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天命



南宮憑欄攜纏綿處,暗流峰湧直指君王

想納蘭琉玥雖然沒怎麽做過好事,但是救了人卻還反倒被譏諷,此生絕對是頭一遭。足足愣了一下,尊貴的六皇子拉不下臉來了。剛想抬拳揍人,又想到這畢竟不是楚國,行事不能太過分。咬牙切齒的左右思量,最終隻能把君澈狠狠往地上一推,啐一口:“狼心狗肺!”

不羞不惱,君澈隻將自己外衫脫下鋪平。滿地的青梅落在草裏,滿眼的青翠,他隻慢慢撿了,包好抱入懷中,再不肯言語半聲轉身就走。

他的眼睛,靜的就好像這閶城的湖水一樣。

或許是怎樣都不甘心,或許是這個男孩子的目光太過吸引人。原本也已經走遠不回頭的納蘭琉玥突然一路狂奔,等他從宮殿裏再一路狂奔而出時,早就有派出去的小太監回稟他,君澈剛剛從皇城北門出去,極易追到。

便忍住咳喘,一路遠遠的跟上去,心中腹誹:還說小太監呢,分明就可以隨意出宮。納蘭琉玥倒要看看他是誰家的孩子,養的這麽奇怪。

楚國皇子竟然就這麽冒冒失失的獨自闖出去,那小太監哪裏敢擔責任。拽緊了死勸活勸攔不住,還想留著項上人頭的小太監實在沒辦法,隻得狂奔回去,高嗓震動了整座皇宮!

而這之後……

“吾皇立刻派禦林軍前去追殿下,卻隻抬回了滿臉鮮血的您。”葉非羽看著依舊懵懂的納蘭琉玥,將那慘烈的後果輕描淡寫說出,“儀鳳二年,楚皇子重傷,楚皇盛怒,皇城第一富商袁不爭九族盡滅,共計四百七十三口;割讓三座城池於楚,以平息戰端。”

“當年的往事,你可是當真記不得了?”

當年往事?毫無意識間抬手撫上臉頰……隻知是幼年,隻知無人敢提及,原來根結竟然在此。葉非羽沒有說下去,納蘭琉玥多少也已經猜出當年出了何事,隻待有人揭開縫隙,容他窺見心中竟還殘存著一個印象,轉瞬而逝,卻清晰無比。

眼靜如湖,墨瞳如夜,無情無感,隻注視了他一刻,再無蹤跡。

見納蘭琉玥手指沿著他俊美無暇的臉龐上劃出弧線,葉非羽很是驚奇。仔細打量了半天,心中隱隱一個想法越來越清晰,不禁瞪大了眼:“你、你……”衝上去在他臉上劃了幾道線,“你這裏原來是留有傷疤的對不對?就算你記不住發生了什麽事,你臉上的傷疤總還記得的對不對?”

他就說!他就說!當初齊國以三座城池為代價換來的和平,納蘭琉玥那臉上永不可能愈合如初的深刻疤痕,他哪裏會記錯!隻是,現在他這臉上的疤痕也是確確實實的消失掉了。這本是更加的不可能!

怎麽會這麽莫名其妙的就激動成了這樣。納蘭琉玥後退了幾步,不喜歡葉非羽和自己靠的這麽接近。

雖然他什麽都沒說,葉非羽也意識到自己確實興奮了些,咳幾下,好奇心不改:“誰把你治愈的?”當年楚皇將自己所有的禦醫急召而來都無法令納蘭琉玥的傷口痊愈無痕,他還真不信這天下間究竟有誰可以做到。

“怎麽?這很重要嗎。”不是納蘭琉玥對葉非羽有多厭惡,而是這傷痕的消除,也是他不能提及的一部分。

重要嗎?葉非羽下意識的眨眨眼……這個,好像沒那麽重要吧。

好吧,不知不覺間他們閑聊了許多廢話,現在是不是該說說承認了自己身份的納蘭琉玥叫他進來所為何事。“楚國皇子殿下,我是不知道你和君澈那家夥合起夥來想圖謀什麽。”就算圖謀什麽又如何

,反正君澈那家夥的秉性他葉非羽如何不知,決計不會對齊國有任何不利,姑且他就任他們玩,“我隻想知道,你要我如何做,才肯答應我。”

要求嗎,原本,他是沒有任何要求的。納蘭琉玥低頭沉默了片刻,手中把玩方才句兒和書生抹亂的棋盤,黑白之間,博弈生殺:“其實,君澈並沒有向我提及過任何計劃。”他那樣的人,便是有計劃又如何肯對人說,“他說,萬事隨我心。”

好吧,不做控製的期待任何可能性,君澈的惡劣又升級了。葉非羽很沒脾氣,非常之沒脾氣,隻存下口氣,無力道:“我該如何做……”祖宗,活祖宗,您直接一句話點題可不可以,還嫌前麵的廢話說得不夠多嗎!

“我要你幫我殺一人。”

殺一人?這世間最艱難不過是殺一人,這世間最便宜也不過是殺一人。不管是艱難還是便宜,葉非羽都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不知是一時衝動還是期盼已久,葉非羽將納蘭琉玥拽進懷裏,不去管他有多厭惡自己,有多少話想說,最終卻隻一個字:“好。”

一瓣花落一秋涼,一抹流年一愁長。

待最後一聲餘音嫋嫋,君澈睜眼,輕笑:“如此快活地,哪裏引得你愁腸如許?”

又來頑笑他了。南宮冥屺手指輕撫琴弦,其情脈脈,轉臉去看著他:“你可,終於想起還有我這樣一個人了嗎。”這個君澈,自他進入青丘之後便惹出了多少事故,天天聽他玩耍,日日聞他嬉鬧,便是自己滿身傷痛的躺在這裏,也是一日挨過一日的再也見不到他。今日又如何?自己終於痊愈,方才演習一下曲子免得手指生疏,這家夥便不知從哪裏悄無聲息地冒出來,享了耳福不說,竟然還敢拿自己取笑。

便也起了壞心思,抬袖掩口,眼簾下麵多少淒楚:“枝頭桃正豔,又有何人可以解得蒲草之苦。”手指撫頰自哀憐,“縱使春初水嫩,怎敵得過粉紅妖嬈。”

真是三日不見該當刮目相看,君澈無語淚欲流。自己原來那麽純澈的乖乖冥屺,不就是放在青丘短短幾個時日,怎麽……怎麽……

“你學壞了!”血與淚的控訴。

心中大樂,麵上還是要矜持,南宮冥屺優雅的起身行禮:“多謝公子誇獎。”那摸樣,實在是與秦宮之某人太過神似。不對,不對,青丘裏的姑娘們更善於用這種手段氣死人不償命。

便大步走上去,剛想伸出手與他調戲個徹底,卻不想一旁樹上突然飛出條綢帶,軟綿綿毫無力氣,好處是足以讓君澈停住腳步。

洛嵐就坐在樹上,樹枝不高,讓她側身倚靠卻也正好。如此居高臨下,撇撇嘴氣勢立顯:“我家冥屺沒你碰的份兒,少動手動腳。”為了展示親密,更是對著南宮冥屺撒嬌,“抱我下去。”

嘖,牙疼。目前還是孤家寡人的君澈誇張的抬手遮住半張臉頰,將自己的嫉妒之心赤.裸.裸的放到這光天化日之下供人欣賞。

於是葉非羽手牽著藍郎走進後院,抬眼便看見陽光下君澈完美如玉的半張臉頰,正笑出流光飛霞。洛嵐護在南宮冥屺身前,呼喝著驅逐這個礙眼的家夥。一人抓一人護一人轉圈,這裏有多熱鬧。

怎麽想自己都是多餘的存在。若是能轉身就走,葉非羽情願跪地磕頭以謝蒼天。但是他隻能走上前去,將這美好打散,也將君澈另半張羅刹麵容看得仔細。

“我等了你們好久。”白皙肌膚之上肉紅色新肉突起宛若爬附著的細密蜘蛛網,君澈已經愈合的半張臉頰比之前愈發鬼魅恐

怖,唯有那話語出口,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君子謙謙。

不用多說,洛嵐和南宮冥屺自然知道此刻他們不宜再留,將整座後院空蕩蕩的給這三個各懷鬼胎之人空出來。

方才那句話葉非羽也已經聽出意思來了,既然君澈不準備再做刁難,他更是要抓緊詢問:“太子之事究竟如何?”葉家傾盡全力也不過是將局麵暫時控製在僵持不動的局麵,而如果隻是這樣,怎麽可能救太子殿下於毫發無傷。他是真的拖不起,不能拖。

可是如果能夠將答案簡單直爽的說出來,那人還是君澈嗎。他是無意多做刁難,隻是……他提問。

“當今聖上也不用我多說,我隻問你一句,聖上最是信誰。”

最是信誰?這個問題還真是將葉非羽徹底難住。當今聖上安陵煊昊生性猜忌多疑,他信誰?他連自己的兒子都不信還能信誰。不過,其實皇室之人本就人人不信,這問題是否問的有些多餘?

偏生君澈又是個絕不會說廢話的人。

思量了半天,葉非羽抓過君澈的手,在上麵將心中所想逐個寫出。卻隻見君澈依次搖頭,將那些葉非羽自己就無法肯定的人選一一排除。就這麽幾次三番,本身脾氣就不算太好的葉非羽終於又一次炸毛:“姓君的!你閑極了無聊百般刁難也就算了!現如今形勢如何可還需要我再說?你再不說……”

我就算真不說你又能如何。君澈老神在在的等著聽下文,隻可憐了葉非羽,臉色好一陣變幻,還真無法將那底下無數硬氣話往出甩,眼前這個痞賴又不吃這一套。最終還是藍郎出麵,將君澈拉到一旁:“你又何苦逗他。”之前.戲耍的還不夠慘啊。

點點腦袋,君澈會說自己也是用心良苦嗎:“我若不戲耍,總有一天他會被別人戲耍死。”

這人,好像全天下的道理都在他那裏一樣。藍郎轉頭看看葉非羽那滿臉憋屈的可憐兮兮樣,保護之心頓起,話都說得義正言辭:“那你也先助他過了這關再說。”

嘖,牙疼。憑什麽同時進到這青丘,現如今還就隻有他是孤家寡人一個。君澈暗自做好打算:自己一定要和那位名義上的主子打好關係,免得現在看見誰都眼紅。對了,他還真的有段時間沒去逗逗準主人,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想過他。

“君澈!”等不及的小兔子是真的急了。

“你我皆知其實當今聖上他老人家是不信人的。”咳,話說他把話說得這麽透,會不會引來殺身之禍啊。君澈也懶得想,隻是順著思路往下說:“也就是說,這世間但凡為人,就根本得不到他老人家的信任。”

他之前真的不是有意耍弄自己嗎!如果不是苦苦熬到了這一步,葉非羽才不要耐著性子攥緊了手。要是揍不死君澈就算他沒用!

“但是聖上他老人家獨尊道教,整日裏雖然將那些春.藥當丸子吃……”又是可以砍腦袋的大實話,“在他老人家看來,其實那吃的是羽化成仙的仙丹。所以老天爺的話,他老人家一向萬分遵從,從不做一絲怠慢。”話說到這裏可以打住了。君澈隻看著葉非羽,一副“你了解、我圍觀”的表情,事不關己,便可全身而退。

這不是還是廢話嗎!他葉非羽有什麽本事,可以讓老天爺下道指令命令當今聖上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可是要翻臉,葉非羽又做不出來,心下隱約覺得君澈這條提議著實是一語中的。按照這個思路去想,哪怕是操縱皇帝,也絕非並無可能。

隻是該如何做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