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無情到此也銷魂_第九十二章 背叛



從含涼殿出來的時候,薄寒的空氣還是讓東雨梨不由的打了個冷顫。都已經快三月份了,天氣卻好像還是沒有絲毫回暖的意向,冷的叫人心灰。

昨夜,姚太醫到了含涼殿之後,細細的為秋風澄檢視了一番,結果卻隻是搖頭歎息,空歡喜一場。因為秋風澄的昏迷,並非因為外來的碰撞所導致的受傷,而是由於中毒,也就是說隻要他身上的毒一天沒有清除,那他醒過來的機會便微乎其微。而這“離心散”的毒,又根本無藥可解,世間唯一有這個本事能一試的那個“鬼醫毒王”,又蹤跡全無,銷聲匿跡了快三年。

聽到秋風澄沒有蘇醒的跡象,一瞬之間東雨梨的心,仿佛被無數的浪花擊打在岸邊的岩石上,仿佛有千絲萬縷的思緒刹那間湧進腦海,似是失望,又似是慶幸;似是不安,又似是鬆了一口氣……說不清道不明的紛亂與惘然。

望著躺在床上無知無覺的秋風澄,東雨梨的心,突然一悲,充滿了深深的內疚。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適才她為什麽會有那樣矛盾而糾結的感覺,隻因在她那陰暗的不見天日的心底,害怕著秋風澄的醒來,會打破秋月白建立起來的些微的哪怕是虛假的一種平靜。

這樣自私的念頭,狠狠的折磨著東雨梨。她知道從身體到心,她都對不起秋風澄。這樣的內疚,牽住了她的步伐,她就那麽的坐在他的床邊,希望能多陪他一會兒,可後來她竟同小帽子不知不覺的睡去,一直到第二天朦朦的清晨。

天還沒有亮透,低垂的雲彩陰陰暗暗的壓在頭頂一般,冷冽的空氣,仿佛能穿透厚重的衣衫,有微微的刺痛。東雨梨與小帽子緩緩的走在回梨落宮的路上。

*

房妙妘從睡夢中悠悠醒轉,淩亂的大床之上,卻已無秋月白的身影。回想著昨夜的狂亂而迷醉,雖然情動之時,秋月白喃喃喚著的名字,從來不是她,但能與他共度這樣的一夜,已經讓她深深的滿足了。

撿起落在床邊的裏衣,堪堪遮住自己布滿歡愛痕跡的身體,房妙妘拖著如被車輪碾過一般酸痛的身子下了床,卻一眼看到不遠之處,站著一個挺拔而俊朗的背影。

房妙妘的心頭一跳,不由自主的走到他的身邊,輕輕挽住那堅實的臂膀,開口道:“王爺,你起了,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秋月白堅毅的側臉。她聽到他薄薄的嘴唇之中,吐出兩個平平淡淡的字來:“滾開。”卻仿佛帶著從地府而來的陰森與無盡的暴怒。

房妙妘還沒有反應過來,便突覺一股強大的力量,狠狠將她甩了開來,一個踉蹌沒有站穩,整個身子便直直的坐倒在梨落宮陰涼的地上。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麵前散發著強烈的怒火與殺氣的男人,下一瞬喉嚨一緊,細長的脖頸更是被他粗糙的大掌狠狠掐住,那樣的力道,恨不能將她的脖子擰斷一般,她聽見他咬牙切齒的聲音,說的是:“你竟敢欺騙本王?你竟敢用‘燃情香’這樣的媚藥來迷惑本王?賤人,誰給你這麽大的膽子,爬上本王的床……”

被他緊緊扼住的喉嚨,胸腔內的空氣正在迅速的逃離。就是這雙大掌,昨夜還在她的身體上曖昧的遊走,今天卻恨不得將她置於死地。房妙妘的心裏,充滿了巨大的恐懼與悲哀,拚命的搖著頭,勉力解釋著:“我沒有……是東雨梨……她去了含涼殿……我隻是在這裏等

她……”

這虛弱的斷斷續續的話語,卻如一顆悶雷轟然一聲炸在秋月白的耳邊。被背叛的感覺,瞬間由心底蔓延在全身每一個毛孔,眼眸之中更是凝結著嗜血一般的風暴。

甫踏進寢殿的東雨梨,便正好看到渾身上下籠罩著深深的狠戾與殺氣的秋月白,掐著已經喘不上氣一般的房妙妘。而她在這寒冷的天氣裏,在自己的寢殿裏,隻著最貼身的裏衣。

東雨梨的眼角,不自覺的一跳。顧不得前因後果,便趕忙上前阻止道:“秋月白,放手。發生了什麽事?”一邊說著,一邊奮力的掰著他鐵鉗一般的大掌。

秋月白如被激怒的野獸一般充血的眸色,像最鋒利的刀子一般落到東雨梨的眼睛裏,割得她生疼。

東雨梨聽到他被千年寒冰浸過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問道:“你這一夜都在含涼殿?是你讓她在這裏等本王?是你將她送到了本王的床上?”

這殘酷的字句,毫不遺漏的衝到東雨梨的耳朵之中,嗡嗡作響,然後迅速的占滿整個身心,叫嚷著,咆哮著,激蕩起無邊無際的疼痛。

東雨梨看著秋月白不信任的目光,如要將她撕碎一般的暴怒;她看著房妙妘煞白的麵容之上絕望而乞求的眼眸……

東雨梨突然覺得很冷。冷到她的手再也無力停留於秋月白的臂膀之上,緩慢而決絕的垂落。

這無言的沉默,落在秋月白的眼睛裏,便是真相被揭穿的默認。心底像是有一座火山,驀地被點燃,噴薄而出的岩漿,燒的他的心,生疼生疼。也灼痛著東雨梨的一切。

東雨梨看著他直直的望著她的眼眸,聽到他冷徹入骨的聲音,說的是:“好,很好。”

然後她看到他毫不留戀的鬆開掐住房妙妘脖頸的大掌,沒有看東雨梨一眼,就這麽拂袖而去。

東雨梨瞧著他決絕的背影,如用光了全部的力量,再也支持不住,跌坐在寒涼如冰的地上。

死裏逃生的房妙妘,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東雨梨聽到她急切而內疚的聲音:“東雨梨,對不起,對不起……”

空蕩蕩的目光,落到她放在她胳膊上的發白的指節,東雨梨聽到自己平靜如水的聲音:“天亮了,你回去吧。我剛才回來的時候,看到你的丫鬟芊兒在殿外等你……”

房妙妘哽咽道:“雨梨……”

東雨梨感覺自己的嘴角好像輕輕的扯出一個笑容來,說道:“我累了,你也該累了,先回去吧……”心中好像一片清明平靜,鈍鈍的,木木的,感覺不到任何的痛癢。

也不知過了多久,東雨梨感覺到有人輕輕的推著自己的手臂,急切的聲音道:“小姐,她已經走了。你不要坐在地上了,好不好?小帽子扶你到床上去休息……”

東雨梨看著她一副要哭了的模樣,倒像是受了委屈的人是她一般。自己應該會這樣調笑她吧?於是東雨梨的嘴角微微的扯出一個笑容來。看在小帽子的眼裏,卻是如此的詭異與淒惶。

她看到她家小姐飄飄渺渺的眼神,落到紅羅軟帳內一片狼藉的大床,如死水一般平靜的眸色,似乎閃過一絲不可抑的波瀾,她聽到她恍惚的聲音吩咐道:“小帽子,把床單被褥換一下吧……”

東雨梨放空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小帽子跑進跑出的將床上原有的一切東西全部搬走,然後重新換上了嶄新潔淨的一切。

隻是,為什麽那樣煥然一新的床單與被褥,卻還是如此的刺目。

東雨梨將自己的頭整個埋首於腿間。坐在僵硬而寒涼如冰的地上,冷,很冷,哪怕是她用力抱緊身軀,冷冽的空氣還是能穿透她的身體,直衝入骨髓。

**

陰雨綿綿。不知為何,今年春天的雨水特別多。這一個多月來,仿佛每隔個三五天,總要淅瀝瀝的下一場小雨。雨不大,卻很有耐性,一下,便下一整天。整個皇宮裏,都氤氳著一種潮乎乎的氣質。

已經三月底了。可天氣還是冷冷的,固執著不肯回暖。這個時間,開的再繁盛的梨花,也該落盡了吧?何況是在這無情的風雨之下。

自從那日之後,秋月白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踏進梨落宮半步了。就連東雨梨大病了半個多月,除了必須診症的太醫,其餘人等一概不許探望。

東雨梨也不覺有什麽。這般的清淨倒也很好。除了在三月十七那日,從天未明醒來,一直到子時,總覺得心中空蕩蕩的,像是在期待什麽一般。直到小帽子將她為慶賀她的生辰而繡的一方錦帕送給她時,她才恍然自己等的是什麽。隻是,等到的卻惟有苦笑與自嘲。

秋月白自始至終沒有出現。就仿佛已經遺忘她的存在。

夾在書中的梨花瓣,早已幹枯,脆弱的一碰就碎。餘香還在,人事全非。

一陣風吹來,在東雨梨未來得及合上書之前,便將所有的花瓣吹散在蒙蒙的雨霧之中。

東雨梨不由自主的隨著這飛舞飄零的殘蕊,追了出去。細密的雨水打濕了略顯輕薄的衣衫,有泠泠的涼意。

然後腳步戛然而止。

在她的麵前,款款立著一個男子。眉目清朗,風采神俊。頭頂上撐著一柄二十四骨的油紙傘,雨水順著傘沿不停的滴落。那樣好的傘,那樣好的人。

東雨梨就那麽看著他。看細密的雨簾在他和她的中間隔開了千山萬水一般的距離。

東雨梨微微的笑了一笑。轉身。

腳步還未動,纖細的胳膊便一緊,下一瞬,溫暖而有力的大掌便將她狠狠的拽入自己的懷抱。

他抱著她的力度,像是要將她的身子揉進他的身體裏一般。

有多久,他沒有像這樣擁著她了?東雨梨埋首於他堅實的胸膛,耳畔聽得他強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如世間最美妙的音樂。她感覺自己的臉上濕了一片,是雨水吧?

任由他就這樣抱著她回到梨落宮,任由他將她重重的拋到柔軟的床榻之上,任由他強壯的身體壓上她的身子……

濕漉漉的衣衫被輕輕地解開,東雨梨看到他貼身的裏衣,明黃的綢緞上的一角繡著一小朵薰衣草,那樣的手工,應該是栗苡薰親手縫製的吧?

東雨梨輕輕的閉上眼睛。看不到是不是就可以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

秋月白細密而灼熱的吻,落在她的眉眼,落在她的唇舌,沿著精致的鎖骨遊移。東雨梨聽到他壓抑的粗重的呼吸,她的手緊緊的拽著身子底下的床單,指甲嵌入掌心,有生生的疼,卻還是不能抑止她的思想:一個月前,在這裏,同樣的大床之上,他與另外一個女子,也在做著同樣的肌膚之親……

東雨梨隻覺胃裏一陣抽搐,如翻江倒海的苦楚,再也忍不住,一把推開身上的男子,不可抑製的嘔吐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