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無情到此也銷魂_第八十七章 求情



東雨梨張了張口,還未來得及說什麽話,秋月白緊接著第三道命令便來了。說的是:“若誰敢為她二人求情,便以同罪處置!”

這散發著濃烈警告意味的話語分明就是說給她聽的。東雨梨不覺冷笑一聲道:“好啊,那便把本宮也一塊兒拉下去,看是先掌嘴,還是先杖斃的好!”自己也不知是在賭氣些什麽。

這公然的挑戰令滿屋子的人的目光一時之間全都集於對峙的秋月白與東雨梨身上。緊張的氣氛,一絲絲彌散在整個苡歡宮。那原本要把側妃娘娘帶下去行刑的宮人,眼瞅著現在的局麵,也非常識實務的決定按兵不動。而最驚訝的就莫過於房妙妘了。她沒有聽錯吧,那個東雨梨居然會為她求情,不惜惹怒攝政王?

秋月白瞪著東雨梨那倔強不羈的眼眸,如要噴出火來一般。她非要跟他對著幹不可嗎?她真的這麽不怕死嗎?不由狠狠道:“你以為本王不敢嗎?”

東雨梨的心頭卻是不自覺的一傷。不敢嗎?她從來不認為他有什麽不敢做的事。不過是賭他的一點點不舍吧?可是她會贏嗎?此刻卻是心頭一恍。若她真的輸了,若他真的絲毫不在意她,那即使是被人拖下去掌嘴,甚或活活的打死,又有何可留戀的呢?一時之間,不由的心思激蕩,百味雜陳,似是緊張,似是心灰,似是悲哀,患得患失的惘然。

隻是這種種隱藏的極深的情緒,落於秋月白的眼中,卻隻看到她平靜而坦然的目光,以及嘴角那噙著的一絲若有若無的清淡的笑容。無疑深深的刺激了他。

她就這麽篤定自己不會真的對她怎麽樣?這樣的認知,讓秋月白愈加的惱怒。不為別的,隻因他似乎真的如她所願,不敢,不,是不舍瞧著她受一點點的委屈一般。這樣優柔寡斷,這樣婦人之仁的他,讓他在狠狠的懊惱之餘,卻又不由的有一線恍惚與茫然。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對她似乎有越來越多的挫敗與無力之感。

空氣中危險的氣息,一觸即發。旁人都眼瞅著攝政王眼中好像要把皇後娘娘撕碎一般的風暴,大氣也不敢出一聲。惟有栗苡薰看的最清楚,秋月白眸底深藏的矛盾、複雜與無奈。

眼神之中的狠戾與冷凝不覺又濃烈了許多,卻在一瞬之間盡數斂去,像從來未有過一樣。便見栗苡薰突然急切的拉住秋月白的衣袖,開口道:“王爺,千萬不要……”

“梨兒妹妹說的對,我也相信,適才妘妹妹對薰兒的錯怪,並不是有心的,所以還請王爺收回對妘妹妹的懲罰好不好?至於黎姐姐,無論她之前對我做過什麽,但現在薰兒除了受一點點皮肉之苦,並無性命之憂,且她已被杖打了那麽久,也已經受到了教訓,王爺你也一並饒了她吧。”

這嬌嬌弱弱的一把聲音,眼神之中更是充滿了不忍與誠摯的感情,說的又是如此以德報怨、寬宏大量的話語,這一切搭配起來,一個又貌美又心善的世間難得一遇的好女子,便栩栩的躍然在眾人的麵前。

除了那靜靜侍立在一旁的祈雲未,一如既往的麵色平靜,但若仔細看,卻還是能夠察覺到他剛毅淡然的臉容之上,不可抑製的藏匿著一絲複雜的,像是明明看穿一切,卻不能說,不忍說的哀傷。

而聽得栗苡薰這番話的東雨梨,本應鬆了一口氣才對,此時卻不知是怎樣的感覺?她雖也從來不懷疑栗苡薰會袖手旁觀,任由秋月白對黎氏與房妙妘的處置,但親耳聽到她這毫無破綻的求情,卻讓她說不出的哪裏的不舒服。是她以小人

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陰暗心理在作祟,還是僅僅因為秋月白明顯為栗苡薰的話而鬆懈與柔和、欣慰的眼眸?

相比之下,作為當事人之一的房妙妘的反應,卻直截了當的多。乍聽到栗苡薰竟會為她們求情,也是大大的一愣。接下來沒有感恩戴德也就罷了,她反而變本加厲的認為她這番舉止,乃是做賊心虛,假惺惺的在攝政王麵前裝好人。

她曆來是最藏不住心事的,這樣的念頭一起,便不由的狠狠瞪了兩眼那個依偎在攝政王身上故意一副楚楚可憐模樣的栗苡薰,然後十分不屑的又轉回頭,像是多看一下就會長針眼一般。不過還好,她並沒有一時衝動的將那不要她求情的話說出口,也算是識時務。不過心中卻還是悶悶的,又懊惱又不免有些委屈。

所幸的是,這房裏的每個人,此刻都是各懷心事,並沒有人留意到房妙妘的不滿,否則真應了那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隻是,作為秋月白,眼見著身邊的人兒栗苡薰,如此的善良,如此的通情達理、委曲求全,一方麵自是對她愈加的憐愛,另一方麵,卻不知為何竟有些些的內疚與心虛。是因為他與東雨梨互不相讓的對峙,已經騎虎難下,他不甘心就此放過那害過薰兒的兩個女人,卻似乎又不能真的不顧東雨梨的感受而冷酷的處決她們。是以當栗苡薰恰時的善解人意,給了他一個緩和的台階,如救他於水火之間,這樣的感激無疑是加倍的。

所以他又怎能忍心看著他的薰兒受這樣的委屈而無動於衷,不了了之呢?先前那因不舍東雨梨拚了命要趟這趟渾水的舉動而傾斜的天平,此時自然又傾到栗苡薰那邊去了。

便聽秋月白冷哼一聲道:“她們對薰兒你做出這樣的事,你還為她們求情。本王今日斷然不會如此輕易的放過他們。”

頓了頓,明顯感覺到因為自己的幾句話而神色間不由一緊的東雨梨,秋月白狠了狠心,隻作不知,便要繼續對黎氏與房妙妘進行處置。

卻聽一直沉默不已的祈雲未,此時插口道:“王爺,請容雲未說句話。王爺與公主大婚不久,且又是一年裏正月剛過,宮中實不宜有殺戮之災。”

說這話的他,神色平平。仿佛不曾察覺因為他的一番話,栗苡薰瞬間射向他的目光中閃過的一抹冷笑,以及東雨梨看著他的感激與欣慰的神情。

秋月白自然也將東雨梨的一舉一動看的清清楚楚,心中卻不免有些悶悶的。那樣的眼神,她好像從來沒有看過自己!

意識到這一點,秋月白不禁又升騰起絲絲繞繞的懊惱。剛想開口說些什麽,便聽身旁依偎的栗苡薰輕聲道:“是啊,王爺。祈大哥說的對。你這次就放過黎姐姐和雲妹妹吧。這也是梨兒妹妹希望看到的,是不是?”

她柔柔弱弱的目光看向東雨梨,似在征詢她的意見一般。

東雨梨心中一動。微微避開她的眼神。這本是她來此的目的,但經由栗苡薰的口說出來,她卻不知為何竟有些不知該如何接口一般。對秋月白看向她的目光,也隻視若未見。隻淡淡道:“沒錯。”

卻聽秋月白開口道:“看在薰兒不計前嫌,苦苦求情的份上,本王暫且便不殺她們,留他們的一條賤命。”

還沒等東雨梨一口氣鬆完,便聽秋月白頓了頓,涼薄的聲音繼續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傳本王的命令,將黎氏貶為辛者庫賤婢,父母兄弟逐出京城,生前死後絕不許再踏進皇宮半步;至於側妃房妙妘,口

不擇言,胡說八道,現禁足三月,每日抄寫《婦言》十篇,不得有誤。”

這樣的結果,已經是秋月白極大的妥協。有意無意的看向東雨梨,她也該心足了吧?

誠然,相較於從前冷酷殘忍,視人命如草芥的秋月白來說,這樣的處罰與判決,簡直是皇恩浩蕩。不管是否因為栗苡薰的求情,才使得他最終心軟,未趕盡殺絕。對東雨梨來說,現在能保住那黎氏的性命已屬難得,至於她自己覺得活著會否更受苦受難,那也都是個人的造化,姑且不論。

對於房妙妘禁足抄書的刑罰,更是慶幸,所以當意識到那聽到判決之後還猶自有些憤憤不平的房妙妘還打算不怕死的抗爭之後,東雨梨忙不迭的向她使了一個眼色,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其他法子,隻能聽天由命,希望她不要在這個時候火上澆油,再生事端。

若是平日裏的房妙妘,自然不曉得察言觀色,況且更是由東雨梨發出的信號。但今天的她,也不知怎的,當看出那明顯是不讓自己輕舉妄動的神情之時,她竟會不自覺的想要相信,並且願意就此忍氣吞聲。

難道是那東雨梨眼神之中的關切與緊張,怎麽看怎麽不像假的嗎?是以房妙妘雖然仍是十分的不滿,但也隻敢怒不敢言的瞪了栗苡薰兩眼,便心不甘情不願的撇過頭去了。

東雨梨沒有料到竟如此的順利,不由的暗暗長出了一口氣。不經意間,卻驀地感覺到有人的目光正灼灼的看著她,似乎能穿透她單薄纖瘦的身體,射入她五髒六腑的利刃,有如芒刺在背的深切涼意與不安。

東雨梨下意識的順著這樣的感覺看去,便看到對麵的栗苡薰,一雙柔柔弱弱的眸子裏,刹那間閃過一絲似笑非笑的、令人捉摸不透的詭異。正當她以為自己眼花,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之時,卻見栗苡薰早已轉過頭去,像是適才的眼神從未落於東雨梨的身上一般。

但見她冰肌玉骨的小手輕輕的撫著額頭,眼睛微閉,如要暈眩,不勝嬌弱的模樣。緊接著果然就看到秋月白神色間明顯的一緊,便聽到他急切的關懷之聲,說的是:“薰兒,你怎麽樣了,頭又痛了嗎?本王現在就為你傳太醫……”

便見栗苡薰凝脂白皙如青蔥的小手,輕輕的握住秋月白寬厚的大掌,語聲低低柔柔的道:“王爺,我沒事……可能有些累了,休息一會兒便好了……”

便聽秋月白緊張道:“那好。你趕快躺下歇一會兒……”一邊說著,一邊將靠在她身下的枕頭拿過來墊在她的頭部,小心翼翼如扶著世間最珍貴的瓷器一般的輕輕的服侍著她躺好,然後將那繡著淺紫色薰衣草的錦被拉過來蓋在她的身上,最後還不忘十分貼心的為她掖了掖那不算平整的被角。

這一連串溫柔細致、輕憐密愛的動作,如無數細小卻帶著最銳利尖頭的針,狠狠的刺痛著東雨梨的眼睛,然後穿過這心靈的窗戶,直直的刺入她早已被哀傷侵占的心,帶來不期然的痛楚與傷痕。她甚至能聽到傷口一滴滴零落的鮮血砸到五髒六腑的那輕微而轟然的聲響。令她再也無法裝作無動於衷的看下去。

卻在一回頭的瞬間,看到靜靜佇立在一旁的祈雲未,他向來平平淡淡,無波無瀾的眼神之中,在倒影著秋月白與栗苡薰的身影之時,卻如被涼風吹皺的一池湖水,有數不清的像是有口難言的痛苦,像是穿越茫茫人潮的羨慕,又像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的一圈一圈延綿不絕的漣漪。

東雨梨的心,不由的一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