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帝子泣兮綠雲間



當淩未央第二天被帶到書房去見李辰的時候,雖然李辰的臉上已經沒有幌子了,她仍忍不住偷偷暗笑。

李辰裝做沒有看到,揮手叫仆人都出去,自己關上了房門,轉過頭來向淩未央道:“淩小姐,你決定了?”

淩未央咬緊嘴唇,點了點頭。

李辰笑道:“你不用這麽緊張,無色界因為距離色界最近,所以跟色界的差距最小,並不是你想的那麽可怕。而且,我有把握很快找到你母親。”

淩未央眼光中流露出感激與欣喜的光芒,低聲道:“謝謝你。”

李辰道:“喏,這個給你。”他掏出昨天拿在手中把玩的短劍,遞給淩未央。

淩未央有些疑惑,問道:“這個給我幹什麽?你不是說無色界不危險嗎?”

李辰答道:“不,這個不是給你防身用的,隻是一種標誌,讓人知道你是李家的人,就不會有人找你麻煩了。”

淩未央嘻嘻一笑,收起短劍,謝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李辰看她短劍收好。沉聲道:“好了嗎?我們要出發了。”

淩未央點點頭。李辰站到一排書架前,從中抽出一本書,書架緩緩轉動,原來是一扇暗門。

兩人走進暗門,眼前出現了一座塔,李辰紮破手指,在塔門上畫了一個奇怪的圖案,塔門轟然洞開,一陣吸力從門中呼嘯而出,李辰一把摟住淩未央的腰,縱身一躍。

淩未央尖叫一聲,卻發覺自己的雙腳似乎踏到了實地。舉目一望,身處一間巨大的殿堂裏,殿堂中間供奉著一尊女神像。李辰苦著臉道:“我本來想偷偷出去,不讓人發覺的,你這一聲叫的……莫說守衛,隻怕聾子也驚醒了!”

淩未央不服氣地反駁道:“你事先又不跟我說!我當然會驚叫了!明明是你自己考慮不周,關我什麽事!”

李辰歎了一口氣道:“我光知道這裏沒什麽人來叫也沒關係,可我不知道你會叫的那麽大聲……”

他側耳傾聽,周圍已傳來不少腳步聲,低聲道:“躲在我後麵,不要亂動……”身後沒有動靜,他一回頭,愕然發現淩未央已不見了蹤影。四周一看,隻見神龕下麵的供桌桌布還在擺動。

他氣不打一處來,躍過去將淩未央揪出來,大聲質問道:“你幹什麽?!”

淩未央把頭發一甩,用比他更大的聲音反問道:“還能幹什麽?當然是逃命了!這都看不出來,虧你怎麽當上李家少主的!你們家就你這一根香火,沒有別人可以繼承李家了吧!”

李辰幾乎氣昏,喝道:“這跟我們家的香火什麽關係!連敵人的麵都沒有看到你就丟下我一個人跑了!你也太不講義氣了吧!”

淩未央“哼”了一聲,“我跟你非親非故,講的什麽義氣!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還各自飛呢!”

李辰一時語塞,道:“那你這樣做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淩未央頭一偏,道:“道理?好,我就來講講道理。我問你,我會功夫不會?”

李辰道:“好像不會。”

淩未央道:“不是好像,是根本徹底壓根兒連芝麻粒那麽一丁點兒都不會!我再問你,你是指望一點功夫都不會的我去跟人家拚兩刀呢,還是指望我去跟人家殺一陣?”

李辰苦笑道:“好像不能指望你。”

淩未央跳起身來指著他的鼻子道:“那你留我下來幹什麽?!你說!你什麽居心?”

李辰身子向後仰,小聲道:“我還不是擔心你……”

淩未央理直氣壯地問道:“擔心我什麽?擔心我跑不掉?要不是你揪我出來,人家才不會發現我!等你跟他們打完了,我再出來,保證一點事也沒有,都是你壞事!”

李辰理屈詞窮,隻好道:“好好好,都是我不好……耽誤您老人家逃跑大事……”

淩未央撲過來,揪住他的衣服,咬牙切齒地說道:“都是你!還說這裏不危險!你說怎麽辦!”

兩人正在拉拉扯扯,隻聽見殿外傳來一聲大喝:“裏麵的人聽著,趕快滾出來,饒爾等不死!”

淩未央沒好氣地叫道:“你忘了說放下武器,雙手抱頭了!”李辰忍不住莞爾。伸手捉住她的小手,柔聲道:“好了好了,大小姐,鬧夠了吧,可以出去了吧。”

淩未央撇了撇嘴,道:“我才不出去,要出去你出去……咦,奇怪,他們為什麽不進來捉我們?”

李辰笑道:“這裏是天機殿,是天機帝國最重要的祭祀所在,沒有那個天機人敢在這裏動刀動槍的,而且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進來的。好了,我們還是出去吧,難道你想在這裏過一輩子?”

淩未央卻仿佛沉浸在他的話中,腦中電光一般閃過一個名字“天機”。她霍的拉住往外走的李辰,問道:“天機是誰的名字?”

李辰往神像一努嘴,“她的。”

兩人步出大殿,隻見麵前一眾侍衛衣甲鮮明,刀出鞘,箭上弦,嚴陣以待。當先一個穿著紅袍的老人大喝道:“孽賊,還不束手就擒!”

李辰走前兩步,雙手一叉,冷冷笑道:“誰先上來束手就擒?”

一個穿著像是隊長的青年大怒,長劍一抖,寒光一顫,劍光疾刺李辰咽喉。

李辰“咦”了一聲,讚道:“劍法不錯嘛!”右掌徑切他手腕,左手一伸,便將長劍奪了下來。

侍衛隊長驚駭之下,向後躍開,臉上已無半點血色。

李辰劍交右手,手腕輕轉,點點劍光猶如有形之物般,化作朵朵劍花,煞是好看。一眾侍衛禁不住都往後退了兩步。紅袍老人一咬牙,叫道:“一齊上!”

眾人一擁而上,隻聽得“嗆啷、嗆啷”之聲不斷,李辰抖開長劍,點向各人手腕手背,一時間刀劍兵刃落了一地。眾人頓時赤手空拳,隻得退開兩步,將他圍在中間。

紅袍老人麵無人色,半晌才緩緩道:“‘四海縱橫’,這……這是‘少年遊’劍法!”

李辰笑道:“你倒識貨,不錯,這就是李家的少年遊,‘劍指處’,‘盡魂消’,這兩招誰再上來試試?”

紅袍老人將手一擺,止住眾人,沉聲道:“自從召光之穀一役,李家退出無色,閣下如今來此是何用意?”

李辰笑道:“我的用意,可不能跟你說,如今的女王是那一位?你叫她來,我跟她說。”

侍衛隊長大怒,喝道:“大膽,你竟敢口出狂言!不怕掉腦袋麽!”

李辰嗤的一笑,答道:“我不要腦袋,有本事你盡管上來拿!”侍衛隊長氣得腦門上青筋盡露,正要再次上前交手,卻聽到背後一個聲音喝道:“不得胡來!退下!”

眾人立刻退開,躬身行禮。隻見一個衣飾華貴的老人緩緩走來,正是天機帝國的皇帝花朝。紅袍老人急忙上前攔住,低聲道:“陛下,這裏危險,還是快快離開的好。”

花朝搖了搖頭,道:“該來的躲不了,我早就知道了。”隨即打量著李辰兩人。

淩未央好生失望,本來剛才李辰跟人動手,長劍閃爍,衣裾翩翩,一招一式瀟灑美觀,正看得帶勁,不料對手太差勁,一會兒就不敢上了,正感無聊,卻又提到什麽“召光之穀”,什麽“女王”,本來還以為女王一定是美貌如花,冷若冰霜,卻不料一見之下,大失所望,不但不美,還老得可以,正所謂逝水流年等閑過,如花美眷鬃已霜。

花朝的目光掠過她的臉,徒然一驚,幾乎要失聲驚呼。李辰一見之下,立刻說道:“陛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花朝勉強恢複了神智,答道:“隨我來,你們,都退下。”眾人大驚失色,紅袍老人欲再說,花朝立時向他使了個眼色,緩緩搖頭,紅袍老人欲言又止,隻得退下。

兩人隨著花朝穿過大內花園,其時正是初夏,園中鮮花盛開,隻看得淩未央讚歎不已。花朝目光流轉,始終不曾離開她的身上。

花朝將兩人帶進禦書房中,屏去所有侍衛,讓兩人坐下,半晌之後,開口道:“李少主,還是那一句話,李家退出無色已有數百年,你再次來到我天機,有什麽目的?”

李辰優雅地一欠身,答道:“我是來送還陛下一件重要的東西,並且尋找我

自己的一件重要的東西。”

花朝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緩緩道:“什麽東西?”

李辰道:“您也認出來了,不是嗎?就是她。”一指淩未央。

淩未央正被兩個人啞謎一樣的話搞得暈頭轉向,突然聽到李辰要拿自己去換‘東西’,不禁一怔,而後大怒道:“李辰,你敢說我是東西!”。

李辰愣了一下,失笑道:“好,你不是東西!”

“你才不是東西!”淩未央氣得快跳起來了,撅著小嘴,把頭扭過一邊。

李辰忍住笑,伸手道:“未央,那件東西,麻煩你給我。”

淩未央咬一咬嘴唇,瞪了他一眼,十分不情願地摘下項鏈遞給他。

李辰將項鏈放在桌上,笑道:“未央,我現在給你補一補無色天機帝國的基本常識。”

“說到天機帝國,就要說到很久遠的神話時代了,據說創造之神在創造了這個世界之後就力竭而死了,把天上地下的權力給了三大主神,作為權力的象征,賜給他們每人一把神劍。其中兩個是一對兄妹,是創造之神的孩子,另一個卻是在創造神創造世界的同時誕生出來的。那一對兄妹中的哥哥,就是太陽神東君,繼承了父親“生”的力量,他得到了生之神劍,妹妹月亮女神天機擁有了平衡世間各種能量、操縱各種法則的力量,她就擁有了衡之神劍,而最後那一個……就是毀滅之神封神,他擁有的滅之神劍,具有擁有毀滅世間一切有形與無形之物的力量。

本來應該是三位主神分享權利的,不知為何東君與天機成了眾神的領袖,而封神卻位居其下,聽命於他們去剿滅各種傷人的怪獸與妖魔。而有一日,封神終於在外起兵,一路殺向太陽神所在的生之宮和月亮女神所駐的衡之宮。於是神界大亂,眾神紛紛卷入爭鬥,最後以月亮女神自盡、太陽神不知所蹤為告終。眾神也在智慧之神白澤的帶領下集中全力打倒了封神,但眾神也因此而隕落。而封神的神力則在他臨死之時潛伏到了一個人類的血脈之中,從此這個人的後代便擁有了執掌滅之神劍的力量,也被稱為‘滅神李家’。

而月亮女神天機臨死之時,衡之神劍下落卻無人知曉,在一段時間之後,流傳出一個預言,說某一個人類的後代之中有一天會出現一個繼承天機力量的女孩,她會找到衡之神劍,重振神界,而衡之神劍,就潛藏在這片土地的某個地方。所以當時這片土地的人類便推舉這個人為女王,稱自己的國家為天機帝國,並立了天機女神的神廟進行祭祀。

然後,接下來的就是重點了,天機皇族的女孩子由於背負繼承天機的力量,找到衡之神劍的責任,在她們很小的時候就要由帝國祭祀進行挑選,挑選出來的女孩必須親自潛入玉汐江,打撈起一塊本命石。玉汐江雖盛產寶石,但本命石卻是在天機帝國冊封公主的時候才會產出,並且其中天然含有花樣紋路,呈現出各種各樣的花朵形狀,而天機帝國的公主們,無不猶如瑤池仙子,號稱“九界之花”,因此她們的封號,全都是花的名字,與本命石中的花朵一模一樣。擁有公主的封號之後,她們要進行各種刻苦的修煉,並要到處尋找衡之神劍,直到成婚之後才可以放棄封號,在此之前一定要保持處女之身。

最近的一位公主,好像是當朝女王的女兒,她的封號……”

李辰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將項鏈向花朝推過去,道:“好像是……朱梅。不知我說的可對?女王陛下。”

花朝低下頭凝視著那條精美絕倫的項鏈,深深地歎息了一聲。

淩未央一下子跳了起來,叫道:“你說什麽?這條項鏈是我媽媽的,那我……那我……不是”

李辰沉聲道:“朱梅公主似乎沒有放棄過封號吧,而且,也不曾聽見她有過成婚的消息。”

淩未央愣在了原地,自己從未想過會是這樣一個結果,自己的母親不但是個公主,似乎還是蠻重要的那一種,而且,如果母親不曾正式成過婚,卻又跟父親生下了自己,那就隻有一種解釋了——私奔,苦苦的尋找,到頭來,自己卻了個私生子。

花朝仍然低著頭,輕輕道:“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了,你……你長得跟你母親小時候一模一樣……”她突然抬起頭來,眼中閃著熱切的目光,急切地說道:“你不用害怕!不管怎樣,你是我女兒的孩子,就是我的外孫,我決不會讓人欺侮你!你……你也不用自慚出身。”

淩未央眼眶一紅,險些掉下淚來。

李辰咳嗽了一聲,道:“陛下,我可不是來見證你們親人相見的。”

花朝冷冷的目光注視著他,道:“你想要什麽才不把這件事情泄露出去?”

李辰笑道:“雖然帝國公主未婚生子是天機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可我李家也不至於如此下作,拿這個來要挾陛下,我要的,隻是我李家的東西。所以,在此,我僅僅向陛下提出一個請求。”

花朝冷笑道:“如果我不答應呢?”

李辰答道:“如果陛下不允,我……”將目光向淩未央轉去。淩未央一驚,卻見李辰向她擠了一擠眼,笑道:“那我也隻好算了。”

花朝愕然,她本來算定李辰定會拿淩未央的身世來要挾她,天機帝國與滅神李家素來算不上和睦,雙方互相利用、互相傾軋已有數百年的曆史,而這次被李家拿到如此大的一個把柄,李家少主是何許人也,怎會就這樣輕輕放過了?她兀自不信,問道:“少主此言,是何用意?”

李辰仍是一臉溫和的微笑,答道:“用意我說的很清楚,我隻是向陛下提出一個請求,如果陛下不準,那我也毫無辦法,隻有起身就走,而未央的身世,如果我泄露一絲一毫,就是鮮廉寡恥、豬狗不如之輩!”

花朝心下稍安,歡言道:“如此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失禮莫怪。”

李辰嘻嘻一笑,道:“李辰一介小子而已,君子之稱,愧不敢當,隻是說過的話倒從來不會不認,陛下不必怕我反悔,又敲釘轉角一番。”

花朝哈哈一笑,道:“快人快語,不愧是李家少主,請問,少主有何事要朕幫忙,隻要能辦到,朕無有不遵。”

李辰道:“其實對陛下一無所損,不費吹灰之力,對陛下自身也不無益處。

我所要求的,不過是請陛下對我已來到無色界一事,保持沉默而已。”

花朝奇道:“這卻是為何?”

李辰道:“那自然是,為了封神。”

花朝一凝思間已明就裏,道:“不錯,為了封神。”

淩未央卻無法明白,問道:“封神?不是說……你剛剛不是說封神的神力就在你們家族的血脈之中嗎?又為什麽……為什麽?”

花朝慈祥地望著,招手將她叫過去,輕輕地撫著她的背,道:“孩子,這其實是一段我們都不願提起的回憶,不過,事情不能總是這樣糊塗下去,總要有個結果,不管那結果是多麽殘酷。”

李辰接口道:“不錯,也許結果是我們雙方都無法接受的,但明白事情真相卻是讓事情平息下來的唯一辦法。”

花朝緩緩道:“孩子,你剛才也聽見了,滅神李家之所以稱為滅神李家,是因為他們的血液中有著使用滅之神劍的力量,可是,剛才你也看見了,少主倚仗來退敵的,卻不是滅之神劍,而是少年遊劍法,這是因為滅之神劍,不是一直在李家手中的。

諸神墜落之時,滅之神劍跟衡之神劍一樣不知所蹤,生之神劍與東君大神一起失蹤。三把神劍中,隻有滅之神劍後來還出現了一次。

那是一千年前的事了,李家出了一位……一位王者,他名叫李畢,而我們稱他為‘白虎王’,而當時,天機帝國中隻有一位公主,就是子鵑殿下。這位白虎王乃是天賦奇才,他不知從何找到線索,居然將失蹤已久的滅之神劍找到並能運用自如。而天機帝國供奉天機女神,而女神之所以會自盡,究其原因全是因為封神的背叛,所以自然全國上下都不會對繼承封神神力的李家有好感,而子鵑公主卻力排眾議,主張與李家和睦相處,互信互助,並決定下嫁給白虎王,以鞏固這一層關係。

而就在人們都覺得天機與李家的關係已大大緩和,並將以喜劇結局的時候,子鵑公主卻失

蹤了,天機帝國與李家都是偵騎四出,四下尋訪,幾乎將無色界翻了過來,白虎王也親自出發到處尋訪,而最後一次有人看見他,是在天機帝國的西南棲霞郡的一個山穀附近,那個山穀四周山路險峻崎嶇,又有各種猛獸與瘴氣,無論是誤入或是有備而來,隻要人一入其中,就再也沒有出來的可能,所以這個山穀也被人稱為召光之穀,意思是祈求這個山穀受到神的庇佑,能沐浴在神聖的光芒之下。而白虎王自從在召光之穀驚鴻一現之後,也再沒有出現過。

一時間,天機與李家主事的首腦雙雙失蹤,雙方互相指責是對方施下陰謀毒計暗算了自己的領袖,一言不和,便即開戰。那一聲仗,史書記載是:慘絕人寰,千裏之內,唯聞鴉鳴,不見人煙。

這一仗之後,天機固然元氣大傷,李家卻也折損不少人手,從此退出無色界。不過,滅之神劍跟白虎王一起失蹤,卻是李家永無法釋懷的,他們自然要尋回滅之神劍。曆代的李家家主也不斷地進入無色,四處尋找滅之神劍,而由於子鵑公主的舊事,每次他們隻要一踏進無色,就會遭到天機帝國的四下追捕,尋訪自然也無功而返……”

淩未央歡然道:“我知道了,如果您不說,誰也不會知道辰哥哥是李家少主,那他就可以輕輕鬆鬆地去尋封神了!”

花朝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叫他……”

淩未央一下子反應過來,不由地紅暈上臉,她吐一吐舌頭,調皮地說道:“他不是比我大嘛,叫哥哥有什麽關係,而且他還把我從……色……色界帶到您身邊,幫了我們這麽大的忙,都沒有好好謝謝他,叫一聲哥哥又怎麽了……”

花朝凝望著她,久久,才發出一聲蒼老的歎息。隨即轉過頭向李辰道:“少主,你的這個要求,在情在理我都不能拒絕。在情,你送我外孫女回來,讓我們祖孫相認,讓我不至於孤苦一人,老年寂寞;在理,滅之神劍本來就是你家的東西,你來尋回,無論誰也不能有什麽話說。而一百年的仇恨,已經讓我們雙方都疲憊不堪了,其實當時誰也不能說有什麽錯,我至今也不信李家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已的事情,天機與李家,合則兩利,分則兩害,我們都明白。少主,你可以盡管做你想做的事情,但請盡量隱蔽,你暴露身份的話,對我們都沒好處,我也不希望看到你遇到什麽凶險。”

李辰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多謝陛下厚愛。”

淩未央耐住性子,好不容易聽他們將舊事講完,迫不急待地拉住花朝的衣衫,連聲問道:“姥姥,我媽呢?快讓我見見我媽,我從來沒見過她!”

花朝驚愕道:“你媽?你媽不是跟你在一起嗎?她自從離開天機,就再也沒回來!”

淩未央立時眼眶紅了,她仍存有一絲希望,問道:“她……她真的沒回來?一次也沒有?”

花朝無奈地搖搖頭。淩未央淚光晶瑩,神情木然,緊緊地咬著嘴唇,花朝有些擔心,輕聲喚道:“孩子,你別憋壞了啊,想哭就哭出來吧,啊,哭吧哭吧。”

淩未央再也忍不住,多年的尋訪,一朝得到確切的消息,到頭來卻又變成一場空,她撲在花朝懷中,“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李辰較為鎮靜,待她有些哭定了,柔聲問道:“未央,你媽媽是什麽時候不在的?”

淩未央抽泣著答道:“十六年前,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天,那一天,我爸爸出去給我買嬰兒的衣服,回來就不見了我媽媽,他到處找……到處找……最後在一個廢棄的舊碼頭……找到我媽的一件衣服……裏麵包著個嬰兒……血跡斑斑,就是我,我媽……我媽就不見了……”

花朝聞言也不禁淚流滿麵,緊緊抱住淩未央,嗚咽道:“孩子,我苦命的孩子!”

李辰凝神思索了一會,問道:“朱梅公主,可有什麽仇人?或者在帝國政權中,可有什麽人跟她過不去?”

花朝搖頭道:“當時帝國中隻有她一位公主,不會有什麽爭權奪利的事情,而且這孩子性子非常和順,朝野上下全都十分喜歡她,不會有人跟她過不去的。”

李辰苦笑一下,道:“那這事可難辦了,毫無頭緒,從何找起?”見淩未央又要哭,忙道:“沒事沒事,我去找滅之神劍,順便幫你找媽好了。”

淩未央破涕為笑,道:“真的?”

李辰猛點頭:“真的真的,所以,你不要再哭了。你不知道你哭的那個聲音真是驚天地、泣鬼神,石破天驚,嚇死人不償命……”

淩未央先還怔怔的在聽,一直聽到最後一句,才醒過來,“呸”了一聲,罵道:“你才嚇死人不償命!哼!”把頭埋在花朝懷中,不再理他。花朝慈愛地撫摸著她的頭發。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侍衛的通報:“陛下,溫良溫大人求見。”

花朝皺了皺眉,李辰笑道:“陛下還是傳見的好,不然我怕禦林軍要打進來了。”花朝亦笑了,扶起淩未央,從懷中掏出一方黃緞手帕,替她抹了眼淚,又溫言相慰,這才道:“進來吧。”

房門一開,那個紅袍老者搶進書房裏來,一眼看到花朝正好端端地坐著,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倒身下拜。花朝道:“罷了,起來吧。”接著道:“剛才的事情,隻是一聲誤會,就不要傳出去了。鳳仙,含笑,你們都進來吧,不用在門外站著了。”

門外答應一聲,進來兩名宮女,眉目如畫,甚是清秀。花朝看了她們一下,道:“這位淩姑娘,是我的客人,含笑,你來服侍她,要盡心盡力才是。”

含笑吃了一驚,但還是恭恭敬敬地拜下去,道:“是。”花朝道:“見過了淩姑娘。”含笑立刻向淩未央拜倒,道:“見過了淩姑娘。”淩未央嚇了一跳,口中亂叫道:“不要不要,你不要向我下跪嘛!快起來!快起來!”花朝笑了笑,替她整理揉亂了的頭發,溫言道:“含笑是服侍你的人,向你跪拜是應該的。”溫良與鳳仙、含笑見著這一幕,莫不駭然。

花朝向溫良道:“溫大人,李公子、淩姑娘兩位都是我的客人,他們來天機隻是想遊曆一下山川,並無惡意,先招待他們在宮裏住幾天,再送他們去各處名勝遊曆。”

溫良大驚失色,道:“陛下,他……他是李家的人啊!”

鳳仙與含笑也是一驚。齊齊望向李辰。李辰臉色不變,舉起茶杯,慢慢呷了一口。

花朝大怒道:“大膽,我明明說了這是我的客人!你竟敢口出誹謗之言!難道除了李家,別人家就姓不得李麽!”

溫良牙一咬,顫聲道:“陛……陛下,他會少年遊啊!”

花朝噢了一聲,轉向李辰,問道:“李公子會劍術?”李辰答道:“雕蟲小技,何足掛齒,我不過略略學過幾個月,站過幾次梅花樁罷了。”

花朝笑道:“那就是了,想那少年遊是李家不傳之秘,仗之橫行天下,豈是隨意可以得見,溫大人定是認錯了。”

李辰笑道:“大人定是認錯了,晚輩這麽一點微末功夫,怎麽可能是少年遊。”既然有人撐腰,當然可以厚著臉皮硬扛,皇帝的金口都說了不是,再要說是豈不是公然抗旨?

溫良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看來皇帝是護定了這兩個少年男女,自己再堅持下去,隻怕隻會令龍顏大怒而已,隻得悶不作聲。

花朝說了半天也有些疲倦了,道:“溫大人若沒有其他的什麽事的話,就先下去吧。”

溫良道:“是。”緩緩退了出去。

花朝接著道:“鳳仙、含笑,你們帶客人去長生殿休息,鳳仙看看那裏還缺什麽,到內務府去領東西補齊。含笑就不必回來了,好生侍候淩姑娘。”

鳳仙、含笑答道:“是。”起身道:“李公子,這邊請。”李辰微一點頭,走了出去。淩未央正要跟著,花朝將她一拉,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又塞給她一樣東西。淩未央怔怔地看了她一會,生澀地答道:“是,陛下。”

當她走出書房,來到滿地陽光之下,展開手掌,一麵禦賜金牌在陽光之下光芒四射,“如朕親臨”四個字映日生輝,卻無法掩蓋那一句話給她的陰影。

剛才花朝貼在她耳邊,用低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了這樣一句話:“孩子,沒人的時候,你可以叫我姥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