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危機四伏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整個皇宮就像是蟄伏在雪中的巨獸,靜謐且危險。

披霞殿在後宮的角落,一向是安靜的存在。此刻的書房裏,小太監行禮道:“沈小姐安,奴才是崔慶,太子殿下吩咐奴才,隻要沈小姐進宮,就得時刻保護您的安全。”

沈月華勾起嘴角:“我隻是一個閨閣女子,湊巧會些醫術而已,怎麽會認識太子殿下呢?”

“沈小姐別誤會,是大齊的顧太子。”

“這就更說不通了,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頂多就在秋宴上見過大齊太子一麵,他估計連我叫什麽都不知,如何會吩咐這種事?”沈月華的食指曲了曲,“還有,你方才說了些什麽我悉數沒有聽清,都是大陳的子民,在深宮裏說得自然也隻能是陳國的事。”

小太監皺了皺眉,頗是為難地嘟囔:“但……”

“暖香!”沈月華突然道。

暖香姑姑原本還在正殿裏清點宮女太監,聽到沈月華的聲音,帶了他們直接走進書房。她掀起簾子,瞧見小太監時眉尖兒一蹙,罵道:“誰讓你自作主張進來的?懂不懂規矩?!”

沈月華笑道:“無事,他不過擔心自己身子弱,怕姑姑不同意,這才偷偷來求我的。”

“知道身子弱還不退下去?怎麽能怠慢了小姐呢?”

“罷了。”沈月華瞥了眼小太監,“他定是想讓我幫他瞧瞧身子的,反正我在這宮中也住不了多久,能多治一人便多一人吧。”

暖香姑姑福了福身子道:“都聽小姐的。”

她說罷,讓身後的三名宮女兩名太監都一字排開,依次介紹了名字。在說到“秦婉”時,沈月華特意偏過頭看了眼。當初在秋宴時也沒注意觀察,現在看來,這宮女姿容出眾,尤其那嘴角長得好看,微微自然上翹,總給人一種笑意盈然的感覺。

不過眼睛像是蒙著一層陰翳,過於烏黑,不知道心裏在想著什麽。

原是不必太關注的,主仆關係也就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但沈月華對秦婉心裏存了愧疚,自然想著能幫上她一些也好。

“有勞姑姑了,公主那裏也離不開姑姑,我送姑姑出去。”

暖香姑姑連連擺手:“不用不用,外邊天兒冷,小姐也累了一天,早些歇了吧,有什麽事兒給崔慶說一聲,奴婢會盡快趕來。”

沈月華笑著點點頭,起身還是將暖香姑姑送到了殿門口。

正殿裏就隻剩下她和她的臨時奴才們了。沈月華笑道:“想必暖香姑姑都已經給你們說過,咱們也就半個月的緣分,好聚好散吧。”

宮女太監們齊齊跪下道:“做一日主子也是正經主子,奴才盡心竭力!”

“都起了吧,沈府小門小戶和宮裏的規矩沒得比,這半個月裏就由秦婉主管披霞殿內外的事宜。時辰還早,秦婉你先進來。”沈月華說罷,讓他們各幹各的,獨自轉身回了暖閣。

秦婉隨後進入,給她行了禮道:“小姐掛念奴婢,是奴婢的福分。”

沈月華給她賜了座:“那日的藥可還有效?是否有後遺症?原也是我沒注意被嚇了一跳,連累了你,實在過意不去。”

“多虧了小姐的藥奴婢才好得快些,小姐千萬別這樣講,奴婢沒做好分內的事,被皇後娘娘責罰也是應當。”

說來說去也隻能是被恭維,沈月華失了興致,開門見山道:“若有何事需要幫忙,你盡管找我,有幸再覲見皇後娘娘,也可以幫你說句話

。”

秦婉立刻跪下,眼淚汪汪道:“小姐的大恩奴婢銘記在心。”

沈月華不置可否地笑笑,卻是有些想念綠衣和紅裳了,身邊有個貼心的丫鬟才是最舒坦,眼前的宮女太監們雖然規矩極好,但終究還是隔了一層,表麵上客客氣氣而已。

夜已經深了,她有些認床,睡得很淺。

窗外的雪落聲都能聽見,沈月華輾轉了半晌,索性披上鬥篷推開窗,望著院子裏堆滿雪的枯枝陷入沉思。顧呈瑜臨走前已經將大齊在陳的探子名單夾在了蠱書裏,因此那名叫崔慶的小太監絕不是大齊人,他究竟是誰?

是皇後派來試探她的嗎?還是其他人?

她的眉頭漸漸蹙起,越想越入神,思維卻不知不覺地就轉了個彎兒:大陳距大齊月餘可達,顧呈瑜應當是已經回去了,也不知淮王的事處理得如何了,會不會有危險?這人也太膽大妄為了些,探子名單這般重要的東西都敢交給她,若是她背信棄義,拿著名單改投到大梁呢?

真是的……

冷風呼呼地往暖閣裏灌,沈月華的耳朵尖凍得通紅,但她卻絲毫沒有察覺,反倒心裏溫暖如春。

秦婉迷迷糊糊地凍醒,從屏風後走進來,瞧見這場景嚇了一跳:“小姐可不能這樣,萬一染了風寒可怎麽辦?”她連忙把窗戶閉上,還拿熱毛巾給沈月華暖手擦臉。

沈月華頗為歉意地道:“勞你費心了。”

“小姐可是睡不著?大抵是認床吧,不如奴婢陪您聊聊天,聊著聊著就困了。”秦婉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困得都睜不開眼,但手頭的事情卻做得井井有條。

沈月華卸下鬥篷鑽進被窩,秦婉則裹著被子坐在一旁的錦墩上,小雞啄米似地打瞌睡。

“你去睡吧,不用特意陪著我。”

“不,不行。”秦婉打了個哈欠,“主子不睡,奴婢是萬萬不敢睡得。”

沈月華挪了挪:“不如你坐上來?炕上暖和。”

“啊?”秦婉瞬間不困了,眨巴眨巴眼睛,驚道,“您的炕奴婢怎麽敢上去啊,真真是折煞奴婢了!“

“無妨,上來吧。”

秦婉還是死活不敢上去,但沈月華一直堅持,她隻好戰戰兢兢地縮在炕邊兒。這下是真的完全沒了睡意,一顆心撲通撲通地可勁兒跳,這種榮寵真是從來都沒有想過的!

沈月華笑問:“你來宮中多久了?”

“五六年了吧,奴婢十二歲就進了宮,家裏窮苦,宮裏的月例銀子多,奴婢拚死拚活才能進來的。”

“這樣啊……”沈月華道,“那還得在宮裏待幾年。”

秦婉聳聳肩:“待多久都沒關係,前年水災,家裏人都沒了,奴婢現在是隻身一人,反倒是不想離宮了。”

沈月華建議:“等公主病好後,不如我向皇後娘娘求了你,你同我回沈府怎麽樣?也好過在宮中老死。”

秦婉一愣,原本黑如墨的眼眸突然波動了一下,她避開沈月華的目光,像是很慌張地垂下頭道:“不,不用了,奴婢也習慣了。說不準兒將來娘娘開恩,奴婢還能當女官呢。”

一個窮苦人家的女子,在宮中五六年就能當上女官,也是不容易。

不過沈月華著實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如此幹脆地拒絕這個提議。要知道能脫離皇宮就意味著能早點嫁人生子,倚仗著沈府,總比孤苦無依的好。

但人各有誌,心意到了就好。

沈月華雖然這樣想著,眼睛卻下意識地帶上了考究的神色:這個秦婉貌似不太簡單。

雪停了,烏雲悄悄散了,皎月掛上夜幕……

當清晨的陽光照進來時,沈月華睜開眼,秦婉趴著炕頭睡得正香。她一起身,秦婉立刻醒了過來,忙活著打熱水洗臉漱口。但因為這一夜共眠,她跟沈月華的關係不自覺地就拉進了許多。言談間少了疏離的恭敬,多了些真誠。

用完早餐,動身去中宮。

趕在辰時給圓玉公主紮上了針,圓玉公主的氣色好了不少,但她還是拉著一張臉,冷嘲熱諷,汙言穢語,仿佛沈月華欠了她幾百萬兩銀子似的。沈月華當然不在意,麵對這位大陳最尊貴的公主,她早就占盡了上風,隻不過拔針的時候稍微手抖了一下,惹得圓玉公主有苦說不出罷了。

後宮的瑣事多如牛毛,今兒有人爭寵,明兒有人喪命,皇後見圓玉公主無礙,便放下心料理其他事去了。這還是沈月華第一次心情輕鬆地入宮,又是得了皇後的特許賞景,她由秦婉陪著,緩慢地踱步到禦花園。

雖然昨夜落了雪,但禦花園裏還是鮮花盛放,伴著白雪,更是人間盛景。

沈月華披著紅刻絲鑲灰鼠皮的鬥篷,就像在皚皚白雪中盛開的一朵牡丹,端的是國色芳華。禦花園裏欣賞雪景的不止她一個人,但她卻最低調地坐進角落小亭子裏。遠處,幾名少女湊在一起有說有笑,瞧那雍容華貴的妝扮和氣度,大概是大陳的公主們了。

不過她們沒看見沈月華,沈月華也當做不知道她們,靜靜地賞景。

“小姐,需要奴婢給您拿些果盤清茶嗎?啊秋!”秦婉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噴嚏。昨兒開了那麽一會兒窗,沈月華沒有凍著,倒是她受了風寒。

沈月華點頭道:“也好,讓其他人送過來吧,你去喝點藥,安生歇會兒。”

秦婉覺得鼻子發癢,連忙掩住悶聲道:“奴婢沒事兒的,啊秋!”

“這是命令。”

秦婉知道沈月華是關心她,心裏暖融融的,便領命退了下去。小亭子裏,沈月華遙遙地望著一簇簇紅梅,嘴角勾起笑:“雪虐風號愈凜然,花中氣節最高堅。過時自會飄零去,恥向東君更乞憐。”

這冬梅的性子著實剛烈傲世,也十分對她的脾性。

沈月華悄聲吟詩,素手放在欄杆上,瑩白如玉,讓人忍不住想握到手心把玩。

“能詩能文,妙手回春,我之前怎麽不知道,京城裏頭還有沈小姐這樣的奇女子?真是大開眼界了!”

是男子的聲音!

沈月華心中一凜,能在後宮裏出現得男子……皇子?王爺?還是世子?小亭子這般偏僻都能找到,是巧合還是刻意?周圍沒有宮女太監,萬不可讓其他人看到了,不然百口莫辯。

一瞬間,她思緒紛飛,但表麵還是平靜無波。

不論是誰,都會比她有身份得多。沈月華順勢福下身子,緩聲道:“臣女沈月華,見過貴人。”

男子一笑:“你瞧都不瞧我一眼怎麽能認出我呢?再叫‘貴人’那可就生分了。”

沈月華心中生疑,她跟這些皇室中人萬萬沒有聯係,哪裏來的交情?不過聽他這樣講,她也隻好抬眸。眼前的男子儀表堂堂,氣質出眾,但沈月華很確認自己沒有見過。

見她迷惑,男子笑道:“昨日才讓娘娘拐著彎地責罵我,今兒就忘了?”

大陳國舅——呂榮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