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問心無愧



顧呈瑜眉梢帶笑,明明是霸氣淩霄漢的太子殿下,此刻卻像一個好不容易偷到糖果吃的小小少年,連棱角分明的薄唇都微微翹起,猶如春暉滿室,連寒氣也消減了幾分。

“這桂花糕是你特意為我所做?”他的心裏更甜。

沈月華說不出口,隻得道:“殿下何時來的?”

顧呈瑜欺身過來,俊美的容顏在沈月華眼前突然擴大,笑得有些孩子氣:“絕對是給我做的,這麽甜,不是你的口味。”

“噗通噗通。”

沈月華心跳加速,耳垂迅速泛紅,連忙從錦墩上坐起,老生常談道:“殿下請自重。”

顧呈瑜笑道:“在自個兒喜歡的女人麵前還能忍得住,那本殿下就不是自重,而是身子有問題了。”

“有問題?”沈月華眉頭輕蹙,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顧呈瑜風流倜儻地把折扇在指尖轉了一圈兒,朝沈月華曖昧地眨了眨眼:“說不得,說不得,以後有的是機會告訴你。方才瞧你愁眉不展的模樣,可是在想蕭天的事?”

被他這麽一繞,沈月華也回過神來,她立刻正色道:“蕭天八成被許鳴困住了,你……會救他嗎?”心裏隱隱有些期待。

然而顧呈瑜卻像是沒有看到她眼底的期待般,悠然地欣賞了一番她的寢室,而後,毫不客氣地坐進圈椅裏,姿態帶著三分慵懶七分貴氣:“按照大齊的規矩,探子落入敵手後要立刻自盡,同時探子網會進行必要的調整。也就是說,一旦失手就會變成棄子,不再有任何利用價值。”

“自我接手以來,一共損失過兩名探子,他們沒有自盡成功,最終受盡折磨而死。既然他們都被遺棄了,那蕭天也不能例外。”他說得很平靜,磁性的聲音帶著凜冽之意,表情沒有一絲波動。

沈月華了然,這樣的做法的確最有效最安全。可是蕭天畢竟是因為保護她才會落入許鳴手中,怎麽讓她說舍棄就舍棄?

“但他畢竟跟了你這麽多年,更何況他應該知道不少事情,若是棄了,難道你就不擔心他把那些秘密告訴許鳴嗎?”

“阿月,你應該知道,我若顧慮這些,前麵的兩名探子就不會遺棄了。”

沈月華皺眉:“那你真的不打算救他了嗎?”

“救。”僅一個字,便讓已然不抱希望的沈月華,頃刻,眸間流光溢彩。

“但你方才說……”

“你說得那兩個理由並不難解決,隻要心足夠狠就行。但是阿月……”

“讓我狠不下心的人,是你。”話語間,顧呈瑜已經起身走到她身前。對視著她的雙眸,那眼底滿含的寵溺之色,讓沈月華有種無處藏身的心悸。

沈月華咬住下唇,忖了良久後才道:“不用你,我會自己想個萬無一失的法子,不會讓你破壞規矩的。”

“當然不能破壞規矩。”顧呈瑜用扇子輕輕敲擊著掌心。

沈月華不太懂:“那你……”

“會救,但是以你的名義和我的能力,不告訴沈天賜和葛老頭。”顧呈瑜含笑看著她,眼睛裏卻夾雜著一些她看不懂的東西,“不救是為了顧全大局,規矩不可撼動。而我執意相救是情分,包括辛光濟和居紅……”

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沈月華知道,這兩個名字就是那犧牲掉的兩名探子吧。

以顧呈瑜的能力,居然也救不出落入許鳴手中的探子,沈月華

不免心裏有些沒底。不過稍微想想也能想通,他以一人之力去對抗整個大梁的探子集團,自然力不從心。

沈月華低聲道:“他們會感激你的。”

“問心無愧即可。”顧呈瑜一笑,眸中像是開滿了桃花。

問心無愧……沈月華有種心靈被撞擊的感覺。麵對蕭天的絕境,她想求的似乎也是這四個字。於大齊無礙,於本心無愧!她整個人仿佛在一瞬間放鬆了下來,糾結在心頭的烏雲已然消散。

沈月華道:“我想,我知道他被關在了哪裏。”

“一起說?”

沈月華不知不覺地就與他對視,二人笑看著對方,口型完全一致:“冷宮。”

說罷,一種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奇妙感覺滌蕩在沈月華的心間,更是美好。

雖然大齊和大梁屬於敵對狀態,但他們在陳國皇宮裏的行動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盡量減小動靜,不能被陳國侍衛發現。畢竟在深宮大內,且不說侍衛的武功也是高絕,就是車輪戰也絕對有優勢。

因此蕭天在被追趕的情況下,下意識會選擇冷宮。

那時候,他並不知道冷宮也在大梁的勢力範圍之內。但顧呈瑜是怎麽知道的呢?沈月華幾乎能醉人的眼波裏騰起些微疑惑。

顧呈瑜笑道:“當然是本太子對情敵本能的直覺。”

他早就得了匯報,略加思索就能猜出來,不論許鳴是為了引蛇出洞還是蓄意英雄救美,已經因為一著不慎而露出了狐狸尾巴。不過也得歸功於阿月機靈,沒有中崔慶的圈套。

聽他把許鳴比作情敵,沈月華的臉色一冷,偏過頭去。

顧呈瑜笑了:阿月對許鳴不待見的態度很好,值得嘉獎。他仗著自己武功高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沈月華的臉頰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用來偷香亦然,古人誠不我欺啊!他得意洋洋地退了兩丈遠。

沈月華羞惱的樣子可謂嬌俏,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在顧呈瑜跟前,總表現得不像人前那般冷靜超然,那種小女人的姿態竟然每每都會禁不住流露。

她頗是氣惱地道:“殿下請尊重我!”

“當然尊重,阿月的美貌出塵脫俗,又是本太子認定了的女子,本太子視而不見才是對阿月的不尊重。”顧呈瑜強詞奪理地耍無賴起來,還真是有一通歪理。

沈月華常常自詡才思敏捷,卻總也被他堵得說不出話。

她瞪了顧呈瑜一眼,走到距他最遠的羅漢床邊,坐下,惱得一言不發。顧呈瑜連忙走了過來,柔聲道:“真生氣了?”

沈月華沒理他。

“罷了,大不了再讓你咬我一口。”顧呈瑜擼起袖子,把胳膊伸在沈月華麵前,“他們總說我這是千金之軀,也不知道你每次咬的時候硌不硌牙?”

“噗!”

沈月華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個人啊……

這時,窗外的人有節奏地敲了三下窗戶,沈月華看向顧呈瑜,他變臉似的擺出一副極度掃興的樣子道:“葛老頭又催了,阿月,蕭天撐不了多久,救他的法子就全權交給你了,我就負責乖乖地聽話。”

沈月華臉上的笑意怎麽都收不住,她點點頭,目送他翻窗而出。

其實連她自己都沒有覺察到,他們之間的相處已經變得如此自然,如此舒心。

沈月華的眼神不自覺地

移向桂花糕,心中的嫩芽又抽長了一截,仿佛有花骨朵出現的跡象。在顧呈瑜將這件事放心地交給她時,沈月華感覺到的才是他真正發自內心的尊重。他了解她,知道她的一身傲骨,寧折不彎。

“小姐,奴婢進來了?”

顧呈瑜剛走,秦婉甜甜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沈月華心尖猛地一跳,但還是不動聲色地道:“好。”

秦婉看了眼少了一塊的桂花糕,笑問:“是不是太甜了?奴婢瞧小姐才吃了一塊。”

“還好。”沈月華從她手裏接過花茶,“有事嗎?”

“有的,剛才夫人打發人來說,三老爺明兒正午就能回來,讓您去主母院子裏商量府裏安排的事情。”秦婉笑起來的模樣很讓人舒服。

“晚飯就直接在夫人那裏用吧。”沈月華披上披風,從容地踏了出去。

秦婉留在暖閣內收拾糕點盤子,臉色微微變。她方才確實聽到了男子的聲音,但模模糊糊得聽不真切。看來沈月華果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會是誰呢?

當晚,一封密信從沈府悄無聲息地傳進了永寧宮。

許鳴把密信讀完,笑意吟吟的常態不見了,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張肖心裏一凜,連忙從椅子上站起,拱手道:“可是出了事?屬下願意前往!”

“坐回去。”許鳴聲音冷冽,“你的傷還未大好。”

張肖感動,默默地退回椅子上。

許鳴想了良久,突然道:“若是一個女子能讓男子進她的閨房,他們二人之間……是不是很親密?”

張肖的臉漲紅,結結巴巴地道:“可,可能吧。”

說實話,許鳴從小就立誌於鏟除大齊,自然也沒功夫經手多少女人,為了籠絡人心也好,為了麻痹人心也罷,他都是做做樣子,對女子的了解不算太深,這才能問出這種問題。張肖又是個奇怪的家夥,稍微曖昧地提提女子,總能麵紅耳赤,也不知在害羞些什麽。

“你覺得沈月華會輕易讓陌生男子進閨房嗎?”

張肖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嗯,我也覺得是。”許鳴把紙湊到燈前,密信頃刻間就化為灰燼,“那個男子一定是沈天賜,他們有重要的事不能在人前秘密交談,於是要躲起來,他是她的親弟弟,對嗎?”

張肖好想說不對,但又真心不敢說出口。

以沈月華和沈天賜的關係,兩個人隨便扯個謊就能光明正大地商量了,何苦大費周章?許鳴看著灰燼化起的青煙,何嚐不知他在自欺欺人?

“蕭天如何了?”

“昏死過去兩次,再嚴刑拷打下去,恐怕活不過明早。”

許鳴點頭:“讓鄒音歇著,不用再問。”

張肖臉色凝重:“屬下明白!”看來這蕭天的命也到頭了,問不出來的俘虜就是廢物,殿下這麽說就是要殺掉他!

“留著,養在冷宮。”

張肖驚訝:“殿下是說……”

許鳴站起身:“下去吧。”他一向對敵人心狠手辣絕不留一點餘地,但這次他卻違背了自己的做事原則。是因為沈月華,他清楚自己的內心,也還算讀得懂這個女子,如果蕭天真的死在他的手裏,沈月華恐怕會寢食難安。

“來人。”

一個灰色身影突然出現,跪在堂下。

許鳴勾起唇:“給沈家小姐送一句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