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無情到此也銷魂_第九十七章 砍手



已是四月中。一場春雨一場暖,接連幾天的綿綿陰雨過後,突然放晴的天氣,有些迫不及待的熱了起來。明晃晃的太陽帶著刺目的光輝,火辣辣的照在輕薄的衣衫上,連皮膚都炙烤的微微發燙,隻是這突如其來的猝不及防的升溫,快的讓人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措手不及。

東雨梨靜靜的站在窗前,看著外麵的一片明媚春光。身上是暖暖的驕陽,心底卻仿佛還停留在料峭的寒意之中,像是說不出來的恍然若失。

秋月白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來過梨落宮了。應該說,自從那日得知東雨梨中了“合歡”之毒之後,除了不久的一次,秋月白不知在哪裏喝的伶酊大醉,還帶著旁的女人身上殘留的脂粉香,突然闖入梨落宮,不發一言的狠狠強吻著她。

初初之時,東雨梨也不知是在氣惱他些什麽,用力的推拒著、反抗著,漸漸的竟不由自主的回應著他濃烈的熱吻。意亂情迷之間,秋月白卻驀地一把將她推開,突如其來的力量,讓東雨梨險些沒有站穩。她看到秋月白拒人千裏之外般冷冷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深深的痛苦。然後她就那樣眼睜睜的看著他,跌跌撞撞如落荒而逃一般離開了梨落宮。

從那次之後,秋月白便再也沒有踏進過她的寢殿半步了。這樣也好,至少自己不用再糾結該如何麵對他,也不用擔心萬一哪一次自己一個把持不定,與他發生了什麽事情,便害得自己小命不保了。東雨梨自嘲的想。

隻是心中那不可抑製的絲絲落寞與哀傷,還是輕易的就撕碎了這脆弱的偽裝。悲傷如漫延的潮水,一波一波湧上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他不再來找她,是因為這橫在他兩人親密接觸之間的“合歡”之毒吧?難道他與她僅僅有的隻是身體與身體的糾纏嗎?所以當這唯一的牽連,不再能夠擁有的時候,所以當她不能滿足他的需索的時候,他也順理成章的將她一並遺忘,如丟棄一件過時的衣裳一般嗎?

搖搖頭,甩去這紛紛擾擾的思緒。便見小帽子滿臉的打抱不平,滿臉的不情願的告訴她,那個房妙妘又十分的厚臉皮的來找她了。

聽到房妙妘的名字,東雨梨的心,還是不自覺的一動。

自從那日東雨梨將她從秋月白的盛怒之下救出來,並從姚太醫的口中知道她稀裏糊塗的已經有孕在身兩個多月了,當時在場的眾人,在聽得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之時,麵色都不由變了幾變。

就連東雨梨自己都是不由的心中一動,一沉。算算日子,房妙妘的有喜,正該是數月之前,她與秋月白在梨落宮那張大床之上,有的吧?

而前一瞬還恨不得將房妙妘立斃於手下的秋月白,一雙狠鷙的眸色之中,也是不由自主的波動漣漪。是啊,他再狠,終是不能置自己的親生骨肉於無動於衷吧?

雖然接下來的日子,秋月白也並沒有踏入過房妙妘的露華殿,但自然有他身邊善解人意的栗苡薰不計前嫌的前去打點一切,秋月白不阻止,即是默認。宮中之人,大都是聞弦歌而知雅意的聰明人,眼見側妃娘娘身懷攝政王的長子嫡孫,且不管是男是女,自然要先下手為強的可勁巴結,連帶著整個皇宮都許久未這般的熱鬧過了。

過了幾日,大概是身子將養的好了差不多,房妙妘便出現在梨落宮,聲淚俱下的乞求東雨梨的原諒。她眼中的深深內疚倒是真真切切的騙不了人的。

東雨梨卻心如亂麻,說不出來的糾結。其實從她阻止秋月白欲置房妙妘於死地那一刻,她便不怪她了。雖然也曾怨過她被妒忌衝昏頭腦,才會做出下毒這樣損人不利己的蠢事,還偏偏被自己倒黴的應了這無妄之災,所幸除了她東雨梨不能再有**,總算沒有人在這場風波中喪命,也就罷了。

隻是當後來驀地聽到房妙妘有喜的那一瞬間,東雨梨的心,還是不由的一沉,像是有什麽東西輕輕的破碎的悲哀。尤其是不經意的想到,如果自己身上的‘合歡’之毒,在一年之內,不能解除,那她隻怕今生今世都已失去做一個母親的機會……心,便像是被一根尖銳的針,狠狠的刺著,細密的血滴不斷的往外汩汩流著,不至於致命,卻有著不能抑止的苦痛與酸澀。

東雨梨下意識的挽起輕軟的衣袖,手臂之上那鮮紅嬌豔如含苞待放的桃花一般的印記,觸目驚心。

想到前幾日栗苡薰前來看她的時候,有意無意的問及,她是否怨恨房妙妘,當時的東雨梨心亂如麻,不能回答。怨恨她嗎?就算是恨得咬牙切齒,或是任由秋月白當時將她一把掐死,那又能怎樣?已發生的事實,也不會改變,她所中的奇毒,也不能就此解了,仇恨和報複隻會讓自己愈加的痛苦,隻會讓原本就已傷痕累累的人,因此喪命而已,那又何必呢?

至於房妙妘的有孕,隻能說一切都是注定的。半點不由人。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想通了這一點,東雨梨反倒有些釋然。將挽起的衣袖輕輕放下,向身旁因為房妙妘的到來而撇著一張嘴的小帽子微微一笑。

暖融融的太陽,透過雕花的木窗照進來,灑下一片斑駁的光影。一絲風也沒有。這麽好的天氣,最適合出去走走,聽說禦花園的姹紫嫣紅已經開遍,爭奇鬥豔,好不熱鬧。或者可以帶著小帽子,陪房妙妘一起賞花,才不算辜負這良辰美景。隻是故意抹去的那“奈何天”三個字,卻終是不可避免的殘留在了心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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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東雨梨和房妙妘有一搭沒一搭的散完步之後,感覺有些疲乏,兩人正往回走的時候,便遇到了迎麵而來的側妃羅氏。

那羅氏顯然也看到了她倆,直直的盯著房妙妘薄薄的春衫下,難以掩蓋的微微有些凸起的小腹,一雙妖嬈的丹鳳眼之中,瞬時閃過藏也藏不住的一絲怨毒與妒忌的光芒。

窄窄的拱橋上麵,隻容得下兩人並行,而羅氏與她身邊跟隨的丫鬟卻絲毫沒有側身相讓的打算。

便聽她尖銳而刺耳的聲音開口道:“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中了‘合歡’之毒的皇後娘娘,還有懷了王爺的龍種的妘妹妹啊。”

東雨梨聽到她說到自己這個皇後娘娘之時,分明的幸災樂禍的語調,而在提及房妙妘的有孕之時,卻是止也止不住的咬牙切齒,使得她一張化妝明豔的美麗臉龐,有些詭異的扭曲。

東雨梨輕扯就要開口與這羅氏嗆起來的房妙妘,然後說道:“側妃娘娘如果有事,可以先走。”說話間,拉著房妙妘稍稍側身,讓出了足夠一人通行的空當,倒也不去爭這無謂的意氣。

隻是那羅氏卻隻道她倆忍氣吞聲,目光之中,瞬間多了幾分自得,斜睨著麵前的兩個人,腳步未動的站在原地。便聽她挑釁一般的聲音道:“皇後娘娘還真是大方。任由妘妹妹爬上你的床,偷了王爺的種,也就罷了,就連她下毒害得娘娘你從此以後不能跟王爺有肌膚之親這麽慘,你都可以裝作什麽事也沒有的跟她繼續往來,真是十分的難得,讓人佩服。”

便見她一張描的紅是紅,白是白的臉頰之上,笑的如一朵花。頓了頓,像是記起了一件極之有趣的事一般,更是忍不住出聲笑道:“如果臣妾沒有記錯,王爺已經許久沒有到過娘娘的寢宮過夜了吧?也難怪,王爺閑來沒事,到一個不能與他**的女子房中作甚?嗬嗬……”

笑的這樣開懷,也難為那羅氏還能十分淑女的以錦帕輕掩嘴角。

東雨梨自以為無動於衷的一顆心,在聽得這番話之後,還是不可抑製的微微一疼。

而原本就為東雨梨的中毒內疚與自責不已的房妙妘,現在聽到羅氏的冷嘲熱諷,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張嘴便道:“羅如珠,你不要太過分。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嘲笑別人,你自己倒是沒有中什麽‘合歡’之毒,可王爺還不是照常十天半月都不去你的寢宮?”

這一番話,無疑戳中了羅如珠的痛腳,便見她笑的花枝亂顫的一張臉瞬時有些扭曲,耀眼的紅唇下,雪白的貝齒咬的咯咯作響,一雙細長的丹鳳眼中怨毒的都快冒出水來了,便聽她惡狠狠的聲音道:“房妙妘,你不要以為,自己懷了孕就有多了不起。王爺根本連看過你一眼都沒有。況且你這一胎是男是女還不一定,能不能好命的在你肚子裏待十個月、順順利利的生下來,更是難說的緊……”

這妒忌的近乎詛咒的話語,落到房妙妘的耳朵裏,如遭雷擊,聲音也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油然而生的恐懼,不禁帶著幾分顫抖的道:“羅如珠,你……”

雖知這羅如珠可能不過是一時口不擇言,但那聲聲似刀子一般怨毒的內容,還是讓東雨梨的心,不由的一動,一沉。迎向她得意的目光,沉聲道:“多謝側妃娘娘你提醒。若是妙妘肚子裏的孩兒以後真的有什麽頭疼腦熱,本宮一定好好記著你今天的這番話。”

這不輕不重、不緩不急的幾句話,聽在羅如珠的耳中,一張化妝明豔的俏臉上瞬時由紅轉白,顏色變了幾變。

東雨梨轉首向房妙妘道:“我們走吧。”實不願再在此與羅如珠做這無謂的爭執。說話間輕輕挽住房妙妘的手臂,兩人旁若無人的從羅氏的身邊走過。

便見羅如珠直恨得滿口銀牙都癢癢,盯著東雨梨的一雙眼睛裏簡直要冒出火來,在她走過自己的身旁的一刹,突然伸出手來,將她狠狠一推,如願以償的看到東雨梨踉蹌了幾步沒有站穩,重重的摔倒在地。還不忘幸災樂禍的道:“啊呀,皇後娘娘,你沒事吧?幸虧娘娘你沒跟妘妹妹似的懷孕,否則這一跤摔得,隻怕連肚子裏的胎兒都不保了……”

隻是她這一番得意而怨毒的話沒有說完,卻在看到不遠之處站定的眼神之中像是刀子一樣鋒利的某人,她未說完的話,就這樣給生生咽了回去。

原本忙不迭的就要俯身去扶東雨梨的房妙妘,在看到來人之時,也是手勢不由的一頓,帶著三分驚訝,三分激動,四分複雜,不由的脫口喚道:“王爺……”

東雨梨的心,驀地一跳。目光順著停在自己麵前的黑色靴子,慢慢的上移,直到落到那氳滿了數不清的風暴的眼眸之中。

東雨梨就那麽直直的看著那個此時居高臨下望著自己的男人。鼻子就那麽突然忍不住的一酸,像是有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撲麵而來,直要衝破脆弱的眼眶,流出來一般。

忙撇過頭去,不看那個讓自己失控的男人,這才發覺,自己還跌坐在地上,屁股火辣辣的疼,趕緊收拾心情,爬了起來。感覺到頭頂上秋月白灼灼的目光,如影隨性的粘著她,燒的東雨梨一顆不知所措的心,愈加的慌亂。

卻突覺自己不知如何擺放的雙手之上,覆上了冰冰涼涼、柔若無骨的一雙玉手,東雨梨抬眸,便看到原本站在秋月白身畔的栗苡薰,不知何時走到了自己的麵前,便聽她溫柔細致,又不乏真切的關懷的語聲

道:“梨兒妹妹,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被她細嫩柔滑的雙手握住的東雨梨的手,不自覺的輕輕握緊了拳頭,也不知是因為適才摔倒,掌心磨破了皮,還是指甲嵌入皮肉,所以才有這微微的刺痛。

看著麵前栗苡薰一雙妙目之中關切的眼神,東雨梨竟有些許的尷尬,道:“我沒事。”雙手有意無意的從她柔膩軟滑的掌心中掙脫開來。

一旁的羅如珠因為攝政王的突然出現,而瞬間淩亂的一顆心,此時也漸漸的恢複正常,忙不迭的輕扭纖腰,搖風擺柳一般就向秋月白飄去,一張描的嫣紅的小嘴還不忘嬌滴滴的喚著:“王爺……”隻是剛走了半步,那一雙被精致的繡花鞋包裹住的小腳,便因為攝政王散發著如從千年寒冰的窖子裏浸過一般射向她的眼神,戛然而止。

便見秋月白一雙陰鷙的眸子輕輕掃過東雨梨攤開的掌心中,因為剛才的跌倒,磨破的皮肉,滲出絲絲的血水,然後在射向那羅氏之時,更隻餘無窮無盡、能瞬間將人置於死地的狂怒的風暴。

接著,羅如珠便聽到攝政王那冷冽的如冰凍三尺一樣的聲音,說的是:“你用哪隻手推的她?”

如一顆悶雷炸響在羅如珠的耳畔,惶恐如突如其來的海水一般侵襲至全身上下,卻兀自帶著不服輸的嘴硬道:“王爺,你說什麽啊?臣妾不明白……臣妾並沒有推皇後娘娘,是她自己……”

隻是她的話沒有解釋完,便被秋月白冷酷的近乎平平板板的聲音給截斷,便聽他無波無瀾的道:“本王再問一次,你用哪隻手推的她?”

所有人都感覺出了空氣中一觸即發的危險。羅如珠的臉色已由紅轉白,變了幾變,顫聲道:“王爺,臣妾真的沒有……”

秋月白臉上的神色愈加的冷冷淡淡,開口道:“很好。來人,把羅氏拖下去,將她的一雙手砍掉。”

這平平和和的一句話,卻如晴天裏的五雷轟頂,在每個人的心中震起巨大的波瀾。

立刻有侍衛上前,將羅氏架起帶走。

眼見秋月白整個人身上散發著如從地府而來的狠絕,羅如珠才真的怕了,麵色早已慘白,眼看就要被拖走,拚命的掙紮,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也不顧得哭的好看還是醜陋,不住的哀求著:“王爺……王爺饒命啊,臣妾……隻是一時糊塗,臣妾再也不敢了……王妃娘娘,求你救救臣妾……”

便見那羅如珠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看向栗苡薰,眼神之中充滿了急切、恐懼與乞求,一張化妝明豔的臉上,更是哭的一片斑駁。

栗苡薰似有不忍,嬌嬌弱弱的聲音開口勸道:“王爺,羅姐姐既然知錯了,不如……”

隻是她的話音未落,便被秋月白無動於衷的三個字給狠狠的截斷在喉嚨裏。便聽秋月白說的是:“拖下去。”

栗苡薰嬌豔如桃花瓣的薄唇,微不可見的緊緊抿著。

羅如珠早已嚇得心神俱散,絕望的恐懼令她一遍遍聲嘶力竭的喊著:“王爺……不要……王爺饒命……”卻阻止不了被一左一右兩個侍衛的鐵掌,如拖一隻舊布袋一般的拖下去。

東雨梨瞧著她撕心裂肺的害怕,原本就打算息事寧人的她,更是不忍,她總不能真的眼睜睜的看著這羅氏就因為推了自己一下,便被活生生的斬去一雙手吧?不由輕聲開口道:“秋月白,算了……我沒事。”她也隱隱猜出秋月白為什麽會發這麽大的脾氣,心頭一恍,如被奔騰的潮汐狠狠激蕩著,像是莫名的快樂,又像是難以名狀的難過,五味陳雜,說不出來的感覺。

秋月白一雙閃動著嗜血光芒的眸子,迎向她輕輕淺淺的目光,像是有說不出的懊惱,以及怒其不爭般的無奈,和難以遣懷的寵溺,令栗苡薰的一顆心,如瞬間沉入萬丈深淵。

便聽秋月白緩緩開口道:“將羅氏重打五十大板,罰辛者庫三個月。”這已經是他極大的忍耐與妥協了。若不是這個小女人求情,他今日就算是將那賤人的一雙手給砍了,也不能消他看到她竟敢推倒東雨梨那一瞬間油然而生的憤怒與恨然,還有對那個小女人一閃而過的心酸和痛惜。

羅如珠又哭又叫的被拖了下去,求饒的聲音漸漸的消彌。空氣中反倒有些突如其來的靜寂。

便見栗苡薰輕輕柔柔的聲音開口道:“梨兒妹妹,你的手受傷了,我陪你回寢宮,宣太醫看一下吧。”

這麽細致的善解人意,東雨梨雖不懷疑她的一片赤誠,卻不知為何總有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不由的看向秋月白那明顯因為自己的“求情”而略帶不滿的神色,心裏也不知是何滋味,有些澀澀的開口道:“不用這麽麻煩的。隻是破了點皮,塗一些藥水就沒事了。”頓了頓,繼續道:“如果沒有什麽事,我先回梨落宮了。”也不知是在說給誰聽。

說完之後,像是猶疑了一刹那,東雨梨抬起了腳步,目不斜視的輕輕走過秋月白的身邊。卻在錯身的一瞬間,突覺手腕上一緊,被灼熱的大掌狠狠的鉗製住,那樣的溫度,那樣的力量,似要將東雨梨的一顆心都燒透。

抬眸,迎向秋月白也不知是在懊惱些什麽的眸色,接著身子一輕,便被他的鐵掌拽著自己的手腕,拖著向梨落宮的方向而去。

似乎離開了老遠,一動不動留在原地的栗苡薰和房妙妘,還清清楚楚的聽得到東雨梨連名帶姓的叫“秋月白……”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