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無情到此也銷魂_第128章 夢醒
栗苡薰已經走了。但她在梨落宮留下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為東雨梨布下的天羅地網,將她深深的困在無盡的悲苦與絕望之中,就連她每一次的呼吸都不肯放過……
東雨梨隻覺得一顆心,仿佛被什麽東西給狠狠的堵著,抑壓的她,幾乎喘不上氣來。
進到梨落宮的祈大恩,看著站在窗前,眼神飄渺的近乎空洞的東雨梨,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不由的開口道:“娘娘,你沒事吧?”
東雨梨聽得他的聲音,混沌茫然的瞳孔,有些許的焦距,下意識的搖搖頭,想說什麽,但千言萬語卡在喉頭,亂的如同一團麻,令她根本找不到任何的思緒,隻能喃喃的問道:“大恩……你剛才也聽到了栗苡薰所說的一切……你說我該怎麽辦?”
看著她迷蒙無措的樣子,祈大恩撇去一切不合時宜的感慨,開口道:“娘娘你可有想過,將栗王妃的所作所為,都告知攝政王嗎?”
東雨梨心裏不由的一動,腦中不住的回響著栗苡薰剛才的話,她說她根本不在乎秋月白會不會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對現在的她來說,死或者生,都沒有任何的差別……
有逃避不了的悲苦,如擋不住的寒風,侵襲到東雨梨的每一個細胞中,緩緩的搖搖頭,東雨梨道:“我想祈大哥,也一定不希望我把栗苡薰做的這些事情告訴秋月白的……”
祈大恩不由的道:“祈大哥在的時候,說起與娘娘之間的情誼,總以知己來形容……大恩今日總算明白了這兩個字的含義……”
東雨梨道:“祈大哥臨死之際,我答應過他,如果將來有朝一日,栗苡薰真的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我也會原諒她……這是祈大哥寧肯自己死,也要保住的女子……我能為他做的也隻有這麽多了……”
輕輕淺淺的哀傷,如潮水一般襲上東雨梨的心頭,她不知道像祈雲未之於栗苡薰,像栗苡薰之於秋月白,這樣極致的一種愛,到底是對是錯,她隻覺得太苦了,這樣的感情,太痛苦,太沉重,她負擔不起。
祈大恩看著眼前的東雨梨那種令他這種自認為一切看透看淡到近乎鐵石心腸的人,都不由的有些傷感的麵容,心中一動,道:“娘娘,今後你可有什麽打算?”
便見東雨梨的眼中,因為他的問話,而瞬間流露的止也止不住的無所適從的茫然的神情。打算?是啊,她應該怎麽辦?秋月白的不信任,令她心寒,心灰;而栗苡薰的陷害,祈雲未臨死之際的哀哀懇求,又讓她疲累到根本無力、無奈……
下意識的撫上自己的小腹,東雨梨一顆心,如困於濃重的霧霾中,看不清前方的路該怎麽走,又找不到可以後退的方向……
祈大恩也不由的隨著她的舉止而眼角一跳,開口道:“娘娘,雖然現在所有的人,都以為
你腹中的孩兒已然不再,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十月懷胎,隻怕是很快便會瞞不住的……”
東雨梨輕柔的摸著腹部的手勢,不由的一僵。當時聽得有人要將她腹中的骨肉,置於死地,她憤恨悲哀之餘,為以防他人還會使出不知怎樣的手段來陷害自己以及她的孩子,遂順水推舟的言稱自己滑胎小產,孩子不保,隻希望能暫時瞞過栗苡薰和秋月白的耳目……
但是,這根本不是長久之計,現在是冬天,而她腹中的孩子,如今也隻有三個月左右,是以身著寬大肥厚的衣服,還可以掩飾,但隨著寶寶的一天天的長大,她根本瞞不了多久的……她不敢想象,如果秋月白知道她騙了他,她腹中的孩子,並沒有死,他會有怎樣的反應,又會做出怎樣的決定
……就像她不知道栗苡薰還會使出怎樣拚著折損自己,也要毀滅他人的事情來一樣……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喜怒哀樂,死生攸關,但卻不能讓自己的孩子,有一丁點的危險或是傷害……
心中一痛,東雨梨緩緩的開口道:“大恩,我想出宮……”是啊,也許隻有遠離這個皇宮,遠遠的避開這一切,她與她腹中的孩兒,才能平平安安,安安穩穩的過著平凡瑣碎的生活……隻是秋月白會放她走嗎?不,她太了解他了,時至今日,無論他對她,是愛,抑或是恨,是占有,抑或是拋棄,以他的性格,他都不可能予她自由……
心,狠狠的一窒。
一旁的祈大恩細細的看著東雨梨臉上那茫然的無助,與絕望的哀傷,眼角一跳,開口道:“娘娘……你真的很想出宮嗎?……祈大哥臨死之際,曾經跟我說過……如果有朝一日,娘娘你不想留在這裏了……覺得這裏再也沒有值得留戀的人或者事……他便讓我將一件東西交給娘娘……”
說話間,祈大恩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來,遞到東雨梨的麵前。
望著他手中那仿佛映著冷白的光的瓷瓶,東雨梨心頭,重重的一跳。像是抓住了某件真相,卻又苦於一時之間,懵懵懂懂,理不清思緒。不由喃喃的問道:“這是什麽?”
便見祈大恩也看看自己手中的瓷瓶,眼睛中流露出一種很奇特的神情,說道:“這瓶乃是當日祈大哥於天牢中服毒自盡的那一劑毒藥,名叫‘忘殤’,也是‘鬼醫毒王’留下的……當初祈大哥為了奪到‘合歡’之毒的解藥,付出極大的代價將鬼醫毒王殺死,無意之間救我脫離他的魔掌……鬼醫毒王雖死,但他生平所研製的所有藥石的方子,卻大部分保留了下來……就在我的手中……當時祈大哥被困天牢之中,無限的心灰意冷,惟有死亡,才得以逃離這個皇宮,在他心中的枷鎖,是以向我要了這‘忘殤’的毒藥去……求仁得仁,雖然祈大哥選擇了這條路,但是至少他現在可以不用再卷入這紛紛擾擾的爭鬥與傷害中,不用再做那些無論做與不做都會令自己左右為難的事情了……”
求仁得仁,是為快樂。可是祈大哥,你現在真的不必再卷入這些紛紛擾擾的情事中了嗎?身死如燈滅,若靈魂尚餘,你是否當真可以拋下過往的種種,快樂的過著自己的生活?
東雨梨不得而知。望著祈大恩手中的瓷瓶,如秋水流轉的眼眸中,刹那間掠過無數的浮光,像是所有的前塵舊事,在這一瞬,統統的湧上她的心頭,呼嘯著,激蕩著……如此的清晰,卻又朦朧。所有的一切,恍然隔世,恍若昨日。就像一場虛妄而逼真的夢……這場夢,已經做的太久,是否該到醒來的時候了呢?
東雨梨緩緩的,緩緩的伸出手,從祈大恩的掌中,接過了那同她的手一樣冰冷的白底藍花的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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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殿。
窗外,有凜冽的北風卷著殘破的枯葉忽高忽低的飛舞著,陰沉沉的天空上,層層疊疊厚重的烏雲,仿佛一塊塊千斤巨石,懸在頭頂,像是會隨時壓下來一般。
煩躁的批不了奏折的秋月白,已經在這裏站了大半個時辰了,可是心,卻還是荒蕪的如同野草雜生的曠野一樣,紛亂的找不到出口。
那個女人,如他所料的,將他一切賞賜的東西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若不是姚太醫說她,此時身子虛弱,經不起任何的刺激,他真的很想衝到她的麵前,問問她,到底還要他怎樣的低聲下氣,才肯原諒他?是啊,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何自己會用到“原諒”這個詞
?根本她的滑胎,不是他的錯,可是他乍的聽到這一消息之時,卻還是心中,狠狠的一悸,仿佛生命中失去了某種東西的人,是他一般。
他不知道,當得知東雨梨腹中的孩兒,有可能不是他的骨肉之時,那小小的胎兒,於他秋月白是怎樣的存在?就像他不知道,如果那日不是東雨梨的以死相脅,他是否真的會將她肚子裏的孩子毀掉一樣?而他更不知道,如果東雨梨腹中的孩兒,沒有因為這次的意外小產,他又可否心平氣和的迎接他的出生……
秋月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紛雜的思緒被身後清淺而細碎的腳步聲打亂,以為是來送午膳的宮婢,秋月白不由的眉頭一皺,不耐道:“本王說過,沒有什麽事情,不要來打擾本王……”
腳步戛然而止。身後的人,似乎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的開口道:“是我。”
這雲淡風輕般的兩個字,落到秋月白的耳朵裏,然後迅速的鑽進他的心間,沿著每一根經絡,延伸至四肢百骸,整個身子,飄忽的像是浮於半空中,沒有一絲重量;又像是被壓著一塊千噸的玄鐵,沉得仿佛連呼吸都需要費極大的力氣……
緩慢而迅速的轉過身子去,秋月白一眼就看到那個隔著三五步距離,與自己默默對視的人兒,晶亮如秋水的眸子中,有近乎於漠然的平靜;一張略顯清減的臉上,不知是否因為這一路走來,外麵的寒冷天氣,而凍的有些蒼白憔悴;秀挺的鼻子下,柔軟的唇瓣,沒有任何表情的輕輕抿著;一襲淺淡的素色衣衫,有些寬鬆的貼在她的身上,有一種凝重的美麗……
秋月白需要極力的壓製住自己的雙腿,才能讓自己不會不可控的走到她的身邊。他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抑或是猶疑著什麽。
張了張口,秋月白說道:“你怎麽會來這兒?”頓了頓,像是解釋一般的續道:“外麵天氣這麽冷,你身子不適,在梨落宮裏好好休養才是……有什麽事情,傳人來叫我就是……”
東雨梨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開口道:“秋月白……我的孩子沒有了……你知道嗎?”她平靜的聲音,平靜的表情,就像是在訴說著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實罷了。
隻是落到秋月白的耳朵裏,卻仿佛變成了一根針,狠狠的刺著他的心。他很想將麵前的女人,狠狠的摟在懷中,任她打他、罵他,也不要看著她這般的冷漠與疏離的跟他說著話。
但是東雨梨根本不給他這樣的機會,他的手臂,還沒有觸到她的衣衫,已經被她毫不遲疑的躲了開來,眼神中的防備與逃避,掩也掩不住。
秋月白寂寥的手勢,就那樣的僵在那裏,許久,緩緩的收了回來。一顆心,複又冷硬,陰鬱的聲音道:“也許這一切都是天意……注定了你跟那個孩子沒有緣分……”
“天意?沒有緣分?……”東雨梨重複著他的話,笑的淒涼而慘然。望著能夠如此心平氣和的說出這樣的話的那個男人,東雨梨晶亮的眼眸之中,卻再也不怒,不悲,不傷,有的隻是過盡千帆、物非人非的一種寡淡與死水般無波無瀾的沉寂。
秋月白聽到她輕淡的似乎隨時都會隨著窗外淩厲的北風飄逝的聲音開口道:“是啊,也許一切都是注定的……與他……沒有緣分……”
她望著麵前的男人,他與她不過隔著三兩步的距離,卻仿佛千山萬水一般遙不可及,像是有巨大的深淵橫在兩個人的中間,令她再也走不到他的身邊,而他也再也走不到她的身邊。
東雨梨聽到自己清清淺淺的聲音,說的是:“秋月白……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