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一兩銀子一夜,來者不拒



花柳街,是京城裏最負盛名的青樓聚集地。

而“曉眠坊”則是其中獨占鼇頭的妓館。沈月華聽說過這個地方,卻是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會踏足這裏。她和綠衣都換了男裝,雖不能真的和男子相比,但眉目間的那絲冷傲卻不同一般女子,倒真有翩翩佳公子的姿態。

還沒進門,濃鬱的脂粉氣便撲麵而來。

老鴇子見慣了達官顯貴,也沒打算特意招呼她們。不過眼角掃到沈月華胸前露出一角的長命鎖時,突然眼睛一亮,媚笑著遊走了過來:“呦~這是哪家的公子哥兒啊?這般俊俏,都要賽過咱坊裏的姑娘了!”

她見多識廣,那一枚長命鎖都夠買下好幾個“曉眠坊”。

綠衣左右看了眼,以極快的速度給老鴇子看了一塊玉牌。

看清後,老鴇子臉上不再隻有媚笑,肅穆的表情一閃而過,輕微點點頭,指了指二樓拐角處,然後繼續長袖善舞地招待其他客人了。

不過她們都沒發現,花廳角落有一位買醉的青衫客人,正意味深長地看著沈月華的背影。

到了指定房間,綠衣推開門,這間屋子的裝潢擺設十分簡陋,整間屋子暗沉沉的,連一點明亮的裝飾都沒有。唯一吸引人的,大概就是吊在橫梁上使勁掙紮的女子了。

女子衣衫襤褸,蓬發垢麵,嘴被一塊散發惡臭的抹布堵死,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音。

有下人低著頭送進來一把幹淨的檀木圈椅,連頭也沒敢抬就沿著牆根站好。沈月華順著檀木圈椅坐下:“把她嘴裏的東西取出來。”

綠衣依言取下,還嫌惡地用帕子擦了擦手。

被吊著的女子手腕已經腫得不成樣子,疼痛一絲絲地撕扯著身體,仿佛要將雙臂和身體撕裂開。她圓睜雙眸,雖然汙穢,但那張臉倒還能看出原先甜美可人的模樣來,她喘著粗氣,道:“你想怎樣?”

“認不出這裏?”沈月華環視一圈,看了眼牆壁掛著的一副破舊的美人圖,“難不成玉姨娘沒給你講過她的光輝往事?沒有帶你故地重遊一番?”

沒錯,被綁在椅子上的人正是已經“死去”的沈星零。

她此刻雙眼冒火,恨不得把沈月華撕成碎片:“賤人!賤人!!!”她有一顆敏感而纖細的自尊心,別人的一句無心之語都有可能讓她懷恨在心,更別說沈月華擺在明麵兒上的貶低和蔑視了。

“看你還能罵人,我也就放心了。”沈月華伸出手,綠衣遞上一張紙。沈月華把紙抖了抖,莞爾一笑,“星兒姑娘的賣身契可要收好,保不齊哪日就成了大陳的花魁,說不準還能多賣幾兩銀子。”

沈星零,不,沈星零早就已經死了,據說是和玉姨娘一樣暴病而亡。

現在身處“曉眠坊”的可是即將**的星兒姑娘。

“沈月華!你不得好死!!!”沈星零目眥欲裂,沙啞地嘶吼。

青樓,妓女,她堂堂沈家四小姐居然成了一名妓女!真是諷刺啊!她有多厭惡玉姨娘的過往身份,現在就有多惡心!

沈月華,沈月華!這個毒婦!

但即使如此,即使要一雙玉臂千人枕,即使要在無數人身下承歡,她也得活下去,她怕死,她不想死,她更得看沈月華這毒婦的下場!

沈月華起身,嘴角掛著涼薄的笑意:“沈星零,你欠我的何止這一點兒?我要你,生不如死!”

這家“曉眠坊”其實是顧呈瑜的產業,老鴇也罷,龜公也好,都不知道幕後大老板具體是誰,但對持有玉牌的人惟命是從。

“星兒姑娘一兩銀子一夜,來者不拒。”沈月華微微抬頭,“你得感謝玉姨娘給了你這樣一張臉,不然就得做奴隸了。哦,差點兒忘了件事。”她瞟了眼牆角眼觀鼻鼻觀心的下人,“告訴春姨,星兒姑娘不能喝避子湯。”

前世的苦難,她要沈星零一一都親身體驗!

她要沈星零飽受折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沈月華嘴角的笑意幾乎凍住,轉身,再看沈星零一眼,她都怕控製不住將她立刻掐死。

來者不拒……

沈星零的眼睛裏騰起絕望的陰翳,她也顧不得咒罵掙紮,慢慢地靜了下來。以沈月華對她的恨意,是不是,是不是連乞丐匹夫都可以?她不由地打了個冷戰,深入骨子裏的恐懼終於將她吞沒。

她看著沈月華走向門口,顧不得其他,還期待有一絲希望,顫聲哀求:“大姐姐,妹妹知錯了,這次是真的知錯了……”

沈月華偏過頭問綠衣:“你有聽到什麽聲音嗎?”

綠衣撇嘴,脆生生地道:“不過是一條狗亂吠罷了!小姐不必理會!”

“大姐姐!大姐姐!!!”

關上門,沈星零的嘶吼聲仿佛被隔絕到另一個世界。

沈月華麵色冷硬,她還有理由原諒沈星零嗎?絕對沒有!前世,她身為治世救人的醫者,卻眼睜睜地看著家族滅亡,十月懷胎化作一灘血水,有誰來拯救她?

而今生,若沈星零沒有這些醃臢的奢望手段,又有誰能懲處得了她?

一切,咎由自取!

拐個彎,眼角瞥過一名青衫男子抱著濃妝豔抹的女子在親吻,沈月華悠然移開了目光,倒是綠衣臉紅成了一個蘋果,低頭,連腳步都加快了不少。

那名青衫男子,身形仿佛有些眼熟。

念頭一閃而過,沈月華隻是沉了沉眼眸,也沒有往深去想。

不動聲色地出了“曉眠坊”,綠衣長長地舒了口氣,忍不住吐槽:“那裏頭這般嗆人,真搞不懂為何那些公子哥兒們還巴巴地進去。”

沈月華站在馬車前,望向花柳街的盡頭處,依舊是燈紅酒綠。

暮色降臨,這道街怕是京城裏最熱鬧逍遙的地界兒了吧。

她垂下眼瞼,道:“許是能讓人一時忘記愁苦。”

“啊?哦!”綠衣沒想到沈月華會回答她,掀起車簾的手頓了一下。

這些日子以來,一向都是她自說自話以圖讓小姐開心些,這還是小姐第一次搭腔呢。她眨了眨眼:“小姐,奴婢也不會說什麽安慰人的話,文縐縐的,奴婢也說不來。但奴婢覺得吧,您就是把這些壞人千刀萬剮了都不解恨,甭有負累。”

沒想到竟被綠衣瞧出了些端倪。

沈月華確實在想自己的所作所為,但卻不是懷疑猶豫,而是不知沈天賜會怎樣想她。畢竟她和沈天賜互相有所隱瞞,如此不留餘地地對待沈星零,會不會讓沈天賜誤會?

“奴婢想著,夫人那般心善的一個好人,定是去天上當仙子娘娘的。”綠衣猶在滔滔不絕地說著,“小姐,您說是吧?”

“嗯。”沈月華點點頭,上了馬車。

綠衣喜滋滋地拍了下黃車夫的胳膊,興奮道:“小姐總算理我了嘿!”

而此刻的沈府內,太夫人抱著明哥兒,讓她的貼身丫鬟抱著暉哥兒,愣要把雙胞胎抱回明柏堂。紅裳正跪在地上,擋在太夫人麵前,斬釘截鐵地道:“小姐即將回府,還請太夫人不要自作主張。”

“混賬!都反

了天了!小小的丫鬟還敢數落起我來了!李媽媽!”

太夫人不願自己動手壞了體麵,吩咐李媽媽掌嘴。

府裏誰不知道紅裳在沈月華心中的地位?李媽媽對沈月華是又敬又怕的,哪兒敢真地動手掌嘴?她高高地揚起臂,衝紅裳使眼色,示意她快些服軟。

紅裳挺直脊背,冷靜地盯著太夫人:“有奴婢在,絕不會讓小少爺們離開馨院。”

“反了反了!李媽媽,你手斷了嗎?!”

“老祖宗。”李媽媽苦口婆心地勸,“找兩個婆子把這丫頭壓製住,您帶著小少爺們先走就好,動手……不太好啊。”

太夫人畢竟也心虛,順著台階就下來了:“那便押住吧。”

聞言上來倆粗壯的婆子,想要控製紅裳的胳膊。紅裳“噌”地站起,朗聲道:“這裏是馨院,奴婢奉命護著小少爺,太夫人見諒!”話音剛落,馨院裏的一眾丫鬟們也圍了上來,對著婆子們虎視眈眈。

沈月華從來對下人不薄,再說現在誰不知道太夫人和沈夫人的死有關?

大家夥兒心裏都憋著一股氣呢!

太夫人氣得胸腔一起一伏,一副就快厥過去了的樣子。這時,明哥兒賣力地哭鬧了起來,用小手使勁抽打太夫人臉。暉哥兒慢了一步,但也緊隨著開始哭。

馨院裏頓時亂作一團。

“夠了!”沈欽到底是家主,一聲厲喝,下人們大都心肝兒一跳。

太夫人氣得嘴唇發紫,沈欽心疼老母親,果斷下命令:“把紅裳給抓起來帶到明柏堂,其他人誰敢反抗,直接發賣了!”

家主發話,威懾力還是有的。

縱有不服氣,誰又敢頂風作案?

紅裳心中歎息,沒有反抗,沉靜地任由婆子把她綁了起來。她給一個粉衣小丫鬟使了個眼色,小丫鬟點點頭,偷偷地退出人群……

看著紅裳穩重淡定的模樣,沈欽眼前晃過沈月華冷傲的麵孔,默默地攥起拳頭:宜妹妹說得對,沈府是得好好兒整治一番了。

但即使到了明柏堂,明哥兒和暉哥兒還是哭鬧不休。

沈欽心裏頭煩躁,滿足了太夫人的需求,索性就躲到雅姨娘的院子裏,眼不見為淨。

“哦~哦~不哭了哦~”太夫人晃來晃去,但完全沒有效果,“奶娘!這是怎麽回事?之前不是好好兒的嗎?”

奶娘頗是為難地把情況說了。

太夫人哼哧了一聲,道:“哪兒有這說法,還非她沈月華不可了?”

“就是!”沈姑母也在暖閣裏,她懷裏抱著暉哥兒,眼睛微微眯起,卻是怎麽瞧怎麽礙眼。憑什麽她的哥兒就流掉了,而沈夫人卻能生下難得的雙胞胎?

趁太夫人忙著哄明哥兒,她用長指甲狠狠地掐了把小暉哥兒後背的嫩肉。

小暉哥兒的哭聲更響亮了,掙紮著小腿亂蹬,嗓子都啞了。紅裳被扔進了偏房,估計怕她通風報信,但聽著暉哥兒異常的哭喊,她再也忍不住,叫道:“太夫人!太夫人!讓奴婢瞧瞧小少爺吧!”

太夫人正心煩意亂,直接吩咐人把紅裳的嘴堵上,聽不到也清淨。

“咳咳,咳咳咳!”暉哥兒突然開始咳嗽,許是被口水嗆到了。

“暉哥兒怎麽了?”太夫人探過來看。沈姑母不耐煩地把小暉哥兒放到紫檀小幾上,就像扔一塊燙手的山芋,尖細著嗓音道:“誰知道呢?咳會兒就好了,哪兒這麽嬌貴!”

但這咳嗽聲卻越來越密集,小暉哥兒的臉越來越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