你的皮。”他補充到。

妙馨怔怔的看著他。心好痛,痛到如何哭泣都不會了。往昔的溫柔甜蜜似乎全是幻覺,他的眼中居然連半點憐惜都沒有。忽然覺得很委屈,她指著湄葭,聲音大而顫抖,毫不掩飾內心的不滿:“為什麽我不可以穿?她都不要了,你還要替她留著嗎?她無法為你一人而舞,但我可以。即便如此,我還仍然配不上這件舞衣嗎?”

是的,我想贏。但這並不是我穿上這套舞衣的原因。我隻是想證明不隻有她,我也可以;隻是想讓你驚喜;隻是想表達我將你視作唯一的心意。然而,你卻毫不在意。

怨你?我又有何資格怨你?我隻怨我自己。怨自己沉溺在你虛假的甜蜜之中。其實你根本未曾對我動過心。

心好痛,若是將它挖出,便不會痛了吧……她緩緩將手伸向匕首。

湄葭慌亂了。這怎的牽扯到我身上來了?心裏嘀咕著這一定是原來的水邊惹出的爛攤子。都說花花公子情債多,這話還當真是一點也沒錯。然而,殃及無辜什麽的,就不好玩了。她尷尬的笑了笑,已經是池魚了,還能怎的?總不能眼睜睜的坐視不理吧。趕忙衝過去,奪走她手中的匕首,拍在桌上,眼裏帶著點埋怨意味,“你要她皮做什麽?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太嚇人了。”

“你膽子小怪得了我嗎?”焰焱上揚的嘴角,哪裏看得出絲毫怒氣。然而也隻是看不出罷了,隻是被隱藏起來罷了,並沒有消失。

他在意的並不是誰配不配得上。在焰焱的字典中,失敗一詞是被抹去的,他容不得失敗,更由不得別人說道他的失敗。今日之舉,日後難免會被人提及,這便多多少少都會提到他曾經慘遭拒絕。既然如此,便定要她付出代價。他是這般想的。

妙馨哪裏會想到這方麵去,隻當是他心中隻有那人,自己終是配不上他為她製的舞衣。再看他對她如此寵溺,更是心灰意冷,眼淚簌簌而下。

“若是你的眼淚髒了衣服,我不介意挖下你的雙眼。”焰焱斜目一瞪。

眼見著摔倒在地的美人兒哭的梨花帶雨,縱使同為女人的湄葭也不禁生出想要將人摟在懷中好生安慰的想法,虧得他還能說出這番話來。衝著焰焱一挑眉毛,語氣中帶著丁點威脅:“你還嚇人?”

“你想怎樣?”焰焱靠在椅上,別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

湄葭轉過頭,半討好的微笑掛在臉龐:“沒事兒,美女,你可勁兒哭,哭髒了我洗。”還就怕她不哭了呢。

焰焱倒也沒說什麽,悠然自得坐在一邊,拿了塊櫻花糕放在口中,就著酒水飲下,大有看好戲的派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