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絕對優勢



正廳裏,沈夫人在左,沈欽在右,正和溫隆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

溫隆心不在焉,時不時地往門口掃一眼。沈夫人是女子,心思也細膩,她幸福地撫摸著鼓起的肚皮笑道:“隆哥兒這是怎麽了?許久沒見你這般急躁過了,這才像個孩子樣,整日裏穩重幹練的也太辛苦了。”

在沈夫人眼裏,溫隆他們可不永遠都是小孩子嘛。

“我有些事得和華兒商議,小姑,姑父,不如您二老先去歇著。我也不是外人,獨自等華兒便好。”有些話隻能和沈月華單獨談,人多他也說不出口。

沈夫人還想陪同,但沈欽畢竟是混跡官場的人,當即就聽懂了溫隆的言外之意。

他樂嗬嗬地拉著沈夫人出了正廳,往主母院子裏走。沈夫人頗是奇怪道:“老爺,你我二人又無事可做,為何不陪著隆哥兒再聊聊?”

“他這是有難言之隱呢。”沈欽扶著沈夫人,“雖說我隻是個太醫院的院使,但總也能聽到些風聲。太平日子……不長久了啊。”

這句話著實把沈夫人嚇了一跳,她駭道:“怎麽會?爹從未同我講過。”

溫閣老還能把朝局的事講給不諳世事的小女兒聽?沈欽搖搖頭:“無妨,我私下瞧著,華兒和天賜興許是有主意。如今天賜進了翰林,頗得聖上的重視,眼界自然比我這個隻會治病救人的大夫強了很多。華兒雖是女子,但八成還有其他門路。”

“不會的吧,我的華兒還是那般乖巧懂事,就是個規規矩矩的閨閣少女呀。”沈夫人著實覺得驚異,在她眼裏,雖然沈月華被欽封了禦醫,但平日裏的行為舉止與往日無差,哪兒有不同之處?

沈欽知道跟沈夫人講不通,索性也就不說了,他把耳朵貼在沈夫人肚皮上,笑道:“若是個兒子,我沈欽這輩子也就知足了。”

“妾身也希望是。”沈夫人也不在乎話題被轉開,喜滋滋地撫摸著肚子。

沈欽看著沈夫人含笑的嘴角,也帶上了笑意。

他不求什麽達官顯貴,隻求沈府能現世安穩。兒女事他插不上手,縱是覺察出一些端倪,也明白不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索性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了。他現在整天盼著沈夫人的肚子,隻希望將來好好兒地把這孩子撫養長大。

另一邊,沈月華踏進了正廳,溫隆的眼神落到她身後的紅裳身上,一絲失望一閃而過。

擱在以前,這般細小的神情變化沈月華是不會在意的,但今時不同往日,尤其她正在仔仔細細地觀察溫隆,又怎麽看不出?

屏退了下人,正廳隻剩他們二人而已。

“表哥。”沈月華蹙起眉尖,她不想繞彎子,索性開門見山地道,“你今日來是不是為了秦婉?”

溫隆沒料到沈月華居然如此清楚,他的劍眉擰成疙瘩,沉重地點頭道:“你說得沒錯,她可還好?”

最不希望的猜測被證實,沈月華竟怔忪了片刻。

“她出了何事?”溫隆突然站起,以為秦婉被為難了。

沈月華苦笑道:“她現今還什麽都不知道,但是表哥,你可知我投靠了大齊?而她卻是大梁的探子?”

溫隆聽到秦婉沒事後鬆了口氣,麵對沈月華的詰問,無從作答。

“外公和舅舅們不會表明立場的,他們隻會保持中立效忠大陳,所有的事隻關乎大梁和大齊之間的勝負成敗。表哥……我終究不想與你為敵。”沈月

華口中泛苦,她呷了一口茶,偏頭不再看溫隆。

溫隆歎息道:“祖父和父親的態度,亦是我的態度。”

那……秦婉呢?沈月華的眼睛微微一錚,所以這段感情注定會無疾而終?她咬咬牙狠心道:“既然如此,表哥就不要在意她的死活了。”

“華兒,我此生不會再愛其他人。”溫隆緊緊地攥著茶盅,指節泛白。

沈月華沒有說話,隻是深深地皺著眉,心裏在煎熬。

她本就是有情之人,又何嚐不知溫隆用情之深?他今日毫無方寸地找來沈府,正是溫隆的關心則亂。秦婉確實很好,值得溫隆付諸於感情,但立場的迥異卻是最大的壕溝。這壕溝比海深,哪兒能輕易跨過去?

不如瀟灑放棄!

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真的難如登天。

“遠離大陳和大梁,隱姓埋名,遠走他鄉,或許是個辦法。”沈月華抬起頭,“但她肯嗎?表哥,你又肯嗎?”

溫隆沒想到沈月華居然在思考能讓他們二人在一起的法子,他心裏感激,不過還是堅定地搖頭道:“溫隆此生誓為保家衛國,隻要陳國還在,我就會在前線征戰不休!”

“那她呢?”沈月華定定地看著他。

沈月華知道,秦婉絕不是一般的女子。但她究竟是因何與溫隆有了牽連?無緣無故的,溫隆又怎麽會知道她的存在?秦婉,秦婉……

“難不成她和大梁的秦家有關?”

溫隆知道瞞不住,點頭道:“秦家幼年逝去的嫡女,時移勢遷,被很多人忘卻了。”

竟是如此!

沈月華不禁對秦婉刮目相看了起來,她隻知道能做探子細作的人絕對身手不錯,沒想到家世竟也這般顯赫。放棄優渥的家族依靠,隻為了一腔熱血賭上一生,秦婉著實值得人欽佩。這樣一來,讓秦婉離開也不現實。

“怪不得表哥你接了聖旨。”沈月華搖了搖頭,“這是一條太過艱難的路。”

溫隆沉聲道:“無從選擇。”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驀然出現,把溫隆驚了一下。那朗潤如玉的聲音道:“不如本太子來幫你選擇?”

二人朝聲源處看去,顧呈瑜緩緩地走了進來,燭光掩映,更顯得他眉目如畫。

溫隆從未見過顧呈瑜,但他方才聽清楚了顧呈瑜的自稱,再結合沈府的立場,此人的身份當然不言自喻。沒想到大齊的太子殿下居然親自住在沈府,而且,此人滿身的氣度雍華,君臨天下的霸氣居然能這般懾人。

他從圓交椅上站起,抱拳道:“原來是大齊的顧太子。”

“好說。”顧呈瑜挨著沈月華坐下,抬手幫她把耳邊的碎發別到耳後,這親昵的動作卻做得如此順手和隨意。溫隆恍然大悟,之前的一係列疑問都明晰了起來。

顧呈瑜看向他:“溫將軍坐。”

沈月華的心裏微微有些緊張,她不知道顧呈瑜為何會突然出現,溫隆和她情逾兄妹,自然不願意讓他對自己生了芥蒂。但顧呈瑜身係她所有的希望,孰輕孰重?雖難取舍,但卻十分明朗。

“聽聞溫將軍一身好武藝,本太子可否能得一看?”顧呈瑜竟然轉而說起其他。

溫隆蹙眉道:“微臣的武功隻用於殺敵!”

沈月華忍不住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顧呈瑜偏過頭對她微微一笑,讓她放心。他複又看向溫隆,笑道:“對溫將軍來說,本太子

就是你的敵人。放馬過來,也讓本太子瞧瞧,號稱大陳第一的溫隆究竟有多少能耐。”

溫隆“唰”地站起:“恭敬不如從命!”

他本就是熱血之人,大陳又在大齊的陰影下卑微了許久,他胸腔裏這口惡氣一直憋到現在,今日見到正主兒,必須一吐為快!沈月華緊緊地抿著唇,臉色逐漸陰沉了下來,她死死地盯著溫隆。

“華兒,表哥來日再向你請罪!”溫隆大喝一聲,做出了起勢。

果然氣勢如虹,猶如大江大河一般的內力和招式,仿佛能融化所有攻擊,又能將他人的力量完美轉化消融。顧呈瑜悠哉地放下茶盅,走到沈月華跟前,俯身,朝她孩子氣地眨了下眼道:“我會手下留情的。”

沈月華原本緊繃的心弦突然鬆開:這個人啊。

她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襟,低聲道:“我明白。”

男人之間,有時候沒必要說那麽多大道理。要讓一個人真正臣服,還是拳頭上見真章最快捷有效,尤其像溫隆這種在戰場拚命了十年的熱血男人。

打鬥難免會發出聲音。

但顧呈瑜既然敢在正廳挑戰,自然是做足了準備。隻見溫隆率先衝過來,眉頭深皺,顯然是把顧呈瑜當成了死敵。顧呈瑜的衣袂翩飛,仿佛是被他的氣場所攝,一動不動。

“喝!”

雷霆萬鈞一般的掌橫切過來,顧呈瑜微微偏過頭,恰好閃過。原本是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招式,但襲擊到顧呈瑜這裏,一切又好像突然慢了下來。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恰到好處,多一分費力,少一分危險。

饒是沉靜的溫隆都不住地急躁了起來。

他的掌緣仿若有隱隱的白色光暈,被劈上一掌後果不堪設想。沈月華沒想到溫隆竟然這麽狠,她能理解溫隆心中的怒火,但畢竟不是感同身受。而處於他掌下的人是顧呈瑜,這就更讓她揪心。

十年未見,故人終究是變了太多。

沈月華有些失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渴盼,既然她勉強不得,那也不必為他人顧慮太多。在她想通這一點的瞬間,顧呈瑜的動作突然加快,連個完整的身影都看不到,隻能隱約捕捉到些許白影。

“哢”的一聲,溫隆原本劈出去的掌被硬生生地拐了軌跡。

接下來又是“啪啪”幾聲,趁著他心中焦躁,顧呈瑜一連點了他八處大穴。溫隆的所有動作驀地停止,右手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想來應該是脫臼了。

沈月華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走上前,推拿間很快地將溫隆脫臼的手腕接好。

這兩人,一個負責打,一個負責治,當真是天生的絕配。

溫隆胸中的意氣漸漸平息,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這世間居然還能有一個人在武功上把他如此壓製,簡直不留一絲餘地地徹底壓製。若不是顧呈瑜存了饒過他的心思,大概沒過十招,他早就命喪九泉。

能達到這樣出神入化的境界,除卻苦練,真正重要的乃是天資。

萬中無一的天資,誰人能出其右?

顧呈瑜對沈月華點頭笑了笑,悠哉地把溫隆的大穴悉數解開,複又坐到方才的圓交椅上,捧起那盅溫度剛剛好的茶,呷了一口:“接下來,是時候聊聊秦婉的生死問題了。”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溫隆心裏生出絕望。

在顧呈瑜的絕對優勢下,他平生第一次有種砧板上魚肉的無力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