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古陽



水中映月孰大孰小,販商偏闖世間紛爭

一子剛落,眼看棋麵已經成局,句兒剛剛展露笑容,下一刻卻徹底苦了臉。遠遠的也不知是從哪裏飛進來個蹴鞠,不偏不倚剛剛好砸中棋盤,他苦心營做了半個時辰的局麵瞬間散落,真是便宜了書生。

果然見這個家夥抬袖掩住了笑,裝模作樣將蹴鞠撿在手裏:“唔,怎麽說呢,可真是,不勝感激。”

可惡!從書生手中奪過那個蹴鞠就要往外扔,卻不想被侍立在側的千陽死命拉住:“這個蹴鞠可是那些姐姐們的,若是扔了問題就大了。”話落驚得句兒滿頭冷汗,也對也對,怎麽會忘了,這窗外可就是青丘姑娘們的後院。

話已說到此,句兒收了手,另有一番抱怨:“那些姑娘們可好,大院子玩著,大庭院住著,為什麽到了咱們身上卻落得如此寒酸。”四四方方小小的這間房,憋屈死人!話說著抬首望向窗外,驚覺不對,此時外麵天空分明已經是星穹滿布,怎麽還會有姑娘有如此閑心踢蹴鞠玩。

立刻查看手中的蹴鞠,果然在藤條上夾著一張紙條:無痕已到。

禦無痕?天下第一公子?隻睡絕色的那個?屋中三人頓時全體驚了魂。開什麽玩笑。這麽要命的信息怎麽這麽晚才送到。不及規整,三個人爭相恐後的往門口跑去,卻正被禦無痕堵了個正著。

“嗯哼?”還是慣常的那身紅衣,高挑了眉,禦無痕隻需要微微沉下臉,所有人便都有種不得不臣服的壓迫感,“怎麽?沒了那群姑娘,你們還想造反?”實在是離了青丘,秦宮毫無自保能力。

忽然覺得少了什麽,那個每次禦無痕一開口說話就必定要毒舌堵回去的小丫頭呢?還有貼身永不離開半步的寫意,狂毒呆三人組怎麽剛開場就少了兩個,這事有蹊蹺。

看著三個人賊頭賊腦的往他身後看,禦無痕滿是不耐的解釋:“本座今日前來隻為尋歡,不為生意。若是跟著個小丫頭算怎麽回事。”至於寫意,自然是讓他護著那個丫頭更為要緊。

看來禦無痕今日心情不太好。也是,之前他那麽信誓旦旦的說什麽君澈若是不買他的消息,隻怕日後在某人麵前不好交代。當日眾人皆不懂,現在後看來,君澈老人家活的好好的,自在又快活,天下第一公子的話居然沒靈驗,心情會好才怪。

那麽就更不能做這個怨氣鬼的生意。仗著自己是秦宮頭牌,書生行禮告退,其神態淡若流水:“時辰已晚,我明日還要一早練琴,恕先行告退。”真是有護身符的人不著急。

也不阻攔,禦無痕進屋斜倚在榻上,手掌伸出:“那麽你們兩位,誰還準備走?”

誰還敢走。句兒使了眼色,命千陽速速奉茶,自己則將那局殘棋收拾起來,笑問:“不知無痕公子今日前來,可是想玩些什麽。”下棋聽曲兒什麽的,都好應對。

先行閉目養神,命千陽在身上細細揉捏,最近可真是累慘了。直等到這兩人都以為他已經睡去,禦無痕方才開口:“聽聞前段時間青丘招待宇文大將軍時,著實熱鬧。”

隻能諾諾應了:“是。”句兒實在不知道他此刻提起個死人做什麽。

“句兒你扮的梅香還被宇文將軍看中,不分雄雌,險些要了?”

無語,沉默半響後還是隻能應:“是。”

“若說丫鬟裏麵的翹楚唯有紅娘,本座今日勞累,句兒你也不用扮上,來段紅娘。”

原來隻是想聽戲?想聽戲又何苦來秦宮。對於客人的怪異愛好,小倌們從來便沒有質疑的權利。話說,他們這麽辛苦學習,防的不就是此刻嗎。便沉下心神,句兒再度睜眼抬手之時,已然變成戲台上那個嬌俏靈秀的紅娘,脆淩淩的嬌甜嗓音吐聲字字如珠玉,散落玉盤響聲叮鈴。

想不到唱的當真是好,本想閉目養神的禦無痕都忍不住睜眼視之。那水袖甩的利落幹脆,纖腰扭動如柳,助張生進府小心著叮嚀與周全的掩護,與老夫人對峙時聲聲鏗鏘。句兒若不是淪落到秦宮做了小倌,其在廣德樓亮一嗓子,保證是人山人海的滿座望不到邊。

身上方才還是恰倒好處的揉捏突然停住,好奇的轉過頭去看。原來是千陽這個傻孩子竟看住了,不知不覺就停了手,眼中凝定句兒移不開。

便一笑,如此心情居然平緩下舒爽,禦無痕向來很好說話,隻擺擺手:“你下去吧,留千陽一人伺候便可。”

留千陽一人?句兒驚訝的收住身形,對望著驚慌失措的看過來向他求助的千陽,那孩子眼中惶恐無助如幼獸,怎能舍離。可是禦無痕輕易不欺人,又是個非絕色不睡的,若是硬違逆,他今日心情正是不佳……

“多謝無痕公子。”隻能孤身退出去。

屋中隻剩下安然若沉睡的禦無痕和惴惴不安的千陽。可憐千陽年紀尚幼,自來被句兒和書生護著,從不曾接過客。此時不過呼吸間,手心裏已經滿是冷汗。

半天都沒有聲響,禦無痕隻能出言下令:“隻照著方才那般便可。”小呆雖然甚是可愛,可是若最基本的事情需要人吩咐,這足以稱之為呆愣。而禦無痕身旁,還真無愣傻供他磨練耐心。

“哦。”傻傻應聲,千陽趕忙重新揉捏,大氣都不敢出。

若是這般度過一夜,對千陽來說著實不錯。可是禦無痕有個老毛病,在他尚存疲累之時還不如何,但凡這精神恢複了一二……不逗弄一下老實人,這生活多無趣。

於是在千陽還沒有察覺時,湖藍衣裳早已散開,禦無痕手掌寬大,沿著胸膛撫摸至後背。不等這個小傻瓜還沒有回過神,一把摟入懷中,唇齒相交,還未怎樣懷中的小白兔就驚成了風中槐,著實令人掃興。

放他起身,見連衣衫都不敢係攏,垂頭癱坐著目中淚光盈盈,知其還是個孩子,便沒了氣性:“怕什麽,本座隻睡絕色,眾人皆知。”

這句話其實很傷人。好在千陽本性純然,並不覺得如何。隻是知道自己方才不合禦無痕的意,心下惶恐他若是去向染染大人抱怨可怎麽辦。染染雖然不像星子老鴇那樣對錢異常執著,卻最是痛恨有人給她找麻煩。客人的抱怨,可是她瞬間翻臉的重要因素之一,從無偶然。

便不自覺對戳著手指,細蚊聲開口:“公子……”

“喚本座無痕便可。”手指挑起少年略有些尖的下巴,看著這張臉與書生有多相似。同是怯生生不肯與人太過親近的疏離,神態柔弱如細風弱柳臨岸映水。若說他是比書生更加年幼的弟弟,倒也令人信服,隻是,還是差了絲神韻。

就好

比千陽若是藤蘿,隻能依附喬木。那麽書生便是水仙,其澄其清,不肯沾染半分汙濁。卻到底還是必須有石壓根,嬌弱。

被禦無痕這麽默不作聲的盯著看了許久,千陽在心裏自己都快把自己嚇哭了。眨巴著眼睛,眼淚幾乎奪眶而哭,方聽到他發話:“過來。”忙不迭的湊過去,依舊惶惶然不知該怎麽辦。腰間一緊,原是被他雙臂環抱住,極為霸道的攬在懷裏。正嚇得不敢動,又聽他吩咐:“睡吧。”才明白他的心意,他是不會碰自己的。

這樣簡單就安了心。麵頰貼在微涼的絲綢上,入目隻能見到豔麗的紅色,但若閉上眼,男子雙臂將他錮住,下巴抵在頭頂,完全占有的姿勢,卻並不令千陽排斥。枕著他胸膛緩慢起伏,心跳聲都清晰可聞,恍惚間,此前也曾有過。

直睡入夢鄉,千陽方想到。自己當初剛剛進入秦宮,年幼愛哭,吵得同屋的孩子整夜不得安眠。原以為自己被帶到傳說中最是陰毒吃人的行刑官麵前,必定活不過第二天。卻不想,他看著自己卻忽然一笑,猶如家鄉月下飛舞的螢火,雖清冷,竟也滿是溫暖。其後夜夜與他同塌,無夢安享溫存。

嗯,就像又和句兒睡在一張床上。我尚小,他愛笑……

“寫意,快去給咱們樓主買兩個大腰子去。”

睜眼看過去果然是:“藜朵朵!”這兩個人越發厲害了哈,都站在屋子裏了他居然都沒發覺。

“禦無痕!”

不對不對。才要像往常那般與藜朵朵對上,禦無痕突然想到一個更為要緊的問題:“你這丫頭怎麽不在下麵等著,上來做什麽!”矛頭直指向寫意,“全被你帶壞了!”

寫意那張僵屍臉對這句話能有什麽反應,全看藜朵朵毒舌才不肯放過自己主子:“不上來隻能等著名滿樓樓倒屋塌,沒了容身之地,我跟你去做天下第一乞丐嗎。”

小丫頭現在怎麽還咒上他了。禦無痕這個暴脾氣嘿!才想要再度掐起來的兩隻烏眼雞,最終還是被寫意的一句話阻止住:“時間已到。”

哼,有正經事本座不跟你計較。起身隨手揮拽,薄被自然鋪蓋好千陽。藜朵朵嘴角微動,本來是想說些什麽,但是看在有交易還是忍了。兩個人借助寫意,悄無聲息間從窗口跳下,潛入青丘臨街的傭人院。本該是家常紛鬧的院中雖然屋中燭火盞盞,到底是缺了聲息,詭異著看著就知道這裏有問題。

禦無痕本來對青丘裏出了何事並不感興趣,寫意和藜朵朵卻同時警覺起來,堅決不肯讓他再往前進入院內。就這樣在門前等待了片刻,最終還是裏麵的人按耐不住,一人蒙頭罩麵全身黑衣的走出來,話都還沒說,先讓禦無痕笑了個險些肚疼:“你……你要不要這麽玩,你以為這是江湖恩怨、情愛仇殺嗎?隨便找個人露個臉會死啊。”

有這種主子,某種時刻也挺丟臉的。好在寫意這種人連丟臉是什麽也都不會在意,徑直走到接頭人麵前,將他所要的東西交過去,此事便可完結。

但是如果這麽簡單就沒事了,禦無痕根本就不必親自前來。他這個人,分明就是前來找事的:“古陽殿下,你莫不是殺了這院中所有人吧。要知道,你若想成事,還是離不開這青丘。”

果然炸了馬蜂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