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未知才最恐怖



但很快,勤王妃的聲音就被淹沒,因為禦花園裏逐漸出現成群結隊的男子。文臣們聚在一起討論政治,武將們哈哈大笑摩拳擦掌,公子哥兒們則談談詩論論畫。

晚宴的序曲,逐漸響起。

有人趁著這機會多結交權貴,有人則彰顯才學以期被權貴慧眼識珠,當然,占最大比例的還是“相親”。未婚男女少有時機麵對麵,一下子紅霞滿天飛,眼波四處流轉。

勤王妃更急了,采卉郡主已經及笄兩年,不能再耽擱。

沒人願意幫她,隻是很敷衍地應付道:“郡主不小啦,王妃也不要時時控製著她嘛。”每每說完,便拉著自家閨女各種指指點點地相看。

看著勤王妃著急忙慌的模樣,沈月華心頭浮上些內疚。

她想到了沈夫人,神情添了幾抹哀愁。

“沈天賜!”宜婷笑著追了上去,心思百轉千回,想再逗逗他。沈天賜從遠處看到宜婷蹁躚的身影就頭皮發麻,連連後退,忙躲了起來。

顧呈瑜和許鳴都沒有出現,他們應該是陪同明帝一同現身的。

沈月華不願湊熱鬧,找到一處清靜的角落,邊品茶邊看著這一幕幕。也不知何時,勤王妃發現了落單的沈月華,想了想,走到她跟前落座。

“沈禦醫。”

沈月華微微頷首,放下茶盅起身福了一福:“王妃娘娘。”

“今日的衝突是采卉有錯在先,還請禦醫不要放在心上。”原本她根本沒必要這般低聲下氣,堂堂一品王妃平日裏怎麽會瞧得上小小禦醫?

但礙於宜婷郡主的麵子,誰也不敢小看了她幾分。

沈月華搖頭,並沒有多說話。

勤王妃聽說過沈月華的寡言冷淡,今日一見,也沒有太放在心上。本就不熟的兩人,自然也話不投機。她呷了兩口茶,又掃視了一圈兒熱熱鬧鬧的眾人,眉目間的焦急之色愈顯。她隨口問道:“禦醫可曾見過采卉?方才她說要去如廁,已經過了好些時辰了。”

沈月華抿住唇,想了好久道:“西邊,我曾瞧見郡主往西邊去了。”

“啊!”勤王妃連忙站起,“多謝沈禦醫,來日定當重謝!”

看著勤王妃匆匆而去的背影,沈月華柳葉兒般的眉頭慢慢蹙起。用蠱斷了采卉郡主饒舌的可能性,沈月華到底還是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分,希望勤王妃能找到采卉郡主,讓她少受些苦楚吧。

“沈小姐,沈小姐!”

是在叫她嗎?沈月華回頭,居然看到了琴妙。她穿著宮女嫩粉色的服裝,顯得十分嬌俏可人。琴妙勾勾手:“過來,過來。”

沈月華依言走了過去:“你為何入宮?”

“自然是混進來保護你的。”琴妙得意洋洋道,“原本午宴後就想叫住你,沒成想你突地一下子就不見了,哪兒都找不到,沒把我急死!”

看來她並沒有看到中午與許鳴相見那一幕。

“嗯,辛苦了。”沈月華輕聲道。

琴妙拍拍胸脯,咧開嘴笑道:“哪兒的話!沈小姐為簫哥哥做了那麽多,我絕對知恩圖報。話說,殿下想見你。”

聽到這話,沈月華的心情就一瞬間就好轉。

仿佛風在低吟,鳥兒在歌唱,總之,隻要有顧呈

瑜的一點點消息,她就忍不住喜上眉梢。琴妙看得有些呆住,那種能感染人的幸福也讓她不由地開心了許多。

顧呈瑜是溜出來的,借尿遁。

一想到沈月華就在不遠的禦花園裏,他的心壓根兒就不在這些勞什子虛與委蛇上麵。

挑的地方是碧香閣,一處人跡罕至的小園子,原是專門種植梅花賞景的,因此在夏末也沒什麽人。顧呈瑜趕到時,沈月華立在光禿禿的樹丫下,仿佛在想著些什麽事。

景美不美都不重要,在他眼裏,滿滿當當的都是她的一顰一笑。

從身後抱住沈月華,胳膊環在她纖細的腰上,下巴抵著她沁香的發頂,突然就一句話都不想說了。私會的時間不能太長,顧呈瑜不得不打破氛圍道:“阿月,我給你個驚喜好不好?”

“好。”沈月華想都沒想便應下。

她轉過身,看著顧呈瑜,緩聲道:“我午時遇見了許鳴。”

顧呈瑜登時就緊張了起來:“難怪他非說有要事得離開,他有沒有難為你?”

沈月華想了想,搖頭道:“這都無所謂,子瑾,他像是從勤王那裏得了一張分布圖,黃漆封的,其餘我便不知道了,會有什麽用嗎?”

“哦。”顧呈瑜淡淡地一應,仿似完全沒放在心上,但嘴角不自覺地勾起,有種計謀得逞的得意。

看到他的表情,原本還有些忐忑的沈月華徹底放下了心。

另一邊,勤王妃她們遍尋采卉郡主不獲,懷著僥幸接近西邊最偏僻的那一角。

“母後,應當不會在這兒吧。”采悅郡主見這兒陰風陣陣,不由地心裏發虛。她是采卉的大姐,已經嫁於侯府,此番被勤王妃拉著非得找采卉,本就有幾分不樂意。

勤王妃怒道:“你就她一個嫡出的妹妹,若有個萬一,後悔都來不及!”

“不會的,三妹她吉人自有……啊啊啊!”

淒厲的慘叫聲劃破長空,驚起雀鳥,撲棱棱地飛上了天。采悅郡主連連後退,驚恐地都快說不出話來了,她指著不遠處的湖麵,慌不擇言:“人,人,死人!”

熟悉的郡主服飾。

勤王妃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但聲音依舊顫得下人,她吩咐宮女:“去撈上來,去……”話沒說完,眼睛一翻,竟是承受不住地暈了過去。采悅郡主連忙把勤王妃扶住,厲聲喝道:“還不快去!多叫些人來!”

從湖裏拖上來的人,已經泡得有些浮腫,但眉目清晰可見,確定是采卉郡主無疑。勤王妃掙紮著醒來,撲倒在采卉郡主冰冷的屍體上,再精致的妝容也掩不住絕望傷心和憔悴。

此時,晚宴已經開始了,男女各占一邊,席麵長得仿佛看不到盡頭。

按照品階排得座次,沈月華還算在中間,畢竟一些權爵之女雖然出身高貴,但如今也隻是沒有品階的平民身份而已。眾人欣賞舞樂,品著葡萄美酒。

舞樂是大梁進獻,美酒則為齊國賀禮。

明帝今日心情不錯,皇後也跟著皇子公主在湊趣。管事嬤嬤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拐過屏風站到拐角,皇後瞧見了,不動聲色地召她過來。

“娘娘,采卉郡主淹死了。”管事嬤嬤的聲音壓得極低,生怕被其他人聽到,敗了喜氣。

皇後一驚,當機立斷道:“別讓勤王府一家入席,封鎖消息,斷不可打擾晚宴,聽清楚了嗎?”

管事嬤嬤也是常處理緊急情況的老油條了,點點頭,十分穩重地退了下去。

一曲畢,進獻賀禮。文武百官的禮物真是五花八門各有千秋,幾乎都戳中了明帝的點。明帝樂嗬嗬地指了指一套文房四寶,瞧著頗為樸素,但做工用料都極其考究。他笑道:“溫卿家好眼光啊!”

特意點了溫府不算出眾的禮,不知明帝何意。

沈月華立刻調動起所有警覺,眼神在溫閣老和明帝臉上逡巡。

“此為溫隆親手所做,以表誠心。”溫閣老起身行禮,講了文房四寶的來曆。

“哦?朕還不知溫將軍有這麽好的手藝,拿上來讓朕看看。”明帝一聲令下,總管太監高傑上前取了過來。

“不錯不錯。”明帝婆娑著毛筆,不住誇讚。

前些日子還因為太子的事情責難溫府,如今又獨獨對溫府與眾不同,果真是聖心難測。沈月華緩緩舒了一口氣:想來明帝是好意,倒是她過度緊張了。

“嘶——”

“陛下!”高傑大聲呼喊。

沈月華剛偏過去的頭立刻朝明帝看去,他緊皺眉頭,右手食指尖已然見血。黎王怎麽會放過任何打擊溫府的機會?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起身嗬斥溫隆:“溫將軍!難道溫府想在眾目睽睽之下弑君嗎?!”

一句話就把罪狀釘死,還想把溫府連鍋端了,不可謂不狠。

沈月華心裏一緊,握著酒盅的手指節泛白。

“黎王言重了。”宋興書在眾人反應過來之前馬上還擊,“你也說是眾目睽睽,莫不是把國之棟梁都當傻子瞧不成?溫府忠心可鑒日月,這點我能作保。”

“微臣也能作保!”竟是袁郎!

袁郎若有若無地朝沈月華的方向看了眼,微微點頭。

零零星星又有幾個大臣站了起來,但大多數還是處於觀望狀態。

明帝隨意從高傑那裏拿了一塊帕子擦了擦,輕描淡寫道:“朕當年曾親自披甲上陣,好生打過幾場硬仗,這點兒小傷,不值得。”

“陛下英明!”

“陛下神勇!”

“……”歌功頌德潮水般地湧來,黎王憤憤不平地落座,突發的狀況居然無比輕易地被揭了過去。沈月華第一次感到一頭霧水,實在看不透其中玄機。她下意識地往顧呈瑜的方向看去,恰好收獲他望過來的眼神。

心,靜了下來。

“華兒,華兒。”不知何時,溫瀟跟沈月華身邊的人對調了位置,坐到了她旁邊。

沈月華篤定地道:“表姐,表哥不可能沒有將筆杆磨平。”

溫瀟臉色不太好,顯然是憂慮過甚。她握住沈月華的手,抿抿唇道:“我也不知,華兒,我有些怕……”

她的手冰涼,甚至有些微顫。

溫府在朝中樹敵不少,但也有很多私交頗好的權臣。沒想到一出事,最先站起來支持的人居然是沒什麽交集的瑉郡王。這個認知讓溫瀟覺得恐懼,幾乎覺得步履維艱,周遭都是虎視眈眈想要踩著溫府向上爬的眼睛。

詭異的氛圍在蔓延,熱鬧的表象下,不知道有多少暗流湧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