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無情到此也銷魂_第103章 意外還是陰謀



東雨梨悠悠醒來的時候,一眼看到的就是秋月白那帶著三分陰鬱、三分緊張,以及四分釋然的眸色。她看到站在不遠之處的他,腳下似動了動,卻沒有向她走過來。

然後東雨梨聽到小帽子滿是焦急與關切的聲音道:“小姐,小姐……你終於醒了……太好了……”

看著她腫的如核桃的一雙大眼之中又流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樣,東雨梨感覺自己的嘴角似乎習慣性的扯出一個笑容來,隻是不需要照鏡子,都可以想見那樣的笑容有多麽難看。隻覺得腦袋中轟轟隆隆的、渾渾噩噩的一片,根本無法集中精神,空蕩蕩的仿佛什麽也想不起來。

掙紮著想要從床上坐起來,東雨梨這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頭,如被人給生生的打斷了似的,絲毫用不上勁的酸痛。一旁的小帽子見狀,趕忙小心翼翼的扶著她靠在身後柔軟的枕頭上。隻是在看到她家小姐那虛弱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容,卻還是不由的帶著驚魂未定的擔憂與心疼道:“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昏迷一天一夜了……怎麽叫也叫不醒……嚇死小帽子了……”

一個“死”字驀然闖到東雨梨的耳朵裏,令得她混沌的心,有一瞬間的清明。之前的種種,如電影畫麵一般在腦中一一的掠過。從她撫摸著房妙妘的腹部,聲稱要做孩子的幹娘開始,到那從她腿間汩汩流出的大灘大灘鮮紅的血液,到姚太醫沉重的搖頭說她與她腹中的孩兒都保不住了,再到她眼睜睜的看著她滿身血汙的躺在床上如一個破敗的布偶……

原來她昏迷之中夢到的這一切,其實並非噩夢一場。東雨梨聽到自己喃喃的問道:“房妙妘呢?她怎麽樣……”

許是太久沒有開過口說話,隻是短短的幾個字,已經用光了東雨梨全身的力氣,喉嚨如火燒一般,擠出的聲音低沉暗啞如同千瘡百孔的破鑼。

東雨梨看到因為“房妙妘”三個字,遠遠站在一旁的秋月白那陰沉如窗外的天色一般的眸子裏,瞬間閃過的嗜血的光芒,還有那一絲微不可見的、不受控製的痛苦。

她看到身邊的小帽子又紅又腫的眼睛裏又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水汽,她聽到她斷斷續續、吞吞吐吐的哭音,說的是:“側妃娘娘她……王爺已經命人將她厚葬了……”

東雨梨整個腦中,整隻耳朵,整顆心,像是被巨大的機器狠狠碾過,回響著轟隆隆的哀鳴,千言萬語隻聽到兩個字:“厚葬”。

“房妙妘死了……”東雨梨聽到自己喃喃的聲音,像是疑問,又像是再清楚不過的事實。

一顆死寂的心,像是突然被尖銳的利器活生生的挖去了一塊兒似的,鮮血淋淋,痛不欲生。東雨梨聽到自己飄忽的聲音道:“是我連累了她……是我害死了她……”這短短的兩句話,由她的口中說出,起先是微不可聞的喃喃自語,繼而卻是聲嘶力竭。

小帽子看著她家小姐一雙流轉著秋水一般的眼眸之中那種似驚恐、似痛苦、又似恍惚的神情,又是害怕,又是心疼,不由急急的安慰道:“小姐……側妃娘娘的死,根本不關你的事……是羅如珠在辛者庫裏發了瘋跑出來……是她害死了房妙妘……不關你的事……王爺已經下令將羅氏處死了,已經為側妃娘娘和她腹中的孩兒報了仇…

…小姐,小姐,你不要再難過,不要再內疚了好不好……小姐,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

望著小帽子哭的一塌糊塗的樣子,東雨梨飄渺而空蒙的眼神有些許的清明,那因為房妙妘的死而內疚與痛苦的心,在聽了她的話之後,卻沒有絲毫的消減,反而加了幾分悲哀,蒼茫而恍惚的聲音道:“沒有用的,小帽子……那是兩條人命啊……房妙妘和她的孩子……再也活不過來了……”

隻要一閉上眼睛,東雨梨的腦中便不斷的湧現出房妙妘汩汩的流著殷紅的鮮血的模樣,揮之不去,磨滅不了。

小帽子眼睜睜的看著從她家小姐緊閉的眼眸中,不斷滾落的大滴大滴的淚水,那樣的痛苦,那樣的無助,以及那樣的絕望,嚇壞了小帽子,隻能手足無措的陪著她一起哭著,喃喃的勸道:“小姐,你不要這樣……你不要嚇小帽子……”

她無力的安慰,東雨梨一句也聽不到。無窮無盡的悲傷與茫然如噴湧而出的火山岩漿,淹沒了整個身心。

空氣中氳滿了層層疊疊的哀戚。

秋月白充血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深深的痛楚與心疼。相比甫聽到房妙妘及她腹中的孩子一夕之間俱已死去的震驚與些些的悲苦及失落,看著眼前的東雨梨那種痛不欲生的內疚,更加讓他難以釋懷。

秋月白聽到自己沉聲道:“夠了。”

被苦痛浸滿眼眸的東雨梨,在望向秋月白那似是壓抑、似是憐惜的瞳孔之時,有瞬間的清明。繼而卻是更深的內疚與悲傷,喃喃的說道:“秋月白……房妙妘死了……我救不了她……更救不了她腹中的孩子……你的孩子……”

哀慟的哭聲,一聲一聲的砸在秋月白的心上。下一瞬間,狠狠的將她那單薄而柔弱的身子擁在懷中,感覺到她在他的懷中,顫抖的如狂風暴雨中無所依傍的小船,他強壯的胸膛緊緊的貼住她,似乎要將她身體內的所有痛楚全部擠出去一般。

東雨梨聽到他低沉的近乎沙啞的聲音在她的頭頂縈繞,她聽到他一遍一遍的對她說:“東雨梨……沒事,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他緊緊的摟住她纖瘦的身體的一雙手臂,那樣的用力,似乎要將他全部的力量都揉進東雨梨脆弱的幾近荒蕪與幹涸的心裏一般。

東雨梨在他的懷中,盡情的哭泣,一如迷路而絕望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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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華殿。

偌大而空寂的寢宮,還保留著房妙妘在世時的一擺一設,沒有絲毫的變動,仿佛她隨時隨地都會從那繡著大朵大朵俗豔的牡丹花的簾幔後麵冒出來,大聲的叫東雨梨的名字一般。

桌子上已漸漸的落滿疏於打掃的塵埃,寂寥的寢室裏,似乎還殘留著揮之不去的鮮血的潮腥味道,以及近日來連綿不絕的陰雨浸氳著的黴腐之氣。

今日是房妙妘和她腹中胎兒的頭七。趁著秋月白上朝去了,不顧小帽子的勸阻,東雨梨終是不由自主的來到了這露華殿。

這些時日緊緊壓抑的,卻無法釋懷的哀傷,漸漸的如一波一波上漲的潮汐,湧上心頭,然後漫延至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小帽子看著她家小姐眼眸之中又籠罩的茫茫水汽,心中也是不由的一傷

,勸道:“小姐,你不要難過了。側妃娘娘和她肚子裏的孩兒,現在應該已經在天上過著幸福的生活了……不關你的事,他們是不會怪你的……而且房妙妘也一定希望你不要再為她耿耿於懷……”

東雨梨何嚐不是這樣的勸慰自己。她也想放下,她也想釋然,隻是她根本做不到像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繼續過她的生活。房妙妘的死,像一個糾纏不肯離去的噩夢,總是在不經意間跳出來,狠狠的刺痛她逃避的心。

東雨梨開口道:“小帽子,我知道。……我隻是想來看看她……再待一會兒,就回去……小帽子,你不用為我擔心……”

隻是說這話的她,那輕淡的聲音中,藏也藏不住的濃重的哀傷,又怎麽能讓人放心的下?

剛剛從驛館中進宮來的辜遇之,在應詔去勤政殿的路上,不經意間聽得幾個小宮女說皇後娘娘好像朝著露華殿的方向去了,一顆心,便不由自主的一動,而腳下,更似不受控製一般的沿著她的足跡,走到了這裏。

隻是甫站在寢宮的門外,便聽得東雨梨那麽無助的悲傷,讓辜遇之的心,也隨之一痛。

不由的輕輕開口道:“逝者已逝。雨梨……你又何必如此執著,不肯釋懷?”

看到辜遇之的突然出現,東雨梨的眼睛不由的一酸一澀,忙轉過頭去,止住那險些滾落的淚水,開口道:“辜大哥,你怎麽會在這裏?”

辜遇之望著她固執的假裝堅強,心中有輕微的撕扯的疼痛。順著她的話頭道:“王爺宣我進宮商討兵權的事情……我聽宮人們說,你往這裏來了,忍不住……便過來看看你……”

雖然他說的極為的含蓄,但東雨梨還是能聽清他語氣中那絲絲縷縷的關切,微涼的心,不覺有些些的暖意,嘴角扯出一個細細的微笑來,道:“辜大哥,我沒事……政事重要,你趕快去忙吧,不用擔心我……”

隻是這樣強裝的笑顏,隻會讓關心她的人,愈加的心疼。辜遇之不由道:“我知道你一直認為是自己連累了側妃娘娘,但是整件事根本是一場意外,誰也不想的。雨梨……你就不要再內疚了好不好?”

說這話的辜遇之,情不自禁的有些激動,三步兩步的走到東雨梨的麵前,灼熱的大掌輕輕的覆在她纖細的手臂上,熱烈而疼惜的目光,定定的看著她,似有千言萬語說不出的輕憐密愛。

東雨梨那原本因為他一針見血的戳中她這久久不能釋然的心事,油然而生的哀傷與內疚,在觸到他灼灼的眼神之時,卻不由的有些慌亂。

東雨梨有些囁諾的喚道:“辜大哥……”那被他厚實的大掌鉗製的手臂,有些微的疼痛,下意識的輕輕掙紮。

辜遇之有些激動,有些失神的心,漸漸的恢複了清明,下意識的鬆開了手掌。

隻是他的突然鬆懈,加之自己先前的掙紮,便讓東雨梨身子一晃,一個踉蹌,險些沒有站穩,幸好扶住了身旁的桌角,否則非摔跤不可。縱使這樣,卻也還是不小心的碰翻了那放在上好的紅木桌上的一個小巧精致的香爐。所幸這香爐自從房妙妘出事之後,再也沒有點過,早已經冷的透了,倒沒有因此燙傷。隻是那香爐之中盛放的不知名的熏香,卻灑了個滿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