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後宮爭鬥(上)



過了晌午,空氣中不見一絲風吹過,整個大地仿佛置身在火爐之上,熱得不像話。知了隱藏在樹梢狂躁的叫著,聽得人更加心煩意亂。

前後窗戶都開了,唐沁雅將軟榻移到窗邊,這才稍稍能感受到一絲涼意。

“娘娘,這天怎麽這樣熱啊,”銀綠坐在一旁,輕輕給她搖著蒲扇,而自己早已大汗淋漓。

“天氣這樣悶熱,怕是要下雨了。”唐沁雅懶懶的說道,餘光瞥見她滿頭的大汗。遂升起幾分憐惜,隨手奪過蒲扇,“別扇了。你也搬個凳子坐過來歇息歇息。”

“這……這可不行。”銀綠連連擺手,這怎麽能行。

“在宮裏我最大,我說行就行,快點,不然我要生氣了。”說著,唐沁雅佯裝生氣的眯起眼。

別看這小丫頭年紀小,可倔著呢,如果不假裝生氣,就是打死她她都不會答應。

果然,看到她不悅,銀綠連忙搬個凳子坐了過來。“娘娘您千萬別生氣,奴婢聽你的就是了。”

奴婢…奴婢…奴婢,聽著怎麽這麽別扭啊,唐沁雅輕輕晃著手中的蒲扇,悠悠說道:“這裏沒有別人,你別老奴婢奴婢的,聽得別扭,就稱我就好了。”

“不……”果然如她所料,銀綠想都不想脫口而出。但才吐出一個不字,下半句話便被唐沁雅聲聲搶了去,

“如果你要答應,明天本宮帶你出宮。”

“出宮?”銀綠的眼眸立刻綻放出向往的目光。“真的嗎?”好想去哦,她在宮裏呆的都要發黴了。

“當然是真的,本宮從不騙人。”她一本正經的說道。

“那好吧,嘿嘿,娘娘,您真好。”銀綠高興的說道。“我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能夠跟著您這麽好的主子。”

唉,好容易她不說奴婢了,又開始說這些感恩戴德的話了,真是拿她沒辦法。

“娘娘,徐大人求見。”宮人連貴連公公出現在門口。

“徐大人?哪個徐大人?”唐沁雅微微有些疑惑?喃喃念道。

“娘娘,徐大人是當朝宰相啊,也就是茹妃的父親。”銀綠在一旁趕忙解釋道。

茹妃的父親?唐沁雅微微挑眉,透出一絲涼涼的笑痕。宮中的消息竟然傳播的這樣快,上午她剛處罰了茹妃,下午她的父親就來了。“請徐大人進來。”美眸瞟向連公公,她吩咐道。“走,綠兒,咱們去會會這個徐大人。”

說著,銀綠攙扶她起身朝正廳走去。

徐建仁正坐著喝茶。耳邊聽到珠簾撞擊的聲音,他隨即站起身,看向聲音的來源。“老臣參見皇後,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坐在正座上,唐沁雅微微擺手,“綠兒,給徐大人換杯新茶。”

“是。”銀綠頷首隨即朝門口走去。

透著精明的眸子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她,這段時間不斷聽說皇後的各種事跡,本來還有些不屑,如今見了,倒是有幾分相信。

“老臣聽說皇後娘娘最近一段日子鳳體欠安。今日特帶來了一株千年人參呈給娘娘。”說話的聲音不徐不疾,不卑不亢,既不得罪也不討好。

“嗬嗬,徐大人有心了,這沒有外人,徐大人請坐。”唐沁雅微笑著說道。

“徐大人,請用茶。”銀綠端著剛泡好的熱茶進來,將茶杯輕輕放在桌上。

“謝皇後。”徐建仁微微頷首,也沒拒絕,恭順的坐在椅子上。

他不開口,唐沁雅便也不開口,玩深沉兜圈子,她奉陪到底。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唐沁雅依舊笑著,閃爍的眸色中透出一絲冷清。薑果然還是老的辣。徐建仁就是比她的女兒能沉得住氣,如果她沒猜錯,他今日前來定然是為了茹妃。

等了半天,不見她開口,徐建仁有些尷尬,訕訕的起身,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徐大人,您這是幹什麽?”唐沁雅淡然到,他終於沉不住氣了。

在朝野,除了皇上,誰不得看他幾分臉色,見了他誰不是唯唯諾諾為首是瞻。而今,竟然在氣勢上輸給了一個小丫頭片子,真是讓他又羞又惱。極大的損傷了超強的自尊心。

“皇後娘娘。老臣慚愧,沒有教好女兒。小女自幼嬌生慣養,任性慣了。如果有冒犯皇後娘娘之處,還望娘娘海涵。”茹妃接二連三的在景軒宮吃癟,他本不想管,不想事情卻大有愈演愈烈之勢,逼得他不得不親自出馬,暫時穩住皇後。以免壞了全盤計劃。

“嗬嗬。”唐沁雅心似明鏡,並未表現出太多驚慌。“大人這是說的哪裏的話,她是妹妹,本宮怎麽會同她一般見識。茹妃是大人幺女,本宮深能體會大人的愛女之心。不舍得打罵也是情理之中,您放心,日後,妹妹要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本宮定然會當她是自己個兒親妹妹一樣管教。”

“皇後娘娘您大人有大量,果然讓老臣佩服。”說著,他從衣袖中掏出一張銀票。雙手呈上。“娘娘,這是老臣孝敬您的十萬兩銀票,請娘娘笑納。”

十萬兩?這徐建仁為了茹妃

可真是下了血本啊,唐沁雅笑著,並未喚銀綠過去接過。“徐大人,十萬兩可不是個小數目,無功不受祿,這銀兩本宮不敢要。”

手一抖,徐建仁詫異抬眼。“娘娘,這段時間小女屢屢冒犯,才會導致娘娘鳳體欠安,一想到這兒,老臣便覺得內心有愧,這十萬兩銀子雖然不多,但代表著老臣的一番心意,請娘娘務必收下。這樣老臣才能稍稍安心些。”

“嗬嗬,徐大人既然這樣說,本宮也不推脫了,”眸光中閃爍一絲嘲諷,她轉而吩咐道:“綠兒,接著把。”

“是,娘娘。”銀綠走上前,從徐建仁手中接過銀票。

“多謝娘娘。”臉上露著笑容,心裏卻像是針紮一般難受,十萬兩啊。如今就這樣白白送人了。

接過銀票,唐沁雅悠然的看了看,漫不經心的問道:“大人一個月的俸祿是多少啊?”

“恩?”徐建仁一愣。“老臣每月俸祿是一百兩。”

“一百兩?那這十萬兩銀子可是大人一輩子的積蓄啊,如今送給本宮,本宮真是很難安心。”唐沁雅笑著說道。出手這個闊綽,想必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早就想好的托詞,徐建仁不慌不忙的說:“娘娘勿用不安,老臣不才,做了點小本生意,這些年倒也賺了不少錢。”

“哦。”唐沁雅點點頭。“既然這樣,那本宮就收著了。”說完,她隨意將銀票遞給銀綠。絲毫不見任何在意與欣喜。

看似不經意的小動作,讓徐建仁暗暗驚詫,十萬兩不是個小數目,如換做旁人早就喜笑顏開,沒想到她竟如此鎮定,看來,日後得告訴茹兒小心些,盡量不要惹她。

“娘娘,老臣還要去麵見聖上,就不打擾娘娘休息了。老臣告退。”

唐沁雅揮揮手。“本宮也乏了。徐大人走好。”

送走了徐建仁,銀綠隨著唐沁雅朝內廳走去,剛剛進屋,銀綠瞬間展綻開了一個大大的微笑。雙手緊緊握著這十萬兩銀票,像隻雀躍的貓兒一樣。故意沒去理會她的高興,唐沁雅徑自走動軟榻前,悠悠的倚在上麵,貓兒一樣的瞳眸懶懶的掃了一眼桌上的糕點。皇家的膳食向來講究色香味俱全,就連糕點也做的分外精致,可眼下天氣太熱,看著滿桌的糕點,她卻沒什麽食欲。

銀綠眼巴巴的看著她,半天也不見她理自己,不禁失望的垂下眸。

噗……唐沁雅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個丫頭總是有本事逗得她從心裏往外的高興,這是真誠的笑,沒有一絲算計。

她這個人愛恨分明,講究的是睚眥必報。你真心對我好,我便真心對你,你對我使壞,我便會折騰的你不的安寧。

見她笑了,銀綠立刻換上先前那副表情,顛兒顛兒的跑到她麵前,舉著那十萬兩銀票說道:“娘娘,您真厲害,徐大人竟然給您十萬兩銀票。”銀綠眼中的光芒更甚,帶著濃重的崇拜之情望著她。

“嗬嗬,綠兒,看見這麽多錢高興麽?”唐沁雅拈起手帕抬手輕輕為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恩,高興。”銀綠如實的說道,本就水汪汪的眼睛,現在更是水靈。

斂去嘴角的笑痕,唐沁雅拉著她坐到身邊,語重心長的說道:“綠兒。本宮告訴你,這錢咱們不能要。”

“為什麽?”瞬時隱去嘴角的笑容,銀綠不解。

唐沁雅耐心的解釋道:“綠兒,有句俗話說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十萬兩不是個小數目。你想想徐建仁為何會送給咱們呢?還不是想讓咱們在他麵前低氣一分堵住咱們的嘴,倘若咱們真的收了他的銀子,茹妃不更加不把咱們放在眼裏了?”

聽她這樣說,銀綠一下子把手裏的銀票扔到地上,像是看見了毒蛇一般,驚恐的問道:“娘娘,那咱們該怎麽辦?”

唐沁雅不慌不忙的撿起銀票,放在揣在懷裏。“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

見她如此胸有成竹,銀綠的心也跟著安穩了不少,想起上午茹妃吃癟的樣子,銀綠忍不住崇拜的說道:“娘娘,您真厲害,您瞧茹妃上午那副樣子,現在想想真好笑,沒想到,她也有吃癟的一天。”她一邊說,一邊興奮的學著唐沁雅當時的樣子。

“綠兒,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這話要是傳到茹妃耳朵裏,還不把打個半死啊。”她頗為寵愛的點了下她的鼻子,“綠兒。這些話放在心裏就好,沒必要拿出來說知道嗎?人多眼雜,不要給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煩。”

“是,娘娘說的是,綠兒不敢了。”察覺到自己失言,銀綠訕訕笑笑。並未多說什麽。心裏也讚同她的話,

在這宮中,人多眼雜,稍有不慎便會落人口舌,還是小心謹慎為好。

夜幕降臨,各宮也掌了燈。今晚的夜空,星光黯淡,隻有銀鉤般的新月斜掛在空中,厚重的雲朵像黑幕一般遮擋住了星月的光芒。署意未消。空氣中湧動著一絲潮濕。

站在窗邊,仰望著星空,銀綠說道:“娘娘,瞧著天氣,明天恐怕會下雨。”

翻看著手中的書,唐沁雅不經心的說道:“天兒這麽熱也該下點雨降降暑

了。”

看了半天,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唐沁雅索性隨手將書扔在一般,隨意的靠在軟榻上,唉。這裏哪都好,就是沒有空調,真是遭罪啊。

“在聊什麽?”宇文珞寒的身影出現門口,徑自朝她走來。

唐沁雅暗暗惱怒,這外麵的守衛瞎了嗎。他來了難道不用通報麽?每次都被他看到自己隨意的一麵。

唐沁雅起身相迎。“沒聊什麽,皇上今晚怎麽有空過來?”口氣平淡疏離,絲毫沒有因為他的到來而感到高興。

白天要忙著應付那些不懷好意的妃子,晚上還要忙著應付這個話裏有話的皇上。緊繃的神經得不到休息,一想到這些她就頭疼。

聽出她口氣中那絲淡淡的疏離,他輕歎口氣,很淺很淺,如果留意很難聽到。“朕想過來看看。”眉宇間帶著淡淡的凝重。他似乎很不開心。

“綠兒,這沒你的事兒了,你去吧。”唐沁雅轉而說道。

“是。”銀綠識相的走開。

宇文珞寒穿著一身白色錦服,暗繡飛龍圖。金冠束發,烏黑發亮的頭發整齊的束在頭頂,靠窗而站,負手而立。半明半亮隱藏在暗色中的臉龐凝重肅穆,似乎有解不開的心事。

“聽說上午時你懲罰了茹妃?”宇文珞寒淡然開口。聽不出半分責怪。

“恩,”唐沁雅也不想隱瞞。“臣妾想皇上應該明白臣妾為何要處罰茹妃,如今茹妃懷有身孕,臣妾是不想和她起任何衝突,讓皇上夾在中間難做。”

“恩,朕不會幹涉你,茹妃的性子的確是太刁鑽了。可是你大病初愈,身子還沒完全康複,千萬不要動氣,傷了身子。”宇文珞寒關切的說道。

她注視著他溫柔的眸子,如墨般深不見底,唐沁雅微微有些感動。但僅僅一瞬間便被理智占了上風。

這個男人,美麗,而又危險,遠離卻又撇開一切外在的附屬條件,她要的男人必須要有基本的忠誠,對愛情,幾女共事一夫這樣的事情,高傲的她無法做到。

“謝皇上關心。”斂起眼底的感動,恢複先前的淡然,“臣妾一定牢記皇上的囑咐。”

如此疏遠讓一向高傲的他忽然有種挫敗的感覺,放眼整個皇宮,哪個女人對他不是唯唯諾諾,幾近諂媚。隻有她,始終是不冷不熱。若近若離。讓他抓不住摸不著,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對於習慣了掌控一切的人來說,這樣的感覺讓他十分不爽。

口氣帶著絲諷刺。“是麽?那朕怎麽一點也沒聽出皇後的真心呢?”說著,他用力扳過她的肩膀,逼著她看著自己。幾近哀求的說道,“沁兒,你是朕的妻子,在朕麵前開開心心的做回自己,怎麽想的就怎麽說,不要老是抑著性子。你對朕的特別難道你看不出來麽?”

唐沁雅一愣,他的口氣中帶著一絲淡淡的哀求,還有一絲淡淡的無奈,這是錯覺麽?一向高傲的他怎麽會俯首哀求?輕歎的聲音一下觸動了她心底的那根弦,讓她想起多年前的自己,她何嚐不知壓抑著自己很辛苦,但命運的捉弄不允許她再別人麵前顯露太多的情緒。她的喜怒哀樂也沒人會在乎。由不得她快樂不快樂,生活就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推著她不得不向前。由不得她想她算,流逝太快,命運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而她能做的不過就是在這洪湖中過的安心一些。什麽目標什麽憧憬,都是虛念,到了死的時候,想的隻有在意的人和不想離開的執念,那些夢想執念都化作了虛無,丟在了腦後。

往日那些辛酸苦辣齊湧上心頭,原本挺好的心情瞬間變得有些暗淡。輕聲歎了口氣,漂亮的眸子裏帶了太多的滄桑。淡然開口:“皇上的心意臣妾明白,臣妾又何嚐不想拋開一切隻做回自己,但,皇上,您能毫無顧忌的做您自己麽?”她淡淡一笑。帶著太多的往事。“不能。因為我們身處在這個位置,就注定要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得為下麵的人做個表率,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她眼中看似看開一切的眸色以及那淡淡的卻又包含了太多滄桑的言語深深刺痛了他。那股故作堅強的倔強,使他不由得升起一絲憐惜。想要去保護。除了甄靈妃,那個曾今對她有救命之恩的女子,他第一次對一個女人有了想保護的念頭。

眸底帶著無盡的柔情,憐惜,他緩緩抬頭,將散落在她臉頰上的發絲攏到耳後。“那以後再朕麵前,皇後可以無所顧忌的做回自己,好嗎?”

就在她幾乎要融化在他溫柔的眸光裏時,他看似不經意的動作卻將她丟失的理智瞬間找回。

異樣溫柔的眼神,迷人的微笑,體貼的言語,帥氣的長相。如此的紳士,足以讓任何一個女人神魂顛倒。她也微微有些醉了。但是,他是皇上。無形中散發出來的貴氣,不得不提醒她。這個男人很危險。她愛不得。

這世間,皇上可能是最大的戲子。除了他自己,他又肯讓誰看懂他呢?

“皇上,下午的時候徐大人來了。”不願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她向後退了一步,從袖口中拿出那張銀票,遞到他麵前。

“這是什麽?”接過銀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