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明珠樓開張之前



有了酒樓自然免不了要重新整修一番,可是,我答應過蘇老神醫,未滿十六,不能真正的出穀,“真正”……也就是說,偶爾還是可以出去一下的,當然,這隻是我個人的理解。

所以出來了幾天,自然也該回去了,於是那日我將酒樓裝修的事情交給了阿日、阿月他們,第二天便和忘塵趕回了蝴蝶穀。

回到蝴蝶穀後,我的心思全撲在了“紫檀花”上。紫檀花,據說是一種長在懸崖峭壁上,喜寒,手掌那麽大,深紫色,葉有巨毒的草藥。它是療治內傷的聖藥,所以我準備用它來研製丹藥,取名為“凝魂丹”,可惜,我在蝴蝶穀四周的峭壁周圍找了又找,終沒有發現。

而時間呢,也不等人,如流水般在我不經意間從我的身邊飛快的流淌,匆匆便過了兩個月,此時已是深秋,空氣中已透著寒氣。

我坐在深潭邊,有一腳沒一腳的撥弄著潭中的水。山色蒼蒼,水色茫茫,水映綠了山,山染綠了水,青山綠水相映相宜,和諧統一。舉目四眺,群山起伏,寬闊的山峽,蒼鬆聳立。

深吸了一口氣,如此美景,我的心卻有些惆悵,為什麽就是找不到呢?難道是蘇老神醫的醫書記載有誤?

“雪兒,雪兒……”忘塵正從不遠處匆匆地走了過來,我轉回頭,笑道,“塵,怎……”話剛到嘴邊,我便頓住了。

忘塵的臉陰沉著,蹲下身子,將我的雙足自水中撈起,細心擦幹,套上襪子,套上鞋,他自始自終的動作都輕柔異常。

穿好後,他扶起我,慍怒道:“天這麽冷,很容易著涼的,你怎麽就不知道好好的照顧自己?!”

“塵,我……”

“是不是又要說你沒那麽柔弱?”忘塵板著臉,氣憤地打斷了我的話。

“我……”我嘿嘿一笑,“當然不是了,塵,你看風和日麗的,天氣其實很暖和的。”

忘塵還是低垂著頭,卻不再說話,隻是那幽深的目光還是一瞬不瞬地緊盯著我,竟逼得我有些膽怯。

強自壓下心中的浮躁,勉強笑了笑,抱住他的手臂,我撒嬌道:“塵……我知道錯了,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此類事件,你看,你這張臉,都快變成千年冰川了。”說完,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然後我的手便流連在他的臉上……

我靠!這皮膚還真滑,這家夥是怎麽保養的?!

忘塵的身軀瞬間頓住,晶瑩剔透的臉上浮現出兩片紅霞。我怔了怔,慌忙的抽回了手,垂下頭,臉瞬間燒了起來,搞什麽啊,這這這……好像是在調戲他?

頭頂上那道灼熱的目光一直投射在我的身上沒有移開的意思,讓我有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心無比的慌亂……

淩雪兒啊淩雪兒,你這是怎麽了?不就是摸了人家的臉嗎?至於麵紅耳赤,心怦怦直跳嗎?難道……不,這不可能……

“雪兒的頭如果再這樣垂下去的話,就要碰到地麵了。”頭頂上傳來一道戲謔的語聲。

什麽?

我驚愕地猛然抬起頭,尷尬的氣氛一掃而光,他……我的耳朵沒有出問題吧?這,這也太不可思議了,他居然會用溫柔的語聲調侃我,是不是我聽錯了?

“雪兒,別發愣了,”忘塵很自然的拉起了我的手,望著我的眼神漸漸柔和,“走吧,阿日他們來信了,明珠樓已經裝修得差不多了,要我們馬上趕去。”

我怔了怔,連忙回過神來,一把拽緊了他拉著我的手,興奮地叫道:“真的嗎?那太好了,明天我們……出發。”

忘塵點點頭,將我被風吹亂的發絲,別回耳後,拉著我往木屋走去。

三日後,黃昏將近。

忘塵一扯馬韁,我們在一座大宅前停了下來,眼前的這座宅院在落日的餘暉中顯得越加的金碧輝煌、富麗堂皇!朱漆的大門,大門上的兩隻金色圓環閃著耀眼的光芒,巨幅的紅木牌匾上刻著兩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淩府”。

我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阿日他們的辦事效率還是真快啊,才兩個月不見,這大宅已經煥然一新了!

翻身下馬,大門忽然被拉了開來,阿日他們整整齊齊地立在前院,齊聲道:“歡迎小姐,公子歸來!”

說起來,他們除了那次答應我的條件時,別扭地叫了一聲“雪兒”、“忘塵”,後來他們一開口,總是“小姐”、“公子”,也許這就是古人所受的思想教育,對於自己的救命恩人總是覺得比自己高出一等,而我也不想為此與他們多做計較,也就允了。

“嗬嗬,”我輕笑起來,偕同忘塵走進大門,“你們這是做什麽?搞這麽大的排場,我和忘塵可不喜歡這些。”我頓了頓,臉色一沉,“以後可不許如此。”

“是。”又是異口同聲。

“好了,都別杵在這裏了,走吧。”我說。

“小姐,”阿香走上前來挽住我的胳膊,撒嬌道,“你們這一去兩個多月,都不要我們了嗎?”

我輕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師命難為,要是在十六歲前我真出穀了,師父知道,非氣壞不可。”

說完,我掃了眾人一眼,調侃道:“喲,這幾日不見,你們這……男的是越加帥氣了,女的嘛,也越見嬌媚了,看來……這淩府的風水很養人嘛?”

“小姐……”阿

梅也走了過來,嘟起嘴,嬌嗔道,“這一回來就戲耍我們。”說完,她別有深意的看了看阿日和阿香,臉上露出詭秘一笑,“小姐說得……也沒錯。”

嗯?什麽意思?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卻見阿日和阿香的臉紅了一片,紅到了耳根,而且雖低著頭,卻還相互偷瞄了對方。

我微微一愣,心裏忽然一亮,難道說……阿日,阿香他們……壓下嘴角戲謔的笑容,正色道:“你們說奇怪嗎?這冬日的太陽又不毒又不烈的,阿日和阿香怎麽熱得臉都紅了?”

“哈哈哈……”全場響起了爆笑聲。

在場的人除了忘塵,其他的人都心照不宣地看了看阿日和阿香。阿香的臉更紅了,毫不客氣地給了阿日一個大大的白眼。

阿梅強忍住笑,湊近了我幾許,幾乎要臉貼臉,掃了阿香一眼,對我說道:“小姐,你不知道嗎?這冬日臉紅啊,叫……思……春。”

“阿梅,你這個小妮子,叫你亂說。”說著,阿香掄起拳頭就像阿梅打將過來。

阿梅似早有準備,一個側身,便避開了她的拳頭,然後縱身一躍,騰空而起,飛出了兩丈遠後,回頭得意洋洋地對著阿香道:“我說香妹,我是實話實說,我隻愛你。”

此話一出,眾人笑得都彎下了腰,忒沒形象。從阿梅那口氣,也知她學的是阿日。

我微笑地看著他們,心中頗感欣慰,看來,他們已經從那段黑暗的日子裏走出來了,他們懂得了關愛,懂得了玩笑,懂得了幽默,懂得了愛情……

回頭看了看忘塵,笑容瞬間僵在臉上,為什麽他還是那樣冷眼旁光呢?好像有一道無形的屏障隔著他,讓他無法接近我們。難道真如他所說的是那個女孩的原因嗎?那個女孩對他的影響真的那麽大嗎?他是不是準備一輩子不再對任何人,也包括我笑了呢?唉,我一直在努力地想抹去他心中的那些陰影,看來是徒然了。

心中忽然有些低落,我深吸了口氣,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大家用膳了嗎?”

眾人終於止住了笑。一位身著綠色衫裙的美貌少女走上前來,是阿竹,她笑道:“還沒呢,就等著小姐和公子入席呢。”

“那就走吧。”

七轉八拐,穿過一個朱漆的長廊,便到了花廳。偌大的花廳裏已擺上三張圓桌,上頭排滿了山珍海味,還真是豐富絕倫!我走到首桌首座右方的位子上走下,忘塵則在首座左方的位子上走下,其他人才紛紛入座。

“這些都是你們做的?”我一邊問,一邊細細地打量著桌上的酒菜,蜜餞,點心,冷菜,熱菜,湯膳……是應有盡有,粗略數了數,一共六六三十六道菜。

坐在我身側的阿香撲哧一聲笑道:“小姐,你忘了嗎?那個酒樓的陳師傅現在一直在鑽研小姐給他的食譜,這滿桌的菜都是他花了兩天的時間烹調出來的,他說是按小姐您說的什麽‘滿漢全席’做的。”

我難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連忙拾起筷子,夾起一個“香酥蘋果”,放到嘴裏,咬了一口,嗯……香甜可口,甜而不膩,回味無窮!跟我以前在北京吃過的一模一樣,不,應該說更好吃一些。

“這真是陳師傅做的?”我又不可置信問了一遍。

阿香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得到她的肯定回答,我笑了起來,看來,我是撿到寶了,這陳師傅根本就是個身藏不露的家夥,我也隻不過是提供了一些素材和原料,真正的做法我根本是一竅不通,他居然能把它做得像模像樣的,唉,真不明白當初他們的迎賓樓為什麽會沒有客人呢,按理說他做的東西不至於會難吃才對啊……

正尋思間,忽然阿日的語聲響起,“小姐,陳師傅他們來了。”

我笑了笑,坐正身子,道:“快請!”

伴隨著一陣腳步聲,六、七個人走進屋來,五男兩女,恭恭敬敬地頷首齊聲道:“見過小姐,公子。”嗬嗬,看來,阿日他們已經教育過了。

我站了起來,抬手客氣道:“你們不必多禮,快入座吧。”說完,上下打量了他們半晌,又道,“哪一位是陳師傅?”

“小……我就是。”一位長相有些富態,麵色紅潤的中年青衣男子剛坐下,便又站了起來,目光熠熠地望向我,麵帶笑容。

我笑笑,點點頭,由衷地感謝道:“陳師傅,謝謝你,為我們做出如此豐盛的一頓飯菜。”

“那是小姐的菜譜好,讓我有機會一展身手。”他的謙虛,讓人不禁感動。

“陳師傅,我那哪是菜譜啊,隻是一肚子的空想罷了,若不是你的真材實學,隻怕我那菜譜是永遠沒機會現世了,所以我當然要感謝你了,代表我們淩府上下的人感謝你。”

“小姐,”他望著我,正色道,“你太見外了,你又何嚐不是幫助我實現了價值?千裏馬易得,伯樂難求!我陳大富從今往後願以小姐馬首是瞻,以淩府為家,以明珠樓為己任,請小姐不要再對我如此客氣。”

一句話,我想,我又得到了一名情深義重的好夥伴!一句話,也讓我明白了迎賓樓之所以沒有客人,並不是他的手藝不好,而是管理者沒有給他發揮的機會。一句話,也讓他博得了我的信任。

依始元六百五十五年年十一月六日,那是我們回到羽城的第五天,那一天對

我來說,意義非凡,或者說是我實現理想的第一步,明珠樓……終於正式開張了。我竟然發覺自己有些緊張,以前就算天塌下來,我也不會眨一下眼,而現在……唉,再也無法冷眼旁觀了!

這幾日我和忘塵都很忙,他暗暗地觀察迎賓樓的另外幾個人,結論是都很勤勞、善良,這讓我終於相信他們都是些老實可靠的人。

而我主持大局的同時,還時不時地往廚房跑,想將自己能夠想起的所有菜都告訴陳師傅,隻盼他能夠一一做出來。不過,他也的確沒有讓我失望,不僅做了出來,而且還跟這裏的人喜歡吃的口味聯係在一起,做出了符合大眾口味的特色菜。

我很欣慰,但不免又有些擔心,畢竟一個新事物的出現,總是有很多人不敢去嚐試的,雖然阿日,阿月他們不遺餘力地宣傳,可是,我忽然覺得有些腿軟,有些不想去現場,我為自己的怯場心態感到可笑,可是,萬一失敗了呢?我雖然做好了一切準備,包括失敗後的方案,但是,我真的能一點都不介意嗎?

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我掀開被子走下床,就覺屋外有人,上前拉開門,就見阿香和忘塵站在門口。

我一怔,慌忙地將他們拉進屋裏來,語氣頗有責怪之意,“這麽冷的天,你們站在外麵幹嘛,敲門進來不就行了嗎?”

“小姐,您這幾日都沒好好的睡過覺,今日見您睡得這麽香,我們怎麽舍得打攪。”阿香一邊說,一邊引我坐在梳妝台前,“小姐,你的頭發真美,可是為什麽從來都不束發呢?”

對著鏡子,我朝自己吐了吐舌頭,笑道:“第一是閑麻煩,第二嘛……不會。”

“啊?”阿香愣了一下,撲哧一聲,捂著嘴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啊,在我們眼裏小姐您可是萬能的,可沒想到這最簡單的日常生活卻不會打理,說出去誰信啊。”說著,拿起梳子幫我梳了起來。

忘塵進屋後,一直沒有說話,可是我能感覺到他灼熱的目光卻一直跟隨著我,抬頭迎上他的目光,習慣性地朝他微微一笑,卻見到他蹙起雙眉,神情明顯不悅,“你不會,為什麽不跟我說?”

“沒這個必要啊,”我對他甜甜一笑,“其實,我蠻喜歡這種非男非女的打扮的。”

“你……”忘塵的臉開始慢慢發紅,憤憤地看著我,欲言又止,然後慢慢將頭低了下去,垂下雙眸,掩去瞳孔中流露的情緒。

“好了,小姐,你看行嗎?”阿香幫我梳了一個飛鳳髻,“小姐,其實公子他這也是關心您,您怎麽能說這話氣他呢。”

我哪有氣他了,隻是實話實說而已,瞥了眼忘塵,從懷中取出一個翠綠色的玉簪,遞給阿香。這玉簪是當初金亦宣送給我的,我一直把它帶在身邊,算是留一個念想吧。

阿香接過,輕輕插入了我的頭發內,接著從櫃子裏挑出一件綠色的裙衫給我套上,讚道:“小姐,您真美!”

我笑笑,回頭看到忘塵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豔,忖道:真有這麽美嗎?

“小姐,阿日和陳師傅他們都已經先過去打點一切了,我們現在要趕過去嗎?”

我笑笑,“當然。”

明珠樓雖然由阿日和阿香全權負責,我隻是在幕後操縱,但畢竟我才是老板,自然不能錯過這開張儀式。

“那麽,小姐,公子,您們稍後,我這去叫人備馬車。”說完,阿香快步地走了出去。

“雪兒,”不知何時忘塵已站在了我的麵前,雙手握著我的肩膀,淡淡道,“還在生氣嗎?還在為那天的事生氣嗎?其實,我不是不想笑,而是還不知道該怎樣笑?”

我愣一下,隨即恍然,“你……”

“是啊,那天我就發現你的臉色不對勁了。”忘塵輕輕地抬起我的下顎,深黑色的瞳孔,如幽深的湖水,深不可測,“雪兒,你要是不喜歡,可以對我說,要是不開心,可以對我發泄,可無論如何,都不要自己藏著掖著,隻要你說的,隻要你想要的,我都會盡力做到。”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知該說什麽,一個人若孤獨太久了,就很難再向他人吐露心聲。

忘塵緩緩地鬆開了手,眼中掠過一抹受傷的神色,忽然,他將我一把拉入懷中,我的額頭鼻尖緊緊抵住他溫暖堅實的胸膛,淡淡的幽穀清香撲鼻而來,他緊緊地擁著我,緊到仿佛想將我融入他體內。

我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抬起手臂回抱住他,他微微一愣,擁得我更緊。

模模糊糊的銅鏡中,若隱若現地映著我們兩個的身影,密不可分的身影。

“小……啊……”阿香驚訝地站在房門口,嘴還半張著。

我和忘塵迅速分開身,大窘。我隻覺臉霎時燒了起來,一直燒到耳根,抬眼偷瞄了忘塵一眼,嗬,他也是滿臉通紅,現在感覺我們就像做了什麽壞事,被人逮個正著。

“嗬嗬……”阿香輕笑起來,信步走了進來,眼珠子轉了轉,牢牢地盯著我,“小姐,這冬日臉紅,叫……思春……”

我一怔,臉更紅了,狠狠瞪了她一眼,嗔道:“死阿香,看我怎麽收拾你。”說著,就撓起她腋下的癢癢來。

阿香一個側身,奔出了屋去,我不依不撓地跟著追了出去。一路上,隻聽到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和“小姐我不敢了”的求饒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