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曾有一人,愛她逾生命



這是黃昏,天邊的雲似火燒,雲邊金色的絲線勾勒,美得不似人間。

已經是好些天沒有見到顧呈瑜了,沈月華的心開始有些慌亂。她披著金絲鬥篷立於樹下,青絲如瀑,如詩如畫。

聽說了大梁使團要動身的消息,難道那事還沒有辦成嗎?

即使被拒絕,顧呈瑜為何躲著不見她?

他怨她?氣她?惱她?

思緒紛亂如麻,煎熬著沈月華一向淡然的心。她不願再等下去,既然他還在誤會著,那她便就去解釋清楚好了。打定了主意,沈月華轉身,她決不允許誤解傷害彼此。

卻在轉身的一瞬間,看到了那張魂牽夢縈的臉。

究竟在此處等了多久?看了多久?

“我並未對許鳴動過心,一絲一毫都未曾。”沈月華想飛身入他的懷抱,但理智控製了感性,她咬咬牙,倔強地陳述事實。

分明沒見他時朝思暮想,但人在眼前時,她卻又放不下無謂的自尊。

“阿月,我愛你。”顧呈瑜突然說了這麽一句,俊朗如天神的容顏在沈月華麵前逐漸放大,火熱的吻落到唇邊,攫取著她的芬芳。

殘存的理智全線崩潰,沈月華抱住顧呈瑜的脖子,忘情地將自己投身其中。

“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顧呈瑜不知是怎麽了,熱吻時還不停地訴說,仿佛再不說就會為時已晚。

沈月華覺察到了不對勁,她將唇遠離,氣喘籲籲地看著他,雙眸好似含著一汪春水,直令顧呈瑜喘息聲更加粗重。

“出了何事?”

“阿月,我不會離開你。”

“我知道。”沈月華踮起腳尖,嫣紅的唇在他下巴處碰了碰,“子瑾,究竟怎麽了?”

顧呈瑜的喘息逐漸平息,他長長地吸了口氣,拉著沈月華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把沈月華環抱在懷裏,隻有這樣才能夠讓他安心:“許鳴同意見麵。”

“所以呢?”這件事絕不會讓顧呈瑜失態至此。

“阿月……母後不同意我娶你。”

原來如此,沈月華的心弦隻是稍微撥動了一下,她笑了笑:“早就料到了,不是嗎?”

顧呈瑜的眉頭凝成一個疙瘩:“我隻是沒料到,母後的態度這般強硬。”

沈月華斟了杯茶,半溫,她將茶盅放到顧呈瑜手裏,繼續問:“說罷,我不會介意。”

元後在密旨裏的話都帶有侮辱人的詞匯,這讓顧呈瑜如何實打實地告知於她?他了解沈月華,以她的性子,若是當真將密旨看到,怕是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

“你不會瞞我,也不會騙我。”沈月華淡聲道。

顧呈瑜點頭承諾:“我不會。”

“那便告訴我,不論何事,我們一同承擔。”

顧呈瑜想了想,從袖管裏將密旨拿出來,遞給沈月華:“她是我的母後,你是我唯一深愛的人,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讓你們二人傷心。但阿月,此一生,攜手共度。”

這是他堅定的允諾。

哪怕是真的如神般強大,一個人也總有他的軟肋。顧呈瑜想用一生來嗬護沈月華,他也要對元後孝順備至,是故當這兩件事相悖時,再斬釘截鐵的人,也難免瞻前顧後。

沈月華將密旨展開——

“吾兒糊塗!縱此女真有閉月羞花之容,還真能冠絕天下?院使之女,不

過小家碧玉,醫術也定是爾爾,如何能稱得上國手回春?其身份卑劣,教養粗鄙,絕不能與宜婷相提並論。吾兒定是被此女迷了心竅,下了媚毒,速速回京,大齊決不能有一個出身寒微太子妃!”

也不算有多厲害,哪兒比得上前世沈星零罵她之萬一?

“還有呢?”

“母後已經昭告大齊……”

沈月華微微一笑:“當真好生心急。”

“阿月,你還會不會同我回齊?”顧呈瑜著實忐忑不安,沈月華心性高,哪兒會讓自己受這種屈辱?若是跟他回去,在齊國內,沈月華定要備受指摘。雖然陳國皇帝已下旨封她為公主,又與齊國聯姻。但畢竟大齊帝後若是不允,也不過是一紙空文。

三國內齊國勢頭最猛,宋興書也絕不會為了一個沈月華而得罪元後。

最初的最初,沈月華隻是想在他這裏求一隅安身立命之所,她為了沈府安寧,為了沈天賜的前途,這才不得不選擇幫助顧呈瑜。

那時的她,又豈會知道沈天賜與齊國的牽連?又豈會料到會與顧呈瑜生情?

而現在,她也完全可以退而求其次,隻要不嫁給顧呈瑜,想必元後會十分樂意讓沈府享受世代功勳……

“齊國的冬天會冷嗎?得讓奶娘給兩個哥兒多準備些取暖的物件,小孩子不經凍。”沈月華悠然把密旨放下,“陳國還有些事情得處理,大抵還需半個月的功夫,你思鄉情切,可等得?”

顧呈瑜樂開了花,迭聲道:“等等等,別說半個月了,半年我都等得。”

沈月華皺了皺鼻子,輕聲笑道:“傻瓜。”

“沒辦法,我的太子妃太聰明了,本太子是機智得不明顯。”顧呈瑜抱起沈月華轉圈兒,這些天纏繞在頭頂的烏雲終於消散,黃昏的景也看著跟黎明似的。

夜很快就深了。

子時也不久便到了。

顧呈瑜沒讓人跟著,直接將沈月華抱進懷裏,縱馬疾馳向著西郊而去。約定的地點在京都西邊荒涼的郊外,隻要有顧呈瑜在,幾乎就不存在任何危險。顧呈瑜甚至還打算把解藥扔給許鳴後,帶著沈月華去西郊山頂上看星星。

從駿馬上下來,沈月華拒絕了顧呈瑜的攙扶,也是一躍而下。

她英姿颯爽,鮮紅的騎馬裝襯得脖頸雪白,在月光下,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

沒忍住,顧呈瑜把她摁在懷裏,狠狠地吻了一會兒。直到再吻下去大概會擦槍走火出事的時候,沈月華才製止了他:“子瑾,停,停下來……”

再意誌堅定,一個嬌弱女子總也比不過一個男人的戰鬥力。

沈月華嘴唇嫣紅,如同玫瑰綻放。

顧呈瑜意猶未盡,但不久之後的同房之夜一定要在最美好的場合,這裏,不行。他等沈月華休息的間隙,四下看了看,不遠處的山坡上,有一個煢煢孑立的身影。

想必就是許鳴了。

但不過幾時未見,許鳴為何變得如此瘦弱?竟有種弱不禁風之感。

沈月華看穿了顧呈瑜的疑問,臉色驟變,低垂下頭,沉默不語。

顧呈瑜裝作不在意地道:“早點完事兒,西山那裏簡直手可摘星辰,好看得緊。”

不該知道的,他即使再介意也得放下,因為顧呈瑜很清楚什麽最重要。

山坡處不遠,也不知許鳴有沒有看到他們二人方才的激情一刻,隻是現在他的情緒被隱藏得很深,很難被真實地捕

捉。

三人站在坡上,隻聽到風呼呼地吹。

誰也不知該如何開口說第一句話,其實打心底裏,顧呈瑜對許鳴是有一點感激的。感謝他手下留情,能成全沈月華完完整整地回到他身邊。

“這是解藥。”終究還是沈月華開的口。

朱紅色的瓷瓶,裏麵隻有一粒褐色藥丸。

許鳴臉色灰敗,他看著沈月華如玉的手指,更襯得手中瓷瓶顏色鮮豔。解藥,能解得了他的體內之毒,但心中的毒,誰來解?

他笑了笑,拿過。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沈月華突然覺得,許鳴的笑更真實了。以前,他溫暖的笑意總是仿佛隔著一層紗,讓人不敢相信。但現在,他的笑雖然苦澀,卻是實實在在表達內心的情愫。

許鳴拿起瓷瓶在耳邊搖晃,再次露出笑容。

出乎意料,他居然很輕易地將瓷瓶扔了!坡下是一片雜草叢,月黑風高的夜晚,別說小小的瓷瓶,就是再大的物件都不會被找到!

沈月華緊攥起眉,忍不住道:“你這是何意?”

“我體內的毒已經清得七七八八了。”

沈月華點頭:“我看得出來,但若是沒有這粒解藥,你的身體狀況不會好轉,梁國醫者的解藥畢竟治標不治本。”

“不會死就好,病歪歪的,說不定還能活得更長久些。”許鳴看向顧呈瑜,“顧兄,我說的對不對?”

三個人都是極其聰慧之人,許鳴話音剛落,誰能想不透其中關節?

以孱弱軀體回到梁國,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

但是……顧呈瑜搖頭道:“幾率稍微大些而已,若是我,定會斬草除根。許兄,你是個太過於危險的人物。”

“哈,哈哈,哈哈哈……”

許鳴突然放聲大笑,恣意癲狂。

腥甜的血湧上喉頭,嗆得許鳴又是一陣猛咳。

“你不能太激動。”沈月華蹙眉,“這毒逐漸會拖垮你的身子,若是不解,當真就沒有機會了。”畢竟是她親自調配的毒藥,這世上能徹底解了的人應當沒有。

許鳴直起腰,深深地看著沈月華,眼睛裏仿佛含著千言萬語。

顧呈瑜咬咬牙,索性好人做到底:“需要我回避一下?”若此事不能完全解決,怕是沈月華心裏會留著一個難以消解的疙瘩,他可不願意他的阿月偶爾想起別人,尤其是許鳴這種曾能夠與他爭輝的男子。

“多謝顧兄。”許鳴也不推辭。

顧呈瑜很利索,也是說到做到,足尖輕點便離這裏幾十丈遠,但即使聽不真切二人的交談,但也能遠遠看著沈月華,保證她的安全。

許鳴努力挺直站立,以期恢複以往的風姿。

但無力感還是貫穿四肢百骸,他這副身子,算是廢了。

“我可以再回去取,解藥,還是吃了吧。”沈月華想了想,“回到梁國後,不論是刀山火海,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許鳴的心底有一股暖流趟過,他看著沈月華,仿佛要將她完整地刻進心裏。

這一別,千山萬水。他愛的女子,要去往別國,成為他人的新娘。心痛得早已麻木,他無數次地回味那晚的吻,或許,那將是他一生中最甜美的時刻。

他開口,嗓音微啞:“華兒,何時何地,我是如何中的毒?”

其實他已經猜到,隻是想讓沈月華說出口,想讓她銘記,曾有一人,愛她逾生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