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當斷則斷



將昏迷的蕭亦風放倒,我如釋重負地下了床,看著他的臉色雖還蒼白但總算有了點人氣,欣慰地笑了笑,輕吐了口氣,轉身,拉開廂房的門走了出去。

“淩姑娘?”白虎擔心地看著我。

我微微一笑,對他擺了個勝利的姿勢,道:“Yeah!OK了!”

他不由一愣,疑惑地看著我,我訕訕地收回手,道:“好了,你們進去吧,再過一柱香的時間,子元就會醒了。”

“雪兒!”一聲擔憂地呼聲,我隨聲望去,見韓俊啟和楚廷英快步地向我走了過來,其餘的人也都站了起來。

我點頭行禮,笑道:“哥,韓俊啟,各位。”

“怎麽出了這麽多汗?”楚廷英取出絲帕幫我擦掉臉上的汗水。

“你怎麽樣了?”韓俊啟的眼眸中滿是擔憂和疼惜的神情。

我搖了搖頭,勾唇一笑,道:“還好,不要擔心,我沒事,就是有點累!”

韓俊啟原本淡笑溫和的臉色微微一變,漂亮的眼眸微眯,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半晌,忽然他一彎腰,修長有力的手臂一伸,將我橫抱起來。

“啊——”我大驚失色,連忙掙紮著想跳下來,卻怎麽也不得,於是嗔道,“你這是做什麽,還不快放我下來……”

廳中坐著的一幹人眾臉上均閃過那麽一刹那的錯愕,隻是很快就恢複如常,果然都有足夠好的定力!不過,隻有一個人例外,蔣兆宏,他此刻是一臉曖昧地看著我們。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口型說:無聊!

楚廷英劍眉微皺,攔在路中央,淡淡道:“韓兄——,還是由我來吧!”

“你們別爭了,我可以……”話剛說到一半,卻見韓俊啟幽深的眼眸緊緊的盯著我,眼中那懾人的光芒,竟逼得我有些膽怯,咽了咽口水,低聲說道,“謝謝!”轉頭對著楚廷英笑道,“哥,我口渴了,你幫我倒杯茶吧!”

楚廷英怔了怔,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忽然一笑,點頭,“好。”說罷,轉身向大廳走去。

韓俊啟的嘴角揚起一絲溫和的笑意,柔聲道:“很累嗎?”

“嗯……”我輕閉上眼,把頭靠在他的胸前,心裏很感激他的細心,此刻我身上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他若不抱著我,我真懷疑自己能不能順利的走到大廳。

湖上美景如幻如畫,畫舫上酒香撲鼻,隻可惜沒有笙歌一片,否則就正好應了歐陽修的那首詞:

荷花開後西湖好,載酒來時,不用旌旗,前後紅幢綠蓋隨。

畫船撐入花深處,香泛金卮,煙雨微微,一片笙歌醉裏歸。

嗬嗬!現在想來,這古代的人還真是會享受,平日裏沒事,約上幾個朋友四處遊玩,喝喝小酒,聽聽小曲,這樣的生活還真是暇意!也難怪他們剛才會邀我為他們唱歌了,這有酒有肉沒歌舞倒還真覺得缺了點什麽!

“蝶兒?”楚廷英輕喚了我一聲,我趕緊轉過頭,笑道,“怎麽了?”

此時我們正坐在畫舫大廳裏的巨大圓桌旁,楚廷英坐在我的右邊,韓俊啟坐在我的左邊。

“想什麽呢?想得這麽入神?”楚廷英把涼好的茶遞到我麵前。

我接過茶,笑笑,“沒什麽!”隨即仰頭將茶率快地一飲而盡。

“慢點,又沒人跟你搶。”楚廷英好笑地看著我。

我淡淡一笑,道:“口太渴了。”

“還要嗎?”楚廷英捋了捋我額前的碎發,溫柔問道。

“嗯。”我懶懶地應了一聲,將腦袋往他肩側靠了靠。

“怎麽了?很累?那裏不舒服?”楚廷英一隻手圈在我腰側,另一隻手則擔心的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

我一把扯下他的手,淡淡道:“我沒事,歇息一會兒就好了。”

“有時候真覺得你們不像兄妹!”這時忽然響起一個清朗悅耳又略帶不悅的語聲。

循聲望去,原來是衛祁文,我笑笑,頭仍舊靠在楚廷英的肩上,“那是太子殿下您多想了,他是我的哥哥,唯一的哥哥,永遠的哥哥,哥哥疼妹妹理所當然!妹妹向哥哥撒嬌也是常有的事,我想這應該不犯法吧?”

衛祁文怔了怔,微挑的雙眉緊緊地盯著我,眼眸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隨即忽然一笑,道:“怪不得兆宏說你的嘴很厲害,本太子算是領教了。”

蔣兆宏?!我歪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蔣兆宏指了指自己,一臉無辜地搖了搖頭。

“唯一的哥哥,永遠的哥哥……”楚廷英垂眸尋思了片刻,忽然喃喃自語,隨即朝我勾唇一笑,“對,我是蝶兒的哥哥,所以照顧你是理所當然的。”

“啊——”我一驚,坐直,蹙眉道,“哥,有人說你照顧我不對了嗎?”

楚廷英在我鼻子上輕輕一刮,寵溺地笑道:“當然沒有!”

“那你剛才幹嘛那麽激動!”

“哈哈……”這時,忽然響起一道爽朗的笑聲,打斷了我們的對話,“你們兄妹的感情真是令人羨慕!”

我轉頭抬眼望去,不由一愣,先前怎麽沒有注意到?!

衛祁文左側坐著一位翩翩佳男子,一身錦衣華服,長相很是英俊、陽光,但吸引我的卻是他那如海水般蔚藍深邃的眼眸,此刻正微笑地望著我。

“你是——”

他拱手道:“在下百裏東方。”

我微微一笑,點頭道,“你好。”哎,真不知道這覲陽王朝的是什麽風水,養出來的人怎麽個個都這麽好看!

他又是一笑,“楚姑娘真不像是覲陽王朝的人?”

什麽?

我的笑容僵了一僵,難道他知道……

不可能!我馬上否定了自己心裏的想法,隨即懶懶地靠坐在椅子上,雙眼瞟了瞟百裏東方,

冷冷一笑,道:“不知百裏公子是什麽意思?”

“楚姑娘別誤會!”百裏東方見我不悅的神色,忙解釋道,“在下沒有別的意思,隻是覺得楚姑娘和傳聞中極其保守的覲陽王朝的女子有所不同。”

哦?原來是這樣!我揚眉,似笑非笑,道:“是嗎?”

百裏東方笑笑,“當然。”

我嗬嗬幹笑一聲,不語。

“不知姑娘可去過北新國?”百裏東方又道。

“北新國?”我垂眸尋思了片刻,道,“聽起來滿耳熟的,但沒去過,在什麽角落?”

“大膽!”坐在百裏東方身側的一個灰衣男子怒斥一聲,雙目噴著火,他大概三十歲左右,大胡子,身長魁梧,有著一雙灰藍眼眸。

“阿穆然,休得無禮!”百裏東方喝道,隨即轉頭對我一笑,“楚姑娘別見怪,這位是我北新國的將軍百裏阿穆然。”

北新國?我垂眸又想了想,恍若大悟道,“哦……原來你們就是那個外國使臣,我還納悶哥哥今早為什麽急匆匆地出門,原來……是為了招待外國貴賓啊!剛才蝶依失禮之處還望百裏公子和將軍大人見諒!”說著,起身做了個萬福。

“楚姑娘不必多禮!”百裏東方向我微微點頭還禮。

阿穆然則冷哼了一聲,白了我一眼,道:“不敢當!”

嗬嗬,這男人怎麽這麽小氣?我聳聳肩,清了清嗓子,笑道:“各位剛才不是想聽小曲嗎?那麽,現在不知是否還有這個雅興。”

“如此當然甚好。”百裏東方拍手叫道,“姑娘的曲子新穎獨特,在下還真是第一次聽。”

我笑笑,接過侍女遞過來的古琴,走到大殿中央,麵向圓桌上眾人席地坐了下來,纖纖十指,按弦而動,一首瀟灑豪邁的曲子自指尖流淌而出,合著曲子,我高聲吟唱:

翩翩一葉扁舟載不動許多愁

雙肩扛起的是數不盡的憂

給我一杯酒喝盡人間仇

喝盡千古曾經的承諾

美人如此多嬌英雄自古****

紛紛擾擾隻為紅顏半點羞

給我一杯酒烽火幾時休

喝完這杯一切再從頭

江山仍在人難依舊

滾滾黃沙掩去多少少年頭

悲歡是非成敗轉眼成空

濤濤江河洶湧淘盡男兒的夢

曾經海闊天空昂首莫回頭

癡笑輕狂任我瀟灑少年遊

……

江湖路路難走兒女情情難求

風花雪月隻是拂袖在身後

給我一杯酒點滴心中留

若是有緣他日再相逢

……

一曲終了,一陣如雷的掌聲響了起來,衛祁文灼熱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我,“楚姑娘的曲子總是讓人耳目一新,‘美人如此多嬌英雄自古****,紛紛擾擾隻為紅顏半點羞’,好詞好句!”

“楚姑娘的曲子總是如此豪情,人自然也是如此,”白玉笙別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那麽,似乎楚姑娘還欠在下一個解釋。”

我鬱悶地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不會放過我,撇撇嘴,站起,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喂!那個……白玉笙,那天的事我隻能說一聲抱歉,別的我覺得沒有什麽好說的。”

白玉笙忽然一個欺身,如鬼魅般已站在了我的麵前,眸中流動著促狹的光芒,“在下決定了,滿足你的要求,到貴府去提親。”

“啊?”我一驚,後退一步保持距離,抬頭白了他一眼,道,“拜托,別開玩笑了好不好?這並不好笑。”

他上前一步,縮短了距離,眸中的光芒異常灼眼,“你看我的樣子像開玩笑的嗎?”

“像!”我正想說像,身後卻忽然響起了一道熟悉的嗓音,回頭,是韓俊啟,他似笑非笑的望著白玉笙,手卻不知何時已經環在我的腰上,讓我後背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前,“白兄當然是在跟雪兒開玩笑的。”

他們的目光在空氣中糾纏著,那裏似乎有火花在閃裂!

天哪!這到底是什麽狀況啊!我頓時呆愣住了,任由韓俊啟抱著,忘了掙紮,忘了身處何處……

這時,身後忽然“吱呀”一聲,門開了,隨即響起白虎清冷恭敬地嗓音,“主子小心!”

我怔了怔,慌忙推開韓俊啟,轉身,快步向蕭亦風走去,盈盈笑道:“子元,你醒了。你覺得怎麽樣了?”說著,拉過他的手就要把脈。

韓俊啟怔怔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那裏還有她的餘溫,他的嘴角不自覺地扯出一抹略帶苦澀的笑容,回頭望著離他越走越遠的少女,心一陣抽痛……

蕭亦風一言不發地靜靜地望著我,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還雜夾著我看不明白的複雜情緒,半晌,他緩緩地抽回手,淡淡道:“楚姑娘,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在下日後定會報答。”

報答?我一愣,忽覺有些好笑,我救他根本就不需要報答,隻是想讓自己心安罷了。但是聽到他既陌生又熟悉的嗓音,心中還是不由自主有股痛意湧出,深吸了口氣,笑容燦爛,絕不能將自己的脆弱暴露在眾人的麵前,“子元,客氣了,醫者父母心,雪兒本是一名大夫,救死扶傷乃是天職,報答……就不必了!”

“既是如此,那麽……在下就此別過。”他的聲音很冷,凝視著我的目光,也已沒有我熟悉的柔情,寵溺,疼惜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無情,冷漠,就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冷漠。

心忽然又是一陣抽痛,好像被人刺了一刀,痛得竟有些無法呼吸!緩緩閉上眼,盡力忍住將要湧出的淚水,不停地問自己,到底有沒有愛過他?到底對他是什麽感情?無人回答,還是無人回答。

自嘲地笑了笑,再次睜開眼時,卻見蕭亦風,白虎

和青龍已然走到了船頭,“等等!”我提氣一躍,飛向他們。

“楚姑娘還有何事?”蕭亦風的身子頓了一下,轉過身,冷冷地看著我。

我笑笑,從懷中掏出先前的那個紫色瓷瓶遞到蕭亦風的麵前,淡淡道:“這個給你!”

“這是何物?”蕭亦風麵不改色。

“凝魂丹。”

“……”

看他們都不解地望著我,我又是一笑,道:“是用紫曇花煉製而成的,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那是療傷聖藥!”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

我輕輕地笑了笑,沒有回頭,沒有理會,眼睛仍舊是一瞬不瞬地盯著蕭亦風。蕭亦風卻慌忙別過臉去,沒有看我,也沒有說話。

我笑笑,“放心!絕對不會是什麽毒藥,而且也絕對不會要你什麽報酬,白送!白送總可以了吧!”真是窩囊,居然求別人要我的東西。

“……”還是沒有回音。

我無奈,拔開瓶塞,賭氣道:“那好吧,我先吃給你看,若有毒的話,就先毒死我好了。”

“雪……楚姑娘……”蕭亦風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接著又像觸電似的驀地縮了回去,“我相信!”

我終於舒了口氣,笑道:“那就收下吧,還有這個,你到了舫上再拆開。”我又從懷裏掏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錦盒遞到他手上,然後湊到他的耳邊,他的身子驀地一頓,剛想退縮,被我一把拉住,低聲嗔道,“別動!聽我說完,我不想讓別人聽見。錦盒裏有一塊千年寒冰,你用內功化掉它,裏麵有一個對你非常有用的東西。”

語畢,我退回原地,看著他還有些恍神的樣子,笑了笑,接著道:“一路順風!保重!”

蕭亦風如潭水般深邃的眸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聲音壓抑而沉悶,他說:“告辭!”隨即轉身,提氣縱身一躍,穩穩落在了不遠處的畫舫上。

“子元……”我咬了咬唇,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什麽也說不出了,隻是輕喚了一聲。

蕭亦風的身影一頓,似乎遲疑了一下,但終究還是沒有回頭,片刻後,他緩緩地走進了舫中的廂房,幔簾放下,遮擋住了他那如神袛般挺拔俊秀的背影,黑綢般的長發……

“告辭,淩姑娘。”白虎和青龍同時向我拱手說道。

“保重!”

隱約感覺我與他們此次一別,就再難有相見之日,即便是將來有一天再見麵了,也是無緣對麵不相逢,終究還是形同陌路,也許這就是我與蕭亦風的宿命!

心,又湧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

子元,祝你幸福,你一定要幸福!

“雪兒。”韓俊啟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去吧!”

我斂了斂心神,深吸一口氣,轉身,見眾人都站在了我身後,他們的神情都有些複雜難懂,我笑笑,道:“不知怎的,忽然覺得好餓,不如……”

“雪兒!”一聲急促激動而又熟悉的嗓音打斷了我的後半句話,猛地回頭,隻見蕭亦風又站在了那艘畫舫的船頭遠遠地望著我,他的眼中閃動著淡淡的光芒。

白虎和青龍的臉上滿是感激和欽佩的神情。

嗬嗬!看來他已經化開了那塊千年寒冰,看到了裏麵的東西,希望那個東西能夠祝他練成那至高無上的武功。

“雪兒,我……”

“子元,”我對他燦爛而真誠地一笑,“什麽也不要說了,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更不需要你的報答,至於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麽,那是更不可能存在的,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我頓了頓,幽幽一笑,“從來沒有我真正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我搖搖頭,歎氣,“那個……我知道你非常需要,不要跟我說你不要,若你真的不想要就把它扔到水裏去吧!”

蕭亦風緊抿著薄唇定定地看著我,忽然他提氣向上一躍,在水上幾個起落,掠到了我的跟前,捉住我的手,“如果我要你現在跟我走,你願意嗎?”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正待答話,忽覺背後有幾道灼熱火辣的目光向我射來,隨即無形的殺氣蒸騰在我們的周圍!

我猛地一驚,回頭,掃了身後眾人一眼,冷冷一笑,道:“這是我和他的事情,不需要你們任何人插手,知道嗎?”我眼中滿是警告的意味。

“你……”衛祁文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淡眸冷瞥了我一眼,怒衝衝地一拂袖,“我們走!”

不一會兒的功夫,偌大的船頭就隻剩下了我和蕭亦風。

“雪兒,你跟我走吧!”蕭亦風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我緩緩的轉身麵向他,淡淡一笑,搖了搖頭。

“你不願!”握著我手腕的手加大了力量,捏得我生疼。

我咬咬牙,麵不改色地輕笑道:“子元,你真的願意帶我走嗎?”

蕭亦風的身子驀地一震,手漸漸地鬆了開來。

嗬嗬,我早就知道當他知道我是楚蝶依的時候,就已經放棄我了,又怎麽會真的要我跟他走呢?

“子元,你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又如何來說服我呢?”

蕭亦風緩緩地抬起眼眸,他那幽深的眼睛裏隱約閃爍著傷感,望著他的眼眸,我的心也不由得有些傷感,“子元……”

下一秒,他緊緊地將我擁入懷中,我沒有掙紮,閉上眼,仍由他抱著。

“雪兒,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抱你。”他低低輕語,火熱的呼吸在我耳邊徘徊,“雪兒,雪兒,雪兒……”

一聲聲地輕喚,似乎永遠也不厭倦,他的聲音盤繞在我的心裏,化作一種無形的力量,緊緊地牽絆著我的心緒,揮之不去。

許久,他猛然放開了我,轉身躍了回去。我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他們的畫舫緩緩地駛出我的視野,隻留下了那一湖化不開的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