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無情到此也銷魂_（35）眼淚的味道
興匆匆的從梨落宮出來，小帽子高興的都快跳了起來。想到她家小姐終於開始有些恢複正常，她怎能不替她開心？
尤其是當她臨出門之前，問她家小姐，這些日子寫得那些傷感的詩啊詞啊的什麽怎麽處理時，東雨梨猶疑了一下，然後就吩咐她扔了吧。
拋掉這些，就仿佛連帶著那些消極的思緒也隨之拋掉了，明天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所以小帽子此刻手中拿著那一堆寫滿詩詞的紙張，正尋摸著一個隱蔽一點的地方，打算把它們一把火都燒了，省得再來擾亂她家小姐的心神。
說幹就幹，小帽子立馬著手開始準備點火，但是這一會兒風有點大，火沒點起來，倒將她手中的紙吹走了好幾張，小帽子隻得跟著去追，隻是沒追兩步，便驀地停住了腳步。因為她看到了此時正走過來的男人，而他手中正握著那幾張飛走的紙。
那個男人不是旁人，正是有一個多月沒有露過麵的秋月白。
他原本在勤政殿內處理政事，待抬起頭來之時，已是深夜。正想回自己的寢宮去歇息，卻不知怎的，不由自主一般，竟信步向梨落宮走來。
快走近的時候，突見秋風中卷著幾張寫滿字的紙向自己飛來，秋月白本能的伸出手接住，但見上好的宣紙上密密寫著娟秀的字跡，正是先前東雨梨謄寫的那首兩漢樂府的《悲歌》。
秋月白讀到“欲歸家無人，欲渡河無船”兩句，心裏突的一下像是被針狠狠刺了一下，一種從沒有過的感覺，像是心疼一般。
小帽子看著曾經的七王爺，現在的攝政王望著手中的宣紙出神，心中暗叫一聲苦，但規矩不能亂，還是請安道：“奴婢參見王爺。”
秋月白看了她一眼，道：“免禮吧。”頓了頓，問道：“這些都是你家小姐寫的？”
聽了他的問話，小帽子在心裏暗暗想：再怎麽說，她家小姐也是皇後娘娘，是他七王爺的皇嫂，幹嘛一口一個‘你家小姐’的叫著，好像她家小姐沒有名字似的。
在心底為她家小姐鳴了不平之後，小帽子還得規規矩矩回話：“啟稟王爺，這些都是我家小姐寫的。”頓了頓，又道：“這些日子來，我們家小姐，不是在寢宮裏看書，就是整天寫這些思鄉的詞句。”一念及此，又不免為她家小姐黯然。
秋月白看著紙上那娟秀又不失剛勁的字體，想到從前的東雨梨，最討厭這種什麽古詩詞之類的，就連筆跡都如小孩子般歪歪斜斜，全然與今日的她兩樣。興趣可以改變，性格也可以改變，隻是這筆跡，卻並非一朝一夕能夠精進如斯的。想到這裏，秋月白眉頭一皺。似乎這個東雨梨，讓他的疑惑越來越多，越來越濃。
而聽得小帽子說她這一多月白來，每天對著這麽些傷感的文字，秋月白心中拂過一絲異樣的感覺，不由問道：“你家小姐，她還好嗎？”頓了頓，又問道：“還是和以前一樣，吃不下，睡不著嗎？”
這兩句話，他問的輕描淡寫，仿佛隻是隨口一提。但內心真實的感情，卻隻有他自己才清楚。
不，也許現在的他，隻是有一個模糊的影子，還未能看的真切。
正如東雨梨所想，秋月白本就不是一個顧及他人想法，而委屈自己，遵守什麽避嫌的所謂規矩，隻是她沒有料到一點，那就是秋月白費盡心機、籌謀良久，終於才走到今時今日這一步，他才剛剛登上攝政王之位，朝中眾大臣都在虎視眈眈的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在這個關鍵時刻，他不
能因為“攝政王與皇後娘娘糾纏不清”這樣的傳聞而引來那些本就對他無甚好感、伺機而動的朝臣的非議。
所以這一個多月來，秋月白似是從東雨梨的生活中消失了一般。一開始的時候，秋月白不認為見不到她是一件多麽了不起的事情，事實上，對他來說，任何人的存在與消失，都與他無關，旁人於他的意義，不過是可以利用，或者不可以利用的差別而已。
但是那個東雨梨，似乎是不同的。
第一天，第二天，沒有她，沒有什麽特別的；第三天，批閱奏章時，隻因看到一個“東”字，腦中卻驀地閃過東雨梨的影子，尤其是之後聽到他派去的人回來稟報說，她因為在丞相府，受了刺激，幾日來滴米未進，隻飲些清水，心中竟像是被錘子重重的敲了一下一樣；然後又傳來她睡不安穩，半夜被噩夢驚醒的消息，秋月白更是眉頭一皺，竟有立刻要去罵她的衝動。但理智終於拴住了他的腳步，隻命太醫悉心照料，在膳食中多放一些安神的藥，助她睡得安穩一些。
這樣的感覺，是秋月白從來沒有過的。就連那遠在栗國的，他自認為最愛的那個女子，快三年沒有見麵，他對她的思念，竟似乎還不如這短短一個月來，對東雨梨的想念，來的更多，更猛烈。
這樣的感覺，令秋月白迷惑。
小帽子卻不知此時站在她麵前的攝政王心中千回百轉的想法，一心一意向他轉述著她家小姐的情況，便聽她道：“啟稟王爺，我們家小姐最近已經好多了，尤其是今天晚上，小姐像是突然想通了一樣，跟小帽子說了好多的話，晚飯也吃了很多，還說明天要去……”
說到這兒，不小心瞥到秋月白那銳利的眼神，忙驀地住了口。她本想說她家小姐明天還要去看皇上呢，但心中直覺的，攝政王肯定不願意聽到這樣的話，所以緊急關頭住了嘴，繼而轉口說道：“還說明天要去禦花園走走呢。”
果然看到秋月白聽到她的這番話之後，麵色稍霽。小帽子不禁慶幸自己的反應靈敏。
聽到東雨梨漸漸恢複正常的消息，秋月白的心情似乎好了許多。他就知道，那個小女人，是不會被這小小的挫折給輕易打敗的。嘴角不自覺的溢出一絲淺笑，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秋月白問：“她現在在幹什麽？”
小帽子心想著，這個攝政王現在怎麽這麽關心她家小姐的事啊？但還是實話實說的答道：“小姐說有些乏，已經睡下了。”
秋月白突然有一種莫名的衝動，想要去看看她，念頭一起，再也壓抑不住，便吩咐小帽子道：“好了，沒你的事了，你去吧。”說完之後，便自顧自的向著梨落宮而去。
小帽子看著他走的方向，也猜出他這是要去看望小姐，咬了咬牙，終於還是追了上去，麵對秋月白有些不耐的神情，小帽子壓壓那心底的一絲怕意，為了她家小姐，豁出去一般的問道：“王爺，您這是要去梨落宮看小姐嗎？”
秋月白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眉頭，反問道：“難道本王去哪裏，還要征得你的允許？”若不是看在她是東雨梨最貼心的丫鬟，光是剛才的問話，她早已經沒命了。秋月白覺得自己的脾氣真的是好了很多。
小帽子自然也感覺出了攝政王的氣勢，但是她家小姐好不容易睡著了，她怎麽能讓人去打擾她呢？所以，咬了咬牙，小帽子還是道：“小帽子不是這個意思，小帽子哪敢？隻是，小姐好不容易才睡著了，王爺還是不太方便再去，萬一吵醒
了小姐，那就不好了。”
秋月白沒有想到她竟敢這麽明目張膽的阻止自己。東雨梨這個小女人還真是，就連她身邊的一個小小的丫鬟都沾染了她不怕死的德性，居然敢頂撞他這個王爺。
不過奇怪的是，秋月白並沒有覺得有多生氣。算了，看在她也是維護她家小姐的份上，他就饒了她這一次。
秋月白道：“本王隻是去看一下她睡了沒有，如果睡著了，本王自會自行離去，決不會打擾你家小姐的。”
聽他這麽說，小帽子放心了不少，道：“那還好。”就連這種輕易信人的笨拙，都被她家小姐給傳染了。
秋月白沒有發覺想到這些時，他的嘴角一直都在微微笑著，向著梨落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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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梨落宮燈火已滅，守夜的宮女太監也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打著瞌睡。整個宮殿一片靜謐。
秋月白不由得放輕腳步，緩緩向躺在床榻之上，靜靜睡著的東雨梨而去。
在她麵前站定。雖然整個梨落宮裏沒有點燈，但今日乃是十五，月亮如銀盤一樣高懸天空，透過薄薄的窗戶紙射進來，散落在東雨梨的臉上，有一種奇異的光輝。
才一個多月未見，她的臉，清減了不少。麵容也有些蒼白與憔悴。如孩子般輕柔的睡著。
秋月白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試圖抹掉她那即使睡夢中，仿佛也微皺的眉頭。
隻是他的手，剛碰到她的臉，卻見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像是夢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秋月白聽見她呢喃的夢語：“爹，爹，你不要走，不要走……”因為恐懼，一張小臉皺成了一團抹布一樣。
秋月白忍不住被她影響，眉頭也皺了起來。東長山的死，對她的打擊真的有這麽大嗎？
輕輕抹平東雨梨臉上的恐懼，卻聽她口中的輕喃換成了他所聽不明白的話。
東雨梨喃喃說的是：“爸，媽，不要難過，言言還活著，活得好好的，不要哭……”
秋月白的眉頭皺得更重了，她口中的“爸媽”，還有什麽“言言”，到底是什麽人？
卻見東雨梨的輕喃，已經演化成飲泣。許是睡夢中的情景，太過傷心，竟讓她如小孩子般嗚咽的哭了起來。雙眼緊閉，卻自眼角不住的向外流著淚水。
那一滴滴的淚水，就像砸在秋月白的心上一樣，有鈍鈍的疼痛。
秋月白不由得伸出手去，拭她臉上的淚水，觸手所及，一片滾燙。
但東雨梨的淚水，如泉眼一般，汩汩的流著，拭之還有，拭之還有。
秋月白突然一個俯身，竟低下頭吻上了東雨梨的眼角，噙住了那欲落未落的淚水。
秋月白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淚水，竟是這樣的味道，竟是這樣的苦，這樣的澀。
秋月白看著仍受夢魘控製的東雨梨，他聽見她輕如呢喃的請求：“不要離開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秋月白再次俯首，吻去她的眼淚，在嘴唇碰到她的臉的同時，他薄薄的嘴唇中，吐出一句如承諾一般的話語，他說的是：“本王不會丟下你。”
像是聽到了這樣的承諾一般，東雨梨漸漸的平靜下來，輕柔的沉入熟睡。再無噩夢的侵擾了吧。
秋月白就這樣靜靜的坐在床沿，靜靜的看著她還殘留著未幹淚水的臉頰，靜靜的聽著她淺淺的呼吸。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如月光一般，灑滿了整個梨落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