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宰相



平地生變終要還報,舊債怎奈根深蒂固

一日到了星辰滿穹,宰相大人才從皇宮歸家。如今太子勢危,宰相大人在朝中說話都隻能軟三分。再加上近日葉非羽的胡作非為多多少少也傳出些話來,便是在內閣房中也能聽到不大不小的議論聲。看樣子這些人是隻等著太子倒台,接下來馬上就要遞折子彈劾自己教子無方。

想想也著實好笑,這些勢利小人要不要那麽天真,當真以為太子殿下當真那麽容易就會被人整下台嗎。可是,又或許是不是自己太過天真。三皇子奪位之事已經猶如司馬昭之心,可是視其黨羽如宇文瀟之流仍然得到重用。如此不得不使得某些人心生動搖,猜測天意有變。眼下形勢紛亂糾葛,朝中自立黨派,皇上卻仍舊整日待在煉丹爐旁修煉他的長生之道……

唉,皇上還在想著長生不老呢,百年之後的繼承人?隻怕就算是三皇子最終趁了心意,不過是新換一隻皇上心上的尖頭刺罷了。道理縱然眾人都明白,可是皇位對於人的誘惑力,自然不言而喻。

隻能自保,可是又如何自保。每天為這些事情就已經頭疼不已的宰相大人剛剛下轎,腳還沒有踏進府門半步,就被迫阻在門外,更是很被驚到肝顫。

突然平地裏就出現了一個黑影,在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之時,破空聲接連爆響。霎時間哀號呼痛聲不絕於耳,待到終於可以看清,才發現原來府門前的門人侍從們已經全部倒在地上。每人臉上都是縱橫交錯的鞭痕,幾乎深至入骨。若不是宰相大人在朝中經營多年也算曆經過風雨,隻怕早就癱坐在地,哪裏還能勉強立在原地不動如山。

“吼?”不管真相如何,染染對敢於直視自己的人還是有著些許好感,將荊棘鞭收回手中,挑著鞭梢嘲弄道,“宰相大人養得好碩鼠,我這鞭梢竟然是黃色的。”

“我的好染染你打錯人了。”從滿地橫七八豎的人群裏走過來,初雲拽高了裙擺,步態那叫個小心翼翼。她也不急著要人,更是不急著理會宰相,反倒專心致誌的向染染細致說教:“你真當做宰相府裏沒規矩是不是?那些門人若不是剛巧可以換班,誰人膽敢離開這大門口半步,還不讓管家揭了皮。所以你真正要教訓的……”手遙遙一指,“其實還在後院。”

正主已經上場,她也就可以消失。染染不去反駁,隻冷冷撇下狠話,竟是縱身自行離開,根本不擔心初雲安危:“你以為我會放過他們嗎。”

走得那麽快做什麽。慌得初雲趕忙高聲吩咐:“主謀已死,莫要傷他人性命。”

眼見著凶悍的強盜在牆頭上點幾點就失了蹤跡,雖然還不清楚眼前這妖嬈女人究竟危不危險,宰相大人好歹也找回了點兒官威:“你是何人?意欲何為?”不說話還好,一開嗓,嗓子都細走了音兒。

本是想笑的,可是初雲此行所來本是有事相商,就不能那麽不給宰相麵子。遂端正了儀容,行禮:“在下青丘女子初雲,乃是娼妓,還給大人請安了。”

青丘大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哪裏還用她說什麽“乃是娼妓”,更何況近日葉非羽惹事皆在青丘,怎能不知道。真是的,提起來便有三分氣。宰相大人抖了抖官袍,聲如金鈀:“小小娼妓竟敢來我府中鬧事,你們眼中竟是沒了王法嗎!”

拿王法想唬住誰哦~初雲那身軟骨頭,才一句話的功夫就又依靠在門前石獅子上,身形高低起伏、玲瓏化媚:“宰相大人可真是權勢壓人,怎麽?不請小女進府慢敘?”手指點點滿街尚在哀嚎的下人,“大人也真不怕人看足了笑話。”

一語點

醒夢中人。宰相大人方才想到,自己府門之前出了這麽大的亂子。若是不馬上處理幹淨,明日裏鐵定又成了朝中明處暗處的笑餘談資。隻能憋足了氣冷哼,甩開步子趕緊進家門。

自然是無人敢阻擋初雲。就見這姑娘哼著小曲兒,跟在官威威武的宰相大人身後扭得那叫個不緊不慢。硬是讓沿途大大小小的仆人都看傻了眼,偏她笑聲脆脆,玩的滿心歡喜。

可是不進正廳不進書房,左拐右拐繞迷宮似的,最終停在花園水榭裏,這位宰相大人頗為匪夷所思。將一縷頭發卷在指尖做圈圈繞,明明該是最沒耐性的人,初雲偏不做聲,大有玩頭發就耗個整晚我隨意啊的架勢。終於把整條路上早就被初雲媚行媚相惹得滿肚子邪火的宰相大人逼瘋,怒吼聲差點兒掀頂:“現在可以說了!”

整座朝堂!整座朝堂!想他葉仲眉自作上宰相那一天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整座朝堂從來就隻有人求他,哪裏曾有過他被人逼迫到失態的時候。如今,偏偏是這最低賤下層的女子……

真惹怒了就不好辦事了。初雲打量這程度已經足夠,遂嬌了聲音猶似撒嬌:“宰相大人,今日我青丘走失了一位姑娘。本來宰相府不比別家,家大權大規矩大,不該來此尋找。可是滿城問來,隻聽聞到我家姑娘曾經一路打聽宰相府的所在。青丘地方雖小,可畢竟是姐妹。小女仗著膽子過來索取,還望宰相大人開恩,放了我家風姑娘。”

什麽叫仗著膽子?仗著膽子就弄出這麽大的陣仗!若是沒仗著膽子,可是會平常一些?還是說換了更陰損不易察覺的路數?

擺擺手,葉仲眉實在是生不起這個氣:“休得胡說,我家怎麽會容你們這等下賤人進來。”

除了身份,你們這種人又有哪裏不下賤了?虧得在青丘磨平了脾氣,初雲很是心平氣和:“宰相大人何不喚來管家詢問?問問,是否當真沒有?”此時雖然夜黑,月色卻是極好,站立許久的軟骨頭姑娘隻覺腰酸背痛,一時興起飛身跳到湖中假石尖上,俯身去踩蓮蓬,“宰相府內,我們姑娘家不好親自來尋呢。”

方才還嬌滴滴、盈盈不堪一握的姑娘突然露了這麽一手,葉仲眉瞬間回憶起府門前形似鬼魅的那個男裝少女。若真是由她擅自在府中找尋,惹急了抽上幾鞭子……果斷下令:“速傳管家前來問話!”

為何管家不隨侍老爺身邊而需要特地去尋?實在是因為管家大人其實方才就在府門前親自迎宰相大人回府,所以,不幸同被染染姑娘抽了個滿臉花,尚在醫治中。而得以離開的侍女居然第一時間不去找管家,相反直奔內院,找到葉非羽院中侍女,將此間情形細細密密的說了,更是好心提醒:“此事絕對脫不了少爺的幹係。老爺臉都青紫了,竟是從未生過如此大的怒氣,可莫大意,快快想對策才是。我先走了,要緊!要緊!”

侍女哪裏還敢怠慢,趕忙跑回去對著葉非羽一五一十的說了。葉非羽還未怎樣,卻把院中那些女婢嚇得臉色如土,頓時集體沒了主意。

竟是有這事嗎?心裏有事的葉非羽暫時沒心情安撫自己這些被嚇傻了的丫頭們。隻留了句:“沒事,別動不動就被人唬住。”自己卻急匆匆起身跑出了院子。更是把院中侍女驚起哭聲一片。

喚來貼身小廝,將今日外院發生的事情來龍去脈打聽個清楚,未及說話先行抬頭賞個暴栗:“這種事情怎麽不開始時就告訴我,跟著爺這麽久居然跟傻了你,爺要你何用!”問清楚了卻更迷糊,耳中根本聽不見小廝的求饒聲,滿腦子都是各種猜想,明知道隻要見到風淩的麵就可以知曉

答案,卻還是好的壞的一起湧出來,停不住。

昨夜狐爺特意現身求自己放過青丘,今日青丘姑娘卻特意找上門來。這其中可是發生了什麽變故?是狐爺改變了心意,還是說這隻不過是那姑娘嫌棄銀兩給的不足?不該!青丘女子又不是沒接觸過,看似愛財實則目空一切的淩傲之姿,絕不是裝出來的。

那麽就還是狐爺?其實初雲如同外間傳說一般,與綺千斬有著極為親密,可代其行使生死大權的能力?若是現在肯承認,昨晚又是為何?怎樣都想不通!

還是等站到囚禁了風淩的屋前,葉非羽緩平氣息,推門而入,決定不急著說話。

房屋本就地處偏僻,更加上窗戶緊鎖,夜深了黑乎乎什麽都看不清楚。此時門戶大開,月光才得以灑進去,勉強照清風淩依靠在雜物堆上睡的正香。天冷衣少,虧得她怎麽睡得著。

再往前幾步,方看清屋中還有具死屍,葉非羽無奈歎氣。好個粗糙姑娘,竟然能與死屍共處一天,居然不怕。揮手命人將死屍抬出去,他自走到風淩麵前蹲下,輕搖想把她弄醒。卻突然間從風淩袖中竄出條五彩小蛇,正作勢要咬,似是聞出氣息相熟,遂隻在葉非羽指間攀爬旋繞後自行縮回衣袖。

果然是用蛇將那倒黴下人咬死的。葉非羽回頭,竟見那些下人畏畏縮縮不敢來抬人,立時火衝頭頂破口訓斥:“怕個什麽!趕緊抬走!”

成功將風淩吵醒,揉弄著眼睛一時間根本看不清眼前之人是誰。

粗糙又迷糊。忍了笑,葉非羽將自己外衫脫下來裹住風淩,放柔聲音:“姑娘冒著風險來找在下,不知可是有何要事?”聽說是大清早就已經來了,就急成這樣?況且餓了渴了一整日,恐怕這姑娘先要好一通抱怨。

原本風淩姑娘是該這樣沒錯,可是誰讓事情在她腦袋裏麵已經反複惦念不知多少回合。此刻終於得見葉非羽,抓緊了趕緊說了以防不是自己的事情忘記得快:“葉非羽你被君澈騙了!道士占卜扶乩誰不行,哪裏必須是綺千斬!何苦鑽了牛角尖定要隨了他的意思,與我青丘糾纏不休!”

話說得好生急切,倒真是直白。心下已經大悟的葉非羽頗為感歎。這姑娘果然還是為了青丘。扶風淩站起身,彎腰給她揉捏腿腳:“何必急於一時,我總還是要去青丘的。”自己怎麽可能因為狐爺的一句話就輕易放棄掉。

是哦。沒了話說的風淩無奈抬頭望天,自己總不能說:我誤以為你把蕭韻帶回宰相府,這麽白癡的話吧。“這個……不是……你很急嗎……”

啊。瀲灩了眉眼,便是眼周亦似有桃花豔色暈現,奇異的漂亮,宰相府的小少爺已經許久沒有笑出如今日歡欣。手下不停,柔柔的將酸麻感都揉去。

終等到小廝闖進來稟報:“少爺,老爺叫您帶了這位姑娘前去呢。”看來管家已經將事情回稟完了,就是不知接下來等著自己的,會是怎樣的處置。葉非羽想了想自己也不避避嫌,還是將風淩直摟在臂彎裏扶過去。見粗糙姑娘連死屍都不怕的,卻對自己父親緊張的很,走著身體都顫起來。軟下心腸,給她衣服又掖了掖:“有我呢,決不讓我爹傷了你們。”

他卻不知道風淩是什麽人啊,她怎麽會害怕。若不是這頭疼又來的莫名其妙,她怎麽肯讓葉非羽這麽一路扶著她走。隻是頭痛不能說話,誤會就誤會了吧。

終於攙扶著來到水榭,卻隻有初雲一個人等著他們,笑得滿麵詭異:“那個……宰相大人被我不小心氣跑了,沒關係吧。”這張臉哪裏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樣子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