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險象環生又暗驚



皇上說他叫我身處冷宮隻是暫避風頭,而至於我的重出之計他已經鋪陳的周成,他囑咐我不要擔心。

終歸這樣的地方不適合天子之尊長留,簡單幾番慰心之話後,皇上也就起身離開。

但就在他離開之前,我心裏一動,並著腦中也起了一閃的靈光!我牽住他的袍角,他一停時,我抬手從後腰半抱著他、即而塞給他一個東西。

他側目瞧一瞧我,目中疑惑,但在這同時把那東西接過去。俯首一看,那橫臥於他掌心的銀簪子身上,雕刻著的纏枝藤紋理就於眼簾發出微微的光澤。

他目光甫地被映亮,曇然轉身對向我:“這是……”

“正是當日我們街頭偶遇、奠定彼此之間這麽一段緣份的那根銀簪子。”我壓著他話尾啟口,雙眸微斂,從容流盼的瞧著他。

皇上口唇甫而微張,他似乎想說什麽話,喉結上下微微滾動,但良久良久都始終不能成言。

我頷首斂眸,徐徐一聲歎息氤氳了唇齒出去,再抬首時眸波噙了盈盈水汽:“陛下不是一直在問妾身,生辰之日打算送給陛下的禮物是什麽嗎?噥。”這目光往那做工粗糙、然而簪麵卻很光華平整的銀簪上瞧去,“就是這枚銀簪。”徐徐的。

我自然知道這位君王最對心的是什麽。他是皇上,是泱泱西遼國的一國之君,縱是再難得一見的珍饈罕物,又如何能跟皇宮裏的相比一二?又如何能入得了皇上的眼?

所以真正能對他的心叫他如意的,必然是有意義、回憶可棲魂識可安的東西了!那麽說起這個,又還能有什麽禮物比得過這根當日我二人相互搶奪的銀簪子,更意義非凡的了?

皇上的麵色本就動容著,此刻聞了我這一番後續的補充,他眉目間流轉的神色愈發濃墨重彩了!

我卻把眸子錯一錯,不繼續盯著他看:“這銀簪子的質地不是最上成的,品相、雕工也不是最講究最精致的,甚至與這皇宮裏頭堆砌的種種珍寶比起來,它甚至是最粗俗不堪、貌陋難能入眼的。”於此一定,我重將錯開的眸子對向了皇上,長睫徐徐一動,“但這簪子其中的意義卻非凡。而究竟是一段什麽樣的意義,隻有陛下與妾身兩個人懂得。”

“琳琅。”皇上又喚我,許是我那最後的半句話勾動了他內心深處那一段美好的回憶,他麵上神色深情又忍耐,“人非草木,誰便不是感情用事?誰便不懂得相思相戀個中滋味?”

皇上似有許多話想對我說,但心中一斟酌,反倒不知該從何說起了。我花眸認真的瞧向他,他卻反倒忽而錯開,“這份禮物,當真是很對了朕的心的!”於此重又轉過來。

我迎著他噙了動容的眸色沒有退避,向他頷首,眼瞼卻抬起來,纖長的睫毛在空氣裏無風自動:“陛下。”我喚他,蹙眉又展,音聲輕緩沉靜、有如身處蓬萊夢幻,一字一句、頷首堅定,“日夜泣下相思淚,望君花叢得回頭。”聲音低仄,沉沉的,溫柔的仿佛登時便能滾下淚來。

這空氣似乎突然凝固住一樣,分明溫存嫵媚的氛圍,可很快就升起了不合時宜的氣場。

我這心裏被作弄的起了微怯,瞧著皇上的目

光並未有變。可皇上麵上的動容之色一直未斂,但也沒有加重。但就這麽又過須臾,驀地一下,皇上突然抱住了我狂吻下去!

這當真是不合時宜的地方、並不正確的時間,卻碰觸了不算遙遠的美好回憶,故而有了天雷勾地火的迅猛情緒。

皇上這個吻似乎也已壓製了許久,他的吻霸道而深情,叫我被他作弄的幾曆生死、痛愛相攜。

沒有人能夠抵擋這樣一位年輕帝王的攻勢,很快我便淪陷在了他不容拂逆的氣場裏,漸漸重又是那一種失了心、失了魂、失了一切的感覺……沉淪愛.欲、萬事不管,甚至我已失了我自己……

時今不過九月光景,而陳皇太後的壽宴擬定是在歲末舉行,還有三個月。但皇上卻以此為由頭赦免了我,並說這一切原是誤會,我是遭人陷害。

皇上他用了一個最簡單的辦法來洗滌我的罪過,即:尋了兩個最下等的宮人做替死鬼,說是她們一時鬼迷心竅行了這般不該之事,並杖斃了事。

事情雖然看似告一段落,我重出冷宮回到錦鑾,那所謂元凶也已經繩之以法。但明眼人誰都明白,替死鬼背後那真正壓勝的元凶,還是沒有查出來,此事注定不了了之!

我心中頗感不快,即便我知道凡事做的太盡太絕不好,但就這般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想要害我,始終叫我心中添堵。

我委婉向皇上提及想要徹查此事,但皇上亦委婉的告訴我在這宮裏,一向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便很偏執的認為他是忽略我的感受,即便我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他該也是為了我好。但大抵受到寵愛的人,便都有一種放肆的恃寵而驕吧!我刻意對他冷漠。

他知我因何事生氣,最初時還哄哄我,到了後邊兒他國事當真忙碌起來,便也顧不及了我。

日子就過的很快,眼看太後壽宴當真將至,我與珍昭儀授命管理此事。我便也沒了等閑心思顧及其它,這陣子都忙著籌辦壽宴,倒也忙碌。

但這一日我才至司禮監回了驚鴻苑,因走的匆忙而沒帶冉幸,可回了屋子也不見冉幸來迎。

我心道著這丫頭是愈發的犯懶了!心中無奈的搖搖頭徑自進去,掀起簾子一瞧便嚇住!

甫一下瞧見冉幸正落身於屏風之側頷首細看,手中赫然持著一個傀儡娃娃!

我這周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想喝止她,又深恐被旁人撞見。忙快步入內,後側了側身淡淡輕輕咳嗽一聲。

冉幸聞了這聲,快速將那娃娃往身後一背!她明眸一慌,但在瞧見是我後,逐漸沉澱下來。

“昭媛,您且來看。”她似有極重要的發現,連向我行禮都顧不得,輕著聲音喚我過去。

我邁步走近她,心中十分忐忑,湊近了去剛要問詢,她已先一步開口喟我:“這便是當日有心之人嫁禍昭媛施行壓勝,自我房裏搜出來的那傀儡娃娃。”

我聞言愈是心驚!忙一下凝眸蹙眉急急囑她:“這丫頭,素日你是個機靈明白的,想不到竟犯起了如此糊塗!”我心緒很急,顧不得多想,隻下意識的疾語,“這等東西也是可以隨意收拾的?當日你就應該投入火盆化

了灰去,更不該今兒堪堪的拿出來玩兒!”甫地一斂聲。

“昭媛且莫急,您並不知道!”冉幸打斷我,麵上那神色一丁點兒都未顯慌亂。

我也一向知道這冉幸是個什麽樣的人,在心裏權衡後明白她這樣做定是有著自己的道理。便斂住心緒也不言語,抬眸問詢的瞧著她。

她見我安定下來,四下望了一眼後繼續接口前話:“我一直都在想著,究竟是誰人這般心狠,要如此的置昭媛於死地?”她蹙眉,“不一定是那位珍昭儀,但究竟是誰卻總要做到心裏有數,不然日後恐再生了許多紕漏!於是……”這檀唇一定,她目色淺動,陷入回憶,“我便留了個心眼兒,把這傀儡娃娃權且仔細的收了起來,想著總有一日那人可以露出狐狸尾巴,我們或許可以從這娃娃身上追探出蛛絲馬跡來。”轉目看向我。

我且聽著,心裏漸漸了然,但仍然覺的她這打算委實是凶險的!但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說什麽,迎著她目光複道:“難道今兒被你尋出了蛛絲馬跡來?”

“嗬。”她卻猝地一笑,旋即那雙軟眸裏漾出一抹凜凜的寒,唇兮開合、聲音低沉卻逼仄,“正是那甄才人所做!”一語落定,震的心裏跟著一顫抖。

“江嫻?”我下意識一噤聲,恍恍然不敢相信,下意識斂斂眸子做著探尋。

“昭媛你也別不信。”冉幸似早料到我會是這副情態,斂眸做了一個歎息,平複了語氣重顧向我,“前些日子甄才人差人送來了許多繡品,皆是出自她手,說是送給昭媛圖個吉利。”

我點點頭:“這原也不奇怪,你又不是不知道,甄才人素來與我是貼己的,我們彼此之間你來我往、贈送繡帕作為謝禮也是常有的事兒。”這是實話。

冉幸複頷首:“但我在整理之時忽然察覺,甄才人那繡花圖上點綴的黑玳瑁,與傀儡娃娃眼睛上的黑玳瑁皆是同一產地……而這種產地的黑色帶帽石,宮中是沒有的,卻是那甄才人江氏所獨有!”

語落時我驀然一震!隻覺的心跳加快雙耳嗡鳴!

這話說到這裏,真意已然流露。冉幸素有才識,我並不懷疑她的能力;而按如此推論,那傀儡娃娃上的帶帽石並非宮中之物,且這陣子以來就隻看到甄才人用過同類品相,那麽足以說明甄才人就是當初陷我於不義、欲置我於死地的幕後真凶了!

是了……

我忽然一恍悟,能夠如此順利的把傀儡娃娃放入我驚鴻苑中,除了與我素來交好的江嫻之外,又有誰能做到?

我早該想到,但一直因信任而忽略,時今看來委實是那知人知麵不知心,任何表象皆是虛偽而容易被迷惑!

這一瞬我心中疼痛,異樣的滋味波及氤氳、很不好受。我手撫心口叫自己慢慢鎮定下來,抑製住被親信之人背叛的強烈悲意,轉念又想,興許從一開始,我與這位甄才人便沒有過“親信”二字可言!

我囑冉幸心裏知道這事兒就好,就讓它永止於此、不要再向外宣揚,免得滋事。同時,既然已經知道真相,那傀儡娃娃便快些燒掉。

這也是合該的道理,冉幸自是明白。諸多細節處,就此不多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