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又見北京
“我們分手吧。”
兩年前,劉岸青和米蘭畢業的時候,劉岸青這五個字讓米蘭瞬間失聲了。
她想和他畢業後有個家,不華麗,但是溫暖。她想給他生個孩子,哪怕不會成為天才。但夢還沒有開始做,就已經在母體裏夭折了。對於在一起7年的感情來說,這無疑意味著是地震來了,而且還沒有任何的警報。
分手對於女人來說,尤其是從頭到腳每一個細胞都流淌著高貴自尊心的女人來說,無論她們內心多麽地渴望挽回,多麽想低三下四,臉麵還是要掛住的。
寧死不屈,這是米蘭的風格。但是,憤怒的內心還是要再問一下這個貪婪多變的男人:“為什麽?”
“因為我們兩個性格不合!”
這句話因為抽象,所以讓米蘭無話可說。畢業的時候,他們散了,像是一個本來要合起來的貝殼,肉核沒了,也就沒有必要再合上了。愛情從來都是個不講禮貌的小朋友,來的時候不打招呼,走的時候也不懂告別,但是我們就是喜歡和它玩耍,被它傷害。
疼,才證明自己還活著。
“小姐,想男朋友了吧?”
米蘭把望著窗外發呆的目光轉向了鄰座這個時尚的男青年:白皙的皮膚,眼睛小小的,很有韓國範兒。他的表是萬寶龍的,鞋子是高幫古奇新款,衣服米蘭一看就知道是今年佛羅倫薩時裝展上的新款,露肩複古的中國風,但是她猜不到這個服裝的牌子。
米蘭在心裏斷定:這小白臉肯定是個同行!職業病讓米蘭看起來像是個偵探,米蘭基本上每次坐飛機都是係好安全帶上機就睡覺的,這次從巴黎飛北京的11個小時有點長,她就半途醒了。她決定破一次例,和陌生小白臉溝通溝通。
“你是服裝設計師?”
“算是吧。你怎麽知道的?”
萬國梁像要撐爆了的眼眶暗示了他內心的漣漪:這小妮子是偵探?美國的FBI不會這麽猖狂吧?
“你的衣服是今年意大利男裝博覽會的新款,我關注過,挺有概念的。所有服裝界的人都知道,佛羅倫薩男裝展是世界上最專業、最權威的男裝展。”
“這是我自己設計的。”
米蘭心中狂喜……這年頭高手名人遍地飛,難不成自己孤陋寡聞卻遇上高人了?米蘭在腦海中飛快過濾行業名人中哪張臉跟這張雷同,但是老一號,她幻想此人不會是哪個意大利珠寶商的遺少或是誰誰誰的私生子吧?
“你是?”
“我在北京有一個自己的小清新路線的品牌薄荷糯米叢,簡稱‘BNC’,在上海還跟朋友有一個中端路線的‘棟梁’設計師集成店。你呢?對服裝行業這麽了解,應該也是同行吧?”小白臉看起來嫩得流水,還是款事業型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是未來ROSE黑品牌的創始人米蘭,很高興認識你。”
米蘭的小心髒幾乎跳出來了,自己還沒有到北京就先遇到貴人了,自己的夢想前景一片大好啊。
下了飛機米蘭才突然想起來,好像忘了要小白臉的名片。她隻能對著熙攘的人流一聲歎息:萍水相逢,有緣無分啊!
早上,首都機場接機的人並沒有來。韓廣美和馬莉莉(MARRY)還在京密路上奔馳……
韓廣美一看手機已經九點五分了,就開始埋怨MARRY:“早說讓你不用再捯飭了,你這大早上的把我家衣櫃的衣服全倒騰出來試了個遍,像是擺地攤,又不是去走秀。米蘭九點就下飛機了,看不到我們她肯定會生氣的!”
“我這不也是為了讓咱們米蘭感覺到我們盛裝迎接她更隆重嘛。米蘭脾氣好,放心吧,她不會生氣的。”
MARRY和米蘭從高一時候起就在一個班,四年大學又在一個宿舍,在任何關於米蘭的問題上,MARRY總有最權威的定論,韓廣美總是拚不過,就沉默。
這時,韓廣美的手機響了。是米蘭!
“喂?親愛的,你們在哪兒?趕緊現身吧。”
“那個……米蘭,我們堵車,你先去肯德基坐會兒,我們馬上到。”
“哎喲,我們的大美女,法國的水土真是養人,皮膚跟那瓷娃娃似的,人比剛畢業的時候還清純了不少呢!真是見識了什麽叫作逆生長。米蘭,歡迎歸隊!北京歡迎你!”
兩年了,廣美美院研究生畢業,換來一紙文憑。MARRY小資變中產,創建了《MO女》時尚雜誌,人比畢業的時候更加豐腴性感了。米蘭雖然貼上了“海龜”的標簽,但是目前也隻能海龜變海帶了。
趙小曼沒有來,米蘭沒有問,大家也就都沒有交代,心照不宣其實挺好。大家都揀些看似熱鬧實則無關痛癢的話題聊。
“米蘭,你在法國是被法國的小男人小鬼兒纏身了吧?”廣美迫不及待地問米蘭的法國往事。
“你這些年在國外過得好不好?這一走就沒有回來過。”
“我還好,不是經常MSN、QQ、郵件、微信聯係的嘛,哪有那麽誇張。”
MARRY也開始見縫插針地盤問:“你們服裝學院有沒有意大利帥哥?”
“帥哥倒是挺多的,但是帥哥旁邊一般也配對著一美女。咱這橫衝直撞的不人道,不符合咱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所以,我的身邊一直還是很廣闊的,偶爾也擁擠一下。你們猜是誰?我們學院旁邊花店的越南老大爺每天騎著個單車追在我屁股後麵,甩也甩不掉!”
米蘭的話逗得廣美和MARRY哭笑不得:“那你多無聊啊!”
“是啊,沒得玩就隻能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了唄。別的不敢說,就這正能量,我現在絕對是呼之欲出的一靠譜女青年!”
其實這些話隻是用做調侃。真實的情況是,米蘭在法國認識了一位老華僑藝術家。在米蘭回國前,他去世了。因為沒有子嗣,他的所有財產就都留給了在生命最後兩年裏一直陪著自己的幹女兒米蘭。
他堅信米蘭是個善良有夢想的孩子,隻是希望米蘭能夠夢想成真。
“米蘭,你先去我家吧,明天我們在名都園給你接風洗塵!已經通知大家了。”廣美所謂的大家其實就是趙小曼一個人。
曾經她們四個是美院的“美麗爛漫”四枝花。韓廣美本來屬於中性女孩,短短的發型,也不太顯眼的臉,但是因為她的父母是美院的教授,父親是雕塑係老師,母親是人文學院的碩導,所以在學校她也成了焦點人物,一舉一動隨時被報道並轉載。
MARRY身材火辣、野性,這也像極了她的性格。張揚是她的代名詞,碧昂斯是她的信仰。
米蘭算是真正的秀外慧中,當年高考美院的全國文化課狀元的光環讓她扣上了才女的大帽子,就再也沒摘下來過。才華和外貌就好比是兩個人站在一起比身高,總能有個勝負的。米蘭的才華和外貌是不相上下的那種,但是仔細考究起來,因為才華確實比外貌高了那麽一點點,略占上風,所以就算是長得比MARRY還標致,但是美麗和風韻相比起太耀眼的才華來也就黯淡了。
如果說美女在男人和女人眼裏的評判標準有所偏頗,那趙小曼是正對了男人胃口的那款美女,而MARRY有點過了。
晚上來聚餐的趙小曼真的就一個人來了,她的身邊沒有米蘭要等的劉岸青。
人的慣性往往會放縱了自己的欲望,如果長久地不見,一相見的時候,人會本能地相互仔細觀察,像是久不進食的胃,突然見了很多的美食,必定是要飽餐一頓的。而此刻米蘭看到的是一個判若兩人的趙小曼。
兩年前剛畢業的時候,米蘭是多麽恨這個女人啊!6年前,新生軍訓的時候,米蘭是多麽羨慕、忌妒這個單純透頂的富家女啊!
現在,米蘭的心裏隻有疼。
晚上米蘭和廣美在一個被窩,兩人想想以前,竟禁不住淚流滿麵。
“小姐,咱有點誌氣行不,這麽多愁善感容易掉鋼豆,幹脆去當作家得了!”廣美安慰米蘭。
米蘭說:“這些年,他們過得怎麽樣?我這樣漂來漂去的,也不知道是為了啥?”
“為了啥?為了更好的未來,為了明天有更大的房子,有更完美的老公,更聰明的孩子,還有越來越半老徐娘的自己唄。”
米蘭有時候想不明白,自己是被逼上梁山沒有了退路,才硬著頭皮繼續往前拱的,但是韓廣美一直順風順水的,也這麽單著,挺讓人費解的。仔細想想好像還是不懂她的,或許從來也就沒有懂過。
“你為什麽不談戀愛?”
米蘭的問題直白得像是一根荊棘的刺,直勾勾的像是逼供。這歲月談戀愛多了不行,碎嘴八卦天天有,今年特別多。廣美想:“我獨善其身、曲高和寡的招誰惹誰了?”
“談戀愛?沒有合適的唄。”廣美歎了一口氣。
米蘭總覺得廣美看起來單純,不像是個有故事的人。有人說,戀愛的人是1+1>2的化學反應,而失戀的人是1+1
“MARRY呢?她也絕食了?”
“她比我們倆強那麽一丁點兒,她現在已經從藝術圈進入藝術圈與媒體圈的交集部分。做媒體的人不比咱搞純藝的,天天得跟各種頭銜、各種咖談天說地,她是天生的外交家。”
“就沒有物色個高富帥或是金融小開什麽的?”
“前段時間有個出版社的主編叫什麽趙子民的,那段時間這個老男人不是路上攔就是回家堵的,反正挺執著的,時不時的還捏著一遝紙,說是上麵寫的是情詩。我這還等著聽故事呢,但是接著就沒有下
文了!”
“後來又有個去他們雜誌拍照的平麵模特叫什麽傑克,好好的一個中國人非得整一個外國人的名字,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個外國人。MARRY帶我們吃過一次飯,純北京奶油小生一個!人家雖然行業資曆是三流,但是命好呀,生下來就是貴族,父母是金融係統搞風投的,渾身上下那行頭一近了吧,你都能聞到一股人民幣的味兒!MARRY跟人家拍拖不到兩天,就哭著到我家來訴苦,說以後見著年齡小的小子一定繞路行走!傷不起啊!”
提起MARRY,米蘭也是最懂她的人。米蘭、劉岸青還有MARRY從高中時候就在一起混,四年大學又在一起瘋玩,那段歲月真是激情澎湃的,酷斃了!對於MARRY的一直挑食絕食,米蘭略知一二。從高中的時代起,她們倆一起喜歡上了才華橫溢、風度翩翩的劉岸青,但是最終劉岸青先向米蘭表了白,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講,MARRY是米蘭和劉岸青愛情的忠實觀眾。但是後來故事戛然而止,冒出個天外飛仙趙小曼,她從此就不相信童話了,故事都是騙人的。所以從那以後,MARRY算是真真切切地下定決心不再等劉岸青,但是一路顛簸下來淨遇到些歪瓜裂棗,單身有時候是一種無奈!
“你呢?你在法國就真的沒有找個白馬王子啊?巴黎呀,多麽浪漫藝術的城市啊,法國的男人又是那麽的英俊體貼,你不就地取材,體驗體驗,真是浪費了。”廣美又開始感歎。
“傑希嘉不是在《這些巴黎女人,那些巴黎男人》中說了嘛,巴黎呢,是一個享受愛情的天堂,但也絕對是一個追求愛情的地獄!法國男人溫柔浪漫是因為法國女人多愁善感!法國男人隻是體貼,法國真正有魅力的是我們的同類,巴黎的女人!”
韓廣美驚訝:“這麽恐怖?壓力不小!那我們這種性格孤僻、骨子裏又真正八卦的人是不是特不招巴黎男女的待見?”
“反正我就是沒事兒的時候靠琢磨靈感而打發日子的,兩年設計圖紙整整7000多張。這個圈子裏,我應該也是少有的多產設計師了。我想就算是現在我提前更年期,江郎才盡了,地主富婆家還有存糧!”
“那你在郵箱裏跟我說的你幹爹是怎麽回事兒啊?我還以為你在巴黎混不下去求包養去了呢?”
“可惜,法國男人好像不怎麽喜歡我這款有點奢侈理想的古典型的。他們男人吧,總覺得女人談心的時候要找深刻的,握手的時候要找簡單的,結婚的時候要找平凡的。我被無情地劃分到第一類,所以在法國的這兩年,藍顏知己倒是結交了不少,現在姐也是知音滿天涯的人了。兩年,在地球上繞了半個圈,算是沒有白白耽擱了年華,浪費了才華。”
“那個人是我的大朋友,他也是我們學校的,北平藝專和靳尚誼前輩一批畢業的學生,隻身一人去了法國,後來就沒有回來,自己開了個咖啡館,還有一個在當地名聲大噪一時的畫廊。我後來就很迷惑,這麽多年了,他怎麽就一直沒有回國呢?”
“他說,沒有掛念了,回去也是徒傷悲,有時候隔著讓自己傷心的地方遠遠的挺好。他最愛讀的書是麥卡洛的《荊棘鳥》,他說,女主人公麥琪的一生就是他的寫照。”
“傳說中有那麽一隻鳥,一生隻歌唱一次。從離開巢穴的那刻起,它就在尋找著荊棘樹,直到如願以償,它才會停歇下來。它把自己的身體刺進最尖、最長的荊棘上,在荒蠻的枝條間放開了歌喉,曲終而命竭,那歌聲竟然使雲雀和夜鶯都黯然失色。”
“真是一個古怪的老頭!”廣美歎息道。
“是呢,他47歲離開中國,51年從沒有回來過。不過他是虔誠的基督徒,他每天都在胸前畫十字架懺悔的。挺幽默的一個大朋友。”
“他的財產真的都給你了呀?”廣美的眼睛撐成了金魚眼。
“嗯。他沒有子嗣。我也曾經疑惑,他離開中國的時候怎麽會沒有親人呢?中年人了,一直沒有孩子?沒有結過婚?那他一定是青春的時候受過什麽傷害並不能愈合的人吧!什麽樣的傷疤會讓一個人陣痛一生呢?愛的反麵?總之他是一個謎。”
“天上掉餡餅?你中彩了!”
“這錢我是不想要的,但是他說,讓我替他完成他的夢想,做個關於黑玫瑰傳說的服裝品牌。他生前沒有別的愛好,就是養花,畫花,而最喜歡的花就是黑玫瑰。”
第二天米蘭就在香蜜灣租了套兩室一廳的公寓。兩年了,又回京了,米蘭兩年前哪怕是知道劉岸青和趙小曼劈腿的噩耗,也依舊相信愛情,也奢望挽留,渴望回歸。但是,現在裝在她心裏的隻是她的ROSE黑,她需要成功。
她躺在床上仔細想也沒有想起昨天飛機上的小白臉跟她說的他的名字和公司的名字,就隻記得三個字母好像是英國廣播電台BBC同胞胎妹妹的“BNC”。米蘭上網搜索了一下,居然真的搜出了小白臉的大名:萬國梁!
米蘭琢磨著要怎麽說服這個人為自己效勞與自己合作。在時尚服裝界闖蕩,要麽單槍匹馬自己單幹,要麽結盟夥伴,並肩而戰,服裝學院的導師給自己回國指了一條明路。
“你是清華美院服裝設計係的?為什麽現在不做設計了呢?”
“我考清美隻是為了證明自己,當年在高中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她說等我考上了清華美院她就跟我好,那時候單純就真的努力了。”
“後來呢?”米蘭問他。
“後來她沒有考上大學,我就真的上了清美服設。”
“你們分手了嗎?”
“沒有。女孩是我第一次心動的女孩,也是因為她我才有了今天,我後來娶了她。”
“這樣的女孩上輩子得做了多少好事兒,十八代祖宗得積多少德啊,遇到你這麽專情的優質男。像你這樣的硬件夠硬,軟件也不錯,人還正當年的,要是放在大街上,肯定早就被女人搶劫了吧。搶劫不遂還有可能被生吞活剝!”
“但是,遺憾的是,有時候專情並不能打動上帝,我們現在基本上沒有心靈的溝通,因為已經不在一個世界裏了。我是愛情懷疑論者。你呢?”
“你知道達爾文嗎?他也是嚴重的愛情懷疑論者,他結婚前,曾經把紙一畫兩半,左邊寫下結婚的好處,右邊是單身的好處,結果左邊戰勝了右邊,他就和舅舅家的表妹結婚了。”
“達爾文?就是提出物競天擇生物進化論的那位天才?”
“是呀。偉大的人物都單純得可愛,我常常想那反過來這是不是一對必要且充分的條件,說單純得可愛的人必定也偉大,這個推理是不是也成立呢?”
“你為什麽要自己創立ROSE黑,憑你的資曆,去個大的設計公司,不用操心,到點交稿,再到點了就領錢,白花花的銀子就跟白撿似的,到時候再找個長得肥而不膩靠譜點的豪門小開,放著多舒坦的日子不過,非得往勞碌命上奔,這是什麽時節、什麽歲月呀!長得漂亮的女人還這麽能幹,這不是成心出來搗亂砸我們男人的飯碗嗎?還讓不讓我們男人活了啊!我看我就應該把你們這些又好看又能幹的女人全部塞回到古代去重新進化進化再回來,好好學學三從四德!”
米蘭聽著這話裏有話,大珠小珠落玉盤,褒貶不一的,一時接不上話兒了,仔細一琢磨才回味過來,原來是批判多於讚揚,這小子,有點道力!明明是批評,聽起來像是表揚信。
她問小白臉:“你知道黑玫瑰這種花兒嗎?你了解黑美人和黑魔力嗎?你聽說過,黑色是最徹底的奢華嗎?你知道玫瑰是愛的代言嗎?”
米蘭的疑問稠度太高,萬國梁的思緒沒有插入進來的空隙,聽起來上揚的口氣,總之像是一大堆大的問題。他回問米蘭:“為什麽這麽問?”
“我在自己最低穀的時候,在法國認識了位藝術家,他特別鍾愛黑玫瑰。我之前不知道世界上居然有這種玫瑰花,我隻知道有白玫瑰、紅玫瑰、粉玫瑰、黃玫瑰、紫玫瑰、藍玫瑰什麽的,還真的沒有聽說過有這麽霸氣、這麽特立獨行的玫瑰花,那時候他就跟我講了很多關於黑魔力和黑美人的故事。”
“黑魔力花瓣規則美麗,黑色中透著紅色,紅色中又帶著黑色,厚厚的絨感,奢華又帶著神秘。黑美人花型稍小,厚厚的,黑紅並重,並帶有高貴的黑金絲絨。”
“黑色是最徹底的奢華。你知道世界上為什麽沒有純黑的花朵嗎?”
“為什麽呢?”萬國梁問米蘭。
“這也是一個有關物種起源與生物進化的真理,紅色、橙色、黃色、白色的花朵可以反射陽光中熱量最高的同色光波,而黑色的花因為不能反射,所以陽光中的熱量全部被吸收,燃燒的熱度損傷了它們的身體。它們在生物進化的過程中,就慢慢地被過濾掉了,能生存下來的都是堅強的‘挑食主義者’。它們就像是一種精神的貴族,因為信仰所以不怕燃燒。”
“我當時一聽世界上還有這種與眾不同的花的時候,我就喜歡上它了。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的還有它的花語,像是一句咒語。”
“是什麽?”
“‘你是惡魔,且為我獨有。你早晚是我的人。’聽起來蠻不講理的,但是還有它的第二咒語:溫柔真心。我上學那會兒就特別鍾愛範思哲這個牌子,我們做設計的鍾愛牌子,其實是鍾愛故事,更喜歡衣服背後的那個傳說。”
“黑玫瑰讓我有種小範來襲的恐慌。範思哲把自己的定位和一個故事聯係在了一起。希臘神話中的蛇發女妖馬杜莎,頭發是一條條毒蛇,發尖是蛇頭,代表著致命的吸引力。她以美貌誘人,見到她的人立刻化為了石頭,這個故事成就了意大利奢侈品牌範思哲。那我覺得黑玫瑰,ROSE黑,天生也帶著那麽一種冷豔高貴的奢華。我把想法告訴了我在巴黎服裝學院的導師,他很支持我,我就走上了一條不能回頭的不歸路了。”
“這個創意聽起來很夢幻。黑玫瑰本身所具有的氣質就像是馬杜莎或是荊棘鳥,本身就是一個傳奇
。米蘭,你真的很有說服力。你讓人難以對你說不。”
萬國梁比米蘭小兩歲,那時候,他25歲,米蘭27歲。
米蘭說:“那以後你就是ROSE黑的總經理了,主要負責品牌執行運營。”
萬國梁是個資料庫,在國內的服裝高級定製圈子裏,他和每個服裝路線的大牛都能扯上關係。萬國梁好比那根係深廣的樹根,米蘭是樹,他們在一起搭檔,注定了要長成一棵參天大樹。米蘭懂得他的價值。
米蘭歸國前把法國的幹爹潘忠良的房子和畫廊賣了,換成人民幣總共500萬。她想先要租個工作室才好,萬國梁選擇了世貿天階,去看了一下,房租太貴。
萬國梁說:“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是北京的CBD呀!如果把北京比喻成一個家,那CBD就是庭院的那門臉兒。錢投在這麽寸土寸金的地方,就是真正的花在刀刃上了。要做大品牌大旗幟就要有大品牌大旗幟的底座,就像是巴掌大的地方是蓋不出什麽摩天大樓來的。”
米蘭狠了狠心說:“那啟動資金就這麽多,若是房租超了預算,隻能到時候拆了東牆補西牆了。”
萬國梁年紀輕輕就開200萬的保時捷,住海澱酈城莊園高檔住宅區。
米蘭說:“大梁,我問你個問題哈,你家是哪裏的?是不是搞油田的?”
“為什麽這麽說?我長得五大三粗嗎?”
“不是。你年紀輕輕,家裏底子挺殷實的吧?”
萬國梁說:“你還真看走眼了,我家很窮的,在山西呂梁。”
“令尊不會是煤老板吧?”
萬國梁開玩笑說:“我若是有個有錢的爹的話,早就甩手退休環遊世界去了!可惜,上輩子沒踩好點,一個摔跤,摔到呂梁那山旮旯裏去了,用了17年才走出來。現在終於明白什麽叫窮三代,富三代。上帝讓這個世界風水輪流轉起來,才能生生不息,可惜我出生那會兒轉到我這裏的時候,剛好卡在了窮三代的第三代上,所以到我這裏就隻能奮發圖強,力挽狂瀾了。”
“那你能在暗流洶湧的江湖拚殺出這條血路很牛呀!”
“我其實當年考清華也不是為了什麽愛好,就是為了一個證明。”
“證明?”
“嗯。但是讓我想不到的是後來我卻真正地喜歡上了服裝設計,畢業了又發現自己一無所有。這個圈子高手如雲,很多是你這種有海歸背景的。我發現原來自己一直都是在自己編織謊言的王國裏吸食嗎啡,一直都在自己的謊言裏自我麻痹。麵對現實,再美麗的傳說也會成為一坨無人問津的狗屎!”
“4年前,剛畢業那會兒,北京的房價物價根本是我不能企及的。我估摸算了一下,如果我在以前的服裝設計公司任職,我得工作20年才能在北京五環外的郊區買個幾十平的兩室一廳,這麽寬的馬路,這麽遠的距離,再買輛車,還有夫妻雙方的雙親養老負擔,馬上還會有自己的下一代,想想我就感覺喘不上氣來。灰溜溜地回到呂梁大山裏,像父輩們一樣繼續麵朝黃土背朝天地開墾地球?可是想想麵子先不說,就是你問我麥子什麽時候種我好像都記不起來了。沒有根兒了,隻能硬著頭皮殺出一條血路來。”
“人最絕望的是,你覺得你包容了一件事物,但是它卻反過來又倒打一耙。我大學畢業就跟我的女朋友結婚了。她沒有讀過大學,我也不在乎了,女人能洗衣服做飯帶孩子不就行了嘛。但是,她卻最終選擇了跟別人跑了。人的精力就是那麽多,一個人如果不能專注興趣,那麽就一定會轉移愛好。我想,也許這就是我生命的最低穀了,離了吧,可以卸下包袱拚事業。感謝她的離開,像是往發了高燒的人頭上猛潑一盆冷水,讓我瞬間清醒了。我沒有繼續做設計,我的收入來自我的品牌策劃,所以我是業內資深的時尚品牌策劃人,人稱大梁。”
“在飛機上的時候,你跟我說你要做一個新的服裝品牌,我就對你感興趣了,隻是後來下機了,才恍然想起來光顧著跟美女聊天了,忘了留下聯係方式。沒有想到我還沒有去找你你就自己找來了。好巧!”
“是呀!好巧!也許我們是注定要成就一件事情吧。我相信宿命。”
接下來公司需要招聘員工,米蘭翻著簡曆,一個叫徐敏的25歲女孩兒吸引了她的目光。女孩兒簡曆上說:“畢業的四年來,我一直在努力地找東西,對的人,對的環境,對的未來。我想,人應該是先有了渴望才會有不錯的結局。渴望好比是插銷,而機遇是插座,插銷隻有找到了插座,結局才能是不錯。渴望對的插座,因為我是好的插銷。”
這姑娘有意思!米蘭有預感,這個姑娘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萬國梁第二天約了這個丫頭。
“你是人民大學新傳係的高才生?”
“是的。”
“那為什麽不在出版社繼續做編輯了呢?”
“我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每個時間段都有最適合自己的環境、物品和人。當我們最苦難的時候,我們不會講究細節。一個吃不上飯的人,像我剛畢業那會兒,有口湯喝,也就知足了。但是填飽了肚子後呢?像這些年,人會思考,思考自己喜歡的美食,而美食如果吃多了,人還會比較,比較到底哪些才是最對自己胃口的美食。我現在畢業4年了,在媒體這個圈子裏有一點見地,我可能更適合一些有張力的工作。這個公司剛成立,但是它的文化理念還有未來設計框架等讓我看到了未來。每一個優秀的求職者都會想要從工作中得到三樣東西:薪水、價值和未來。人生就是一場賭博,那我現在想要買進,希望將來見紅!我希望我能和ROSE黑一起有未來。”
把工作比喻成吃飯,這個姑娘有點意思!說話幹淨利落,這也是米蘭想要的!
米蘭問:“那你的期望值是多少呢?”
徐敏的回答更是讓她吃驚。她說:“如果可以,前三個月不要薪水!”但是米蘭要給她機會讓她挑戰自己,如果她能對公司發展有所幫助,到時候要給她最有挑戰的職位。
這個比自己小兩歲的山東丫頭,讓米蘭看到了兩年前自己的影子。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ROSE黑的金牌班底,米蘭後來的左膀右臂到今天為止就全部入住ROSE黑了。
看著星空,米蘭和萬國梁、徐敏一起吃著露天燒烤。
米蘭說:“我給你們講講我們ROSE黑吧。”
“我們ROSE黑呀,是一股來自20世紀二三十年代和七八十年代的風,我們的流行元素起源於那個樸素的年代,但是我們的風格將會永存。”
徐敏問:“米總,你為什麽會鍾愛這兩個年代,這也是我最喜歡的兩個時代。”
米蘭說:“你為什麽喜歡這兩個時代呢?”
徐敏答:“因為這兩個年代的人單純、有信仰、重承諾,一句話就是一輩子,每個人都是一個傳說。不像是現代的人,我們就像是洗衣服一樣勤快地把自己丟進染缸,幾天就換一個顏色,幾年下來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這是一個信仰饑渴的年代。”
“對!徐敏你是ROSE黑的人!你以後就負責我們工作室的行政和企劃!”
“如果我們的設計師設計出來的作品,無論放在哪個時代,無論放在哪個商場,別人不看牌子,一看風格就遠遠地看著我們說,那是ROSE黑家的衣服,永遠都不會過時的衣服,那時候我們就贏了!”
“我們要做的,就是哪怕是服裝白癡,他一看到、一聽起來,就知道我們是ROSE黑,那我們就贏了!”
“奢侈是我們的信仰。那什麽是奢侈?奢侈就是絕無僅有、舉世無雙!挑食和貴族是我們的代言,ROSE黑必定風格永存!幹杯!”
徐敏對米蘭說:“我在媒體圈工作了4年,同學朋友也都跳不出這個圈子。我想接下來先做些廣告宣傳,先製造一個‘事件新聞’,讓圈子裏的業內人士先關注起我們的品牌來。很快就北京時裝周了,我們先製造一個熱效應。到時候肯定有很多的娛樂八卦記者和電台的人來采訪您,您到時候再借助免費平台發表些類似於美國總統競選時候的宣言什麽的,先讓我們的品牌在北京火起來,這是我的一個想法。”
萬國梁說:“這是策劃非常好的一個點子,造成事件效應,圈子裏所有人都在談,大家口口相傳,我們的品牌就先出名了,接下來就是需要一個兌現諾言的時間了。小丫頭,孺子可教也!來,哥哥敬你一杯!”
徐敏看了一眼萬國梁:這個大男孩長得真幹淨!萬國梁也剛好在看她,四目對視,像是兩個電棒突然觸焦了。徐敏的笑臉頓時像是塗上了口紅,紅得發了焦。
米蘭說:“可以。那你負責聯係你的資源,我們先做一些我們的宣傳資料,最好是能出本內刊,先把我們的企業文化宣傳到位!ROSE黑是有深厚企業文化的品牌!加油!”
米蘭那晚上失眠了,去找廣美想要去美容院做SPA,結果廣美沒有約上,MARRY卻哭哭啼啼地找上門來了。
MARRY一向是風風火火,這次見麵是搞喜劇,下次就能給你整出一僵屍。米蘭早就習慣了,總之還能喘氣,就說明還沒有什麽真的大事發生!
“你說,我也一直挺努力的了,怎麽就總是些歪瓜裂棗的呢!”
米蘭這聽出來了,這妞兒為情所困,找她來倒垃圾來了!
“你是為了那個老男人還是那個小男孩兒啊?”米蘭趕緊識趣地遞紙巾,“也是,不是老得發紫,就是嫩得太白,你怎麽就不能找個靠近中間點靠譜的呢?”
“我也想啊!這不是等著的嘛!他們也不來呀!”
“這哪能等啊?你得主動出擊。”
其實米蘭心裏想說的是,劉岸青,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他已經在兩年前成了自己的好姐妹趙小曼的丈夫了。法律上,他已經成了另外一個女人的合法私有物品,我們倆都不能再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