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無情到此也銷魂_第100章 辜遇之(二)



太醫為栗苡薰把完脈之後,說的是王妃娘娘的昏迷,乃是由於這幾日的憂思傷神,加之今天受驚過度,才會一時氣虛血弱,暈了過去。開了一些調養的藥,又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便在攝政王那隱隱散著狠戾的目光中退了下去。

躺在床榻之上的栗苡薰,即使是睡夢中,精致嬌弱的麵容之上,仿佛猶帶著無盡的驚恐、痛苦與內疚。看的秋月白的眉頭一皺一皺的,恨不能將那些殘餘的栗國叛軍,盡數剿滅。

想到即做,秋月白衣袖一甩,便要下令。隻在這時,栗苡薰突然從惡夢中驚醒一般,柔若無骨、冰冰涼涼的小手緊緊的拉住秋月白的大掌,臉上還帶著驚魂未定的痛苦,一雙氳滿晶瑩淚珠的眸子,泫然欲泣,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如蝴蝶的羽翼,便聽她極之恐懼一般的聲音道:“爹,大哥……對不起……薰兒對不起你們……”

她痛苦而內疚的眼眸,在看到麵前的秋月白之時,仿佛有了一線清明,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纖瘦的手臂緊緊的抱住秋月白堅實的胸膛,低聲的啜泣,嗚咽如小貓,她柔弱無骨的身子,在他懷中顫抖如寒風中的落葉。

秋月白的眼中不由的起了濃重的憐惜,尤其是當她輕顫而柔弱的氣息在他耳畔,像一隻受了傷無助的小動物一般喃喃的乞求著:“月白……我好怕……我什麽都沒有了……你千萬不要離開我……”

東雨梨聽到秋月白誓言一般的安慰栗苡薰道:“不用怕,有本王在……我不會離開你的……”

得到他承諾的栗苡薰,晶瑩的淚水大滴大滴的從一雙美目中汩汩的流出來,柔弱的嗓音一聲一聲輕輕呢喃的喚著:“王爺……王爺……”

東雨梨微微的撇過頭去,終是不可避免的心中一傷。也許麵對秋月白對其他女子的好,她永遠也不可能做到若無其事、無動於衷。有些自嘲的轉身離去,卻在不經意間,似乎看到那遠遠站在一旁的祈雲未,望向栗苡薰的眼眸之中,微不可見的閃過絲絲的痛楚、矛盾以及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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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出了苡歡宮,便看見小帽子拖著明顯還有些虛弱的身子向自己跑來,東雨梨不由的微微皺了皺眉頭。忙迎了上去,隻是還沒等她開口,便被小帽子霹靂啪啦的搶先一步詢問道:“小姐,你有沒有受傷啊?小帽子剛剛聽到你險些摔下了懸崖,差一點嚇暈了過去……”

看著她關切的煞白的小臉,東雨梨心中暖暖的,道:“我沒事,這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裏嗎?倒是你,肚子不舒服,就乖乖的躺在床上休息,還到處亂跑幹什麽?”

哪知一聽這話的小帽子,嘴一撇,都快哭了出來,便聽她悶悶的開口道:“小姐,你還說呢。都怪小帽子不好,貪嘴吃壞了肚子,所以今天才不能陪在小姐你身邊……若是小姐你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可叫小帽子以後怎麽辦啊?”

東雨梨沉沉的一顆心,因為她這真摯的情感,而不由的輕輕一鬆。微微笑了笑,道:“傻丫頭。今天的事情,是意外,誰都預料不到的。況且就算你陪在我身邊又有什麽用?你又不會武功,還能救我於水火之中不成?嗬嗬。”

聽得她家小姐的調笑,小帽子卻有些急了,道:“小姐,就算小帽子不能保護你,但至少也可以跟小姐你共患難啊。小姐,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事情,小帽子都要緊緊的跟在小姐的身邊,好不好?”

聽著從她那略帶稚氣的口中說出“共患難”三個字,像一股細細的暖流,慢慢的遊向東雨梨全身上下每一個角落,不由的輕輕握住她的手,千言萬語卻隻說道:“好,以後無論走到哪裏,都帶著你這隻小尾巴可以嗎?”像是許久沒有這般毫無顧忌的玩笑過了一般,竟讓東雨梨的心頭一恍。望望漸晚的天色,開口道:“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小帽子點點頭。兩個人並肩向梨落宮的方向走去。

經過禦花園之時,遠遠的便看到一個身影在綠樹成蔭、繁花似錦之中,像所有武俠小說中的大俠一樣練著劍。東雨梨不由的走近了幾步,卻發現練劍之人正是今日才救過她性命的辜遇之。遂停下了腳步,靜靜的看著他一招一式、舉手投足間的俠客風範。

雖然

不懂武功,但這賞心悅目的表演還是讓人不由自主的喝彩。待辜遇之一套劍式舞完,東雨梨不由的鼓掌道:“好功夫。”

其實從她走向這裏的那一刻起,辜遇之便已經看到了她。心中一動,壓抑住那迫不及待的想要迎上去的衝動,身體雖然本能的在練著劍招,眼角眉梢卻不由自主的追隨著她的眼眸,好不容易待得練完,驀地聽到她的稱讚,竟有些不可抑製的喜悅。

辜遇之不知道自己這莫名其妙一般的思緒從何而來,他想平複一下那不知是因為適才的練習,還是因為那個出現的人兒,才有的微微的慌亂的心跳,腳下卻已經先一步的走到了東雨梨的麵前,一時之間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又要說些什麽,隻能按照這宮中習以為常的規矩欲行禮道:“辜遇之參見……”

隻是東雨梨還沒等他一句話說完,便連忙阻止道:“辜大哥,不用這麽麻煩的,我一向沒有這麽多繁文縟節,況且,就算是要行禮,也該是我向你這個救命恩人行禮才對……”

後麵的話,辜遇之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耳畔回響的隻有那坦坦蕩蕩,卻又仿佛無限親密細致的“辜大哥”三個字,心頭不覺一跳,開口道:“你叫我辜大哥?……”

東雨梨看到他那如遠山一般的濃眉輕輕的一挑,以為他不習慣這樣的稱呼,便道:“是啊,要不然辜大哥你想我怎麽稱呼你,辜將軍,還是恩公?嗬嗬。”怎麽聽,還是覺得“辜大哥”聽起來比較親切。

看著她臉上那略帶調皮的笑容,像是昏暗的天色裏,突然點起的盞盞燈火,眼前瞬間一亮。辜遇之需要微微撇過頭去,仿佛才能避開這讓人似乎足以淪陷的光彩。繼而卻是心中莫名的一沉,緩緩開口道:“娘娘乃貴為一國皇後,辜遇之隻怕擔不起娘娘的一聲‘辜大哥’。”

在說到“娘娘”兩個字之時,隻覺喉嚨間竟有微微的澀然。是啊,眼前的女子,且不論算不算名副其實的皇後娘娘,但卻毋庸置疑的乃是整個元烈王朝都知曉的攝政王秋月白的女人!

意識到這一點,辜遇之一顆心,突然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的紮了一下似的,帶來一絲不期然的刺痛。

東雨梨卻不知他所思所慮,隻道他拘泥於宮中所謂的尊卑禮節,於是笑道:“隻是一個稱呼而已,哪有那麽多的規矩?再說辜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今天不是遇到了你,我早已掉下懸崖粉身碎骨了,哪還能站在這裏跟你侃侃而談?所以辜大哥你便不要‘娘娘’前‘娘娘’後的叫我了,直接叫我東雨梨就可以。”

說這番話的東雨梨,臉上都仿佛帶著一種光,讓辜遇之不敢逼視。輕聲重複著“東雨梨”三個字,不由的有些恍惚,倒好像這平平淡淡的名字,是世間最動聽的字眼一般。

看著她眼眸之中清澈如一覽無餘的山澗溪流,那樣的流光溢彩,讓辜遇之不禁有些迷惑。不由輕輕開口道:“辜遇之在未進宮之前,聽過娘娘的很多傳言……”欲言又止,似乎再難將那些形形色色的流言蜚語,跟眼前的女子聯係在一起,不由的道:“今日始信,人言可畏,傳言,又豈能當真?”

他灼灼的目光望向東雨梨,似乎有著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東雨梨卻有些遲鈍,並不覺得有什麽異樣,隻是聽他說起關於她的種種“傳言”,不由道:“不用說,那些有關我的傳言,一定不是什麽好話。”

辜遇之看著她明明故意裝作抱怨的嘴角,可是眼睛裏卻流露著絲毫不畏人言、問心無愧的淺淺笑意,心中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輕輕的抓著他,撓著他一般,說不出來的感覺。

而那淺淺的笑意像是會傳染一樣,讓辜遇之的嘴角也不自覺的扯出一個微微的笑容來,輕輕的開口問道:“那你可在乎別人怎麽說你?”

聽得他的詢問,東雨梨狀似極為認真的考慮了一下,然後鄭重其事的回答道:“不在乎。”說出這三個字來,連自己都忍不住的笑了起來。是啊,“別人”是些什麽人,她又何須理會不相幹的人說些什麽?平心而論,她又沒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大不了能被人說三道四、指手畫腳的也隻有她與秋月白這一段“私情”罷了。

隻是,驀地念到秋月

白的名字,心中還是會不可抑製的微微一動。那因為與辜遇之深感投緣的輕鬆之感,不免有稍稍的清減。忙不迭的趕走那個擾亂自己心緒的“不速之客”,東雨梨抬眸看向麵前的辜遇之,開口道:“不過,我隻是怕辜大哥你會因此看輕我而已。”是啊,這許多日子來的鬱鬱寡歡,讓東雨梨已經好久沒有像此刻一樣放鬆,無所顧忌的談天說地了。不知是否因為辜遇之救了她一命的緣故,所以她不知不覺的便與他投契,所以也才怕他會因為種種“傳言”而對她有什麽芥蒂。

她卻不知自己這單純的想法,落在辜遇之的耳朵裏,卻是讓他的心,驀地一跳。

辜遇之聽到自己有些恍惚的聲音問道:“為什麽怕我會因此看輕你?”心,有些狂亂、不受控製的跳著。

東雨梨不虞有他,實話實說道:“因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不想你哪一天回想起來,會後悔今日救了我啊。哈哈。”

也許是她爽朗而帶著小慧黠的笑聲蠱惑了辜遇之,讓他不由自主的輕輕抹去了那一絲莫名的淡淡的失落,便聽他道:“不會,辜遇之永遠不會後悔今天救了東雨梨。我很高興,今天遇見了你。”說到這最後一句,他醇厚的嗓音漸漸的低沉,目光之中的那一絲類似於激動,類似於柔情的眸色,讓東雨梨的心,驀地一動。隨即有些自嘲,她還以為自從與那秋月白在一起之後,她這愛自作多情的毛病改過來了呢。哪知被人給“英雄救美”了一下,她就錯覺人家“英雄”對她有意思,還真是沒出息啊。就是嘛,怎麽可能呢?

想到這裏,東雨梨自己都有些忍不住的好笑。

她澄淨的笑容,像是從心底油然而生,直落到晶亮的眼眸裏似的,那樣的光彩,讓人幾乎不敢直視,卻又不由自主的淪陷。

辜遇之聽到她清清朗朗的聲音道:“是我應該高興才是,遇到了你,救了我一命。”

這時一旁的小帽子也忍不住的附和道:“是啊,小帽子在這裏也要多謝辜將軍救了我家小姐呢。”她早就想好好的謝謝這個小姐的救命恩人了,隻是先前看小姐與他相談甚歡,且露出了許久未見的笑容,不忍打擾,現在逮到機會,自然要表達心中由衷的謝意。

頓了頓,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的開口問道:“辜將軍,你這次進宮,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會不會在這裏待得久一點啊?”這樣的話,小姐與他常見麵常聊天,就不用像之前那樣鬱鬱寡歡了,是不是就可以慢慢的變回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姐了呢?

東雨梨情知小帽子打得什麽主意,心中一暖之餘,卻也不由的道:“是啊,辜大哥,你會在宮裏留多長時間啊?”雖然有些小小的鄙視自己的私心,但東雨梨確實感覺與他相處,沒有任何的壓力,便像已經認識了許久的老朋友一般。讓她已仿佛太長時間沒有走出陰霾的心底,如照進了一線明亮的陽光。

是啊,辜遇之給人的就是這樣一種溫和而舒服的感覺。不像祈雲未最近這些時日,似乎越來越與她疏離的莫名的躲避著她一般的舉止,更不用麵對秋月白之時,即使再快樂,也不由自主的油然而生的像潮汐一樣的哀傷。

看著眼前的女子,眼中似乎突如其來的一抹淡淡的恍惚與感傷,辜遇之的心,卻仿佛感同身受一般,輕輕的有些隨之而來的,像是被什麽東西劃下了一道細微的痕跡,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淺淺痛楚與澀然。

雖然如此,但是聽到東雨梨毫不掩飾的帶些許期待的問他會在宮裏留多少時日,還是讓辜遇之心頭驀地一跳,不由的開口道:“這次王爺宣我進宮,是商討邊關防衛以及兵權事宜,應該會留的時間長一點。”

東雨梨點點頭。之前聽秋月白好像提及過這件事,她一向不關心這些瑣碎的正事,聽過也便作罷,隻是當時她沒有料到自己會與那位一戰成名,用了短短一個多月時間便擊敗了邊疆進犯的敵軍的少將軍,會有這樣的際遇罷了。現在聽得他會留在京城一段時間,自然是有許多的欣喜的。

辜遇之望向眼前的女子,嘴角那一抹淺淺而真摯的笑容,像是有無數細小的快樂在心底衝撞著、激蕩著,那樣的感覺,好似歡愉,卻又仿佛帶著絲絲莫名的痛苦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