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帝都之事(一)



司徒殊木也聽到了這番對話,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李太後,不出意料地看到李太後的麵色一變。

李太後維持著僵硬的笑容,看著勻親王,“哀家離宮也沒多久,卻不想孤陋至此。這喬小姐是何時入的宮?從何等位分升上來的?”

勻親王思忖了一下,也頗為疑惑,“喬小姐並非選秀入宮,前些天喬小姐進宮給太妃請安,結果正好碰上喝醉了酒的陛下,然後……事後陛下覺得愧疚,便直接封了皇貴妃。”

李太後聽著勻親王的含糊其辭,自然明白被含糊掉的是什麽內容,眼神便一厲,本想開口說什麽,但掃視了一眼四周正目光不錯地看著他們的百姓,也知這不是閑聊的場合,遂抬步上了鑾轎。

負手立於一旁的司徒殊木趁著侍衛替他去牽馬的空檔,抬眼瞧了瞧帝都巍峨的城門,一派皇家威嚴的禁衛軍,他以君氏血脈、明王之尊進這個帝都,踏進這裏起,他離他的目標又靠近了許多。

勻親王帶來迎接的一溜官員皆是目不轉睛地盯在司徒殊木身上,一襲玄衣,頭束玉冠,嘴角含笑的樣子溫潤爾雅,那如墨玉般的眸子偶有睿光閃過,更顯莫測高深之感。這個憑借王佐之才而聞名天下的人,原來竟是先皇血脈,如此人物會在帝都掀起何等驚濤駭浪呢?

而在眾多或深沉或懷疑或戒備的眼神中,司徒殊木也悠然地掃了眾人一圈,其實久晴天沒有說錯,這裏的富麗堂皇之下全是危機四伏,波雲詭譎間便可翻覆命運。但那又如何呢?

侍衛已將馬牽過來,司徒殊木提氣輕身,穩穩落於馬背之上,那玄色華服的衣擺被風吹起一角而後又落下,那英姿引得圍觀的一幹姑娘們抽氣聲此起彼伏。

正對著大街的一家酒樓的臨街雅室裏,一個男子在兩扇打開的窗後目光深沉地打量著司徒殊木,“王佐之才居然是明王,嗬…當真有趣。”

下麵的儀仗隊正緩緩前行,司徒殊木的馬亦不緊不慢地走著,男子正端著茶杯細細打量,卻不防下麵的司徒殊木忽然側首,眼神便正好與自己碰上,司徒殊木眼神全無疑惑,十分清明,還向自己微微一頷首並笑了笑。男子卻笑不出來,臉色一凝。

立於一旁當柱子的屬下見自家主上臉色不對,便關切地上前問:“主上,您怎麽了?”

男子回過神,下麵的儀仗隊早已走遠,他輕輕道:“依你看,這大齊氣數可盡了?”

“屬下看不出這個,不過大齊遠不如前幾位國君在位的昌盛。”那人想了想,回道。

男子眼神半眯,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後方問道:“人可有找到?”

“找了一些,皆不對。”

“繼續找,無論如何,兩件事……總要辦成一件。”男子漫不經心地瞟了屬下一眼,語中卻是勢在必得。“分出一撥人,盯著這個明王。”

“主上,我們此番出來帶的人並不多……”那屬下有絲為難道。

男子低頭尋思了一會兒,“便從尋人的那些人手裏分一撥出來吧。”

可歎世有陰差陽錯,得了命令的屬下立刻將這一令傳於眾人,堪堪撤走的人中便有一人是守於帝都醫行門口的,此人剛走,要尋之人便出現在了醫行門口。

久晴天一進醫行的門,便看到的候她已久的清妍,這丫頭一臉委屈地迎上來,然後用拿捏著嗓子道:“小姐,你放我鴿子……”

久晴天咳了一聲,“這個你怪司徒去,他硬拉著我去東陽的。”

聞言清妍便撅了撅嘴,“元清都告訴我了,明明是小姐受不住千年雪蓮果的引誘,還賴公子。”

久晴天隻覺眼皮子抖了抖,看著麵前這丫頭一副對她將責任推給司徒殊木頗為不滿的樣子,不由長歎:“你到底是誰的人啊……怎麽盡幫著外人!”

“可能這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一道幽幽的嗓音自身後傳來,久晴天回身果然見一青衣男子站在那裏,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醫行中忙碌的眾人皆向他問好,“館主。”

可不就是那醫行館主鄔世韶!鄔世韶是年輕一輩中醫術高明且最有名望的醫者,不大愛說話,但是心懷仁心。按照久晴天的形容,鄔老大生就是一副仁心仁術的神醫長相,話少但是不冷漠。其實在久晴天和邊泉眼裏,鄔世韶也不是話少,隻是看得不得他眼緣,得他眼緣的他便還是很有話說的,甚至開個玩笑調侃一下都不在話下。

鄔世韶略略點頭,指著久晴天向眾人道:“大家也認識一下吧,這位便是我醫行的三館主,久姑娘久晴天。”

久晴天一般不來帝都,來醫行的次數也屈指可數,認識她的大夫皆在內堂,大堂裏的醫僮麵孔生得很,都不認識她。但是即使不認識久晴天的樣貌,也都聽過久晴天的名聲的,是以他們再次看向久晴天的那眼神便讓久晴天覺得有些受不住,幹幹一笑,回應了一下眾人熱辣的眼神。清妍掩嘴一笑後便退下去幫忙了。

鄔世韶眼神在她身上溜了一圈,調侃道:“難得,這次沒要我三催四請,居然就自己來了帝都。”

久晴天眨了眨眼睛,繼續幹幹一笑,她為數不多來醫行的那幾次的確還是鄔世韶寫了好多封信才肯來的。“嘿嘿,別這麽計較嘛,這半個月的坐診我都包了,總行了吧。”

鄔世韶眼神更奇異了,“你最近是做了什麽虧心事需要贖罪嗎,以往請你來你坐診你頂多坐個三四天,這次居然半個月。”

說到虧心事,久晴天還真有一樁,且就是坑了眼前的人,不由有些心虛,但是麵上仍然大義凜然,“作為三館主,為醫行做貢獻是應該的。”

“是嗎?”鄔世韶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我以為是某人出賣了我覺得良心不安呢。”

久晴天一臉訝然,無辜地眼神看著鄔世韶,“老大你被人出賣了?”

鄔世韶在她那副乖巧茫然的表情下嘴角抽了抽,終於忍不住伸手一個暴栗敲在了久晴天頭上,“在姚城正好被人堵上,那人還是從隕城來,你說我是不是被人出賣了。”

久晴天

在他的手即將砸到自己頭上時將將好跳開,捂著腦袋作委屈狀,狡辯道:“那位公子求醫嘛,而且專找鄔館主求醫,沒奈何呀。”

鄔世韶怒極反笑,“每日來醫行找久姑娘求醫的人更是不計其數,你說我要不要泄露一下你的行蹤?”

久晴天放下手,吐了吐舌頭,嬉笑道:“可別,老大,我和你不一樣,要我每日坐在醫行我可做不到。”

鄔世韶搖了搖頭,自己正好被賴世寧在姚城堵個正著,確實是存了幾分怒氣的,但是在這女子俏語嬌音的嬉笑下哪還生得起氣,轉身道:“走吧,去內堂見見熟人,然後給你辟個屋子坐診。”

久晴天點頭,“老大,邊二哥呢,我最近都沒有他的消息。”

“聽說家裏出了點事,回去了。最近也沒和我聯係。”鄔世韶想想這醫行有三個館主,但除了自己,另外兩個都無比悠閑,基本除了義診都找人不到。

久晴天繼續確認道:“老大,我隻在醫行坐診半個月哦,半個月後我就走了的。”

鄔世韶卻停住了腳步,兩人便都停在了大廳通往內堂的走廊中,此刻這彌漫著悠悠藥草香味的走廊中隻餘二人,鄔世韶靜靜瞧著她,皺著眉頭,“我怎麽聽你這語氣,是急著跑路似的?”

“跑路……好像算是。”久晴天摸了摸下巴,心想可不就是跑路麽。

“你忽然到帝都,是來幹嘛的?”鄔世韶不知不覺就問了出來,話剛出口他又有些後悔,他與邊泉和久晴天三人皆不曾互通過底細的,他創辦醫行,機緣巧合下遇到二人,他誠心邀請,他們便應了。三人間切磋醫術有之,玩笑調侃有之,但從不過問個人私事。

久晴天聞言蹙眉思索了好一會兒,鄔世韶複又笑道:“不必這麽為難,我隻是順口一問,不是探聽什麽。”

然則久晴天眉頭皺的更緊,解釋道:“不是為難,是我覺得我有非來帝都不可的理由,但是老大你這麽一問,我又覺得除了來醫行算正事外,其他事其實都並不需要我。”

這下鄔世韶啞然失笑,“你一向日子過得糊塗,這次像是更糊塗了。”

這是近來第二個人說自己日子過得糊塗,久晴天神思便有些遊走,片刻後卻又釋然笑道:“我在醫術上不糊塗不就行了。”

“隨隱的弟子,怎麽可能在醫術上糊塗呢?”鄔世韶含笑,“阿久,是不是?”

這消息早就傳遍天下了,久晴天也不在意,亦笑道:“老大你神醫賴家的後人醫術更是不遑多讓啊。”

見提及神醫賴家,鄔世韶神色並無不豫,久晴天才放下心來,轉了轉心思歎道:“現在就是不知道二哥那一身高明醫術從何而來了。”

說著兩人便有往內堂走去,進內堂前,久晴天忽然道:“老大,我們三個認識這些年,你待我便如兄長一般,你關切之語我怎會當成探聽呢。”

說罷便徑直進去了,倒是鄔世韶在微愕之後臉上浮起一個淺笑,低語道:“有時糊塗,有時卻又如此剔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