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探病重逢複相擁



聞了我這句半探尋的驚問,眼前的太後麵上籠了層隱隱的暗色。她垂了一下眼瞼又抬起來,似在思量:“不瞞你說,珍昭儀其人……哀家從未看好過她。”一句甫言。

我心裏一緊,起了薄驚!

太後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展顏又道:“但哀家對你、對她、對這後宮裏所有的妃嬪皆是一心無二,俱是會庇護的。”她頷首,目光與口吻都很正色。

這是自然而然的,她是一國的太後,而每個人都會多少有著私心的喜惡。但因為她的身份,她斷不能夠受自己喜惡的支配而允許自己偏私,故而對這後宮諸妃嬪,必須要一碗水能夠端平。

但我心中還是覺的驚疑,心道太後她老人家跟我說這些做什麽?這是對我的信任,還是依然是一種隱隱的試探?

太後她未看好過珍昭儀,但她又說她會磨練我……那麽我可不可以在私心中以為,她想表達的,她心裏看好的人、真正想要扶持的人,其實是我?

念及此,我眸色甫然一亮,即而斂緒探身、頷首凝了神光,問的如是探尋:“可是,太後娘娘為何會刻意的磨練妾身,而不是珍昭儀?”且斟酌且道。

太後轉過麵目對上了我的眸光,良久後她幽幽一歎,口吻含了幾分厲:“你可當真是一塊兒愚不可及的朽木!”聲音比方才略高些,也銳利些,似乎對我有了失望。

我一噤聲,張了張口到底抿唇閉住,心下腦中莫可一是。

見我此般,太後側過眼瞼又歎口氣,旋即重把目光認真的看向我,對我一字一字煞是嚴肅:“哀家,不喜歡一個家族過於強大……你明白?”中途有著不長不短的停頓,複又揚了語氣,雖是問句但也有篤定。

至此甫然一下,我如夢初醒!

珍昭儀蕭華凝她姓蕭,是蕭家的女兒。而我知道,在西遼史上,這蕭家曾就因勢力過大而被弘德帝打壓的近乎舉族盡滅,後來又靠依順先皇(興安帝)才重又保得榮耀。陳皇太後顯然是怕時今重蹈過往覆轍,所以有壓製蕭華凝、提拔我的心思。

而我雖為上官一脈,但我卻是敬國公的女兒,這一朝上官家世襲的敬國公乃上官家的表少爺,為上官的旁係,自然少些忌諱。而終得有家族小姐身為宮妃協理後宮的,既然是要在名門家族裏邊兒選,當然要把可能構成的威脅降到最小、選血統遠一些的了!

這樣看來,我上官琳琅正符合如此的人選。我知道,太後娘娘最看重的並不是我身上怎般的性情,也不是我有一顆聰穎還是愚鈍的頭腦,而是我的出身、我的家室。這並不為直係、卻也顯赫榮耀的出身,正對了她的心意,這便也是無可厚非的一樁事情了!

“皇上還小。”太後的聲色重變得溫緩下來,她抿唇又徐言道,“縱然皇兒是個賢明的好帝王,但有些事情做母親的,也不得不替他謀劃。”

我抬眸,見她微揚螓首,張弛有度的唇畔似乎氤氳著緩了一口氣:“皇上啊,難得有個對心對思的如意人!”那一雙深意與慈意並存的目光瞧著我,定定的。

我的心

緒再一次被太後的目光攪亂,這樣的神情叫我感到莫名害怕,似乎有一種無形的氣場逼壓著我一下下的漫過來,要我漸覺心力交瘁、不能承受。

這時太後忽又一斂目波,口吻暖醉而貼己:“照顧好皇上。”淡淡的幾個字,結束了方才那一痕無形的凜利。

我的思緒也甫一下被喚回來,心中一遲,旋即認真的點頭。

一陣天風幽幽的漫溯過來,夾著些微微的涼,一脈脈的拂來麵上很是舒爽。漫入鼻息時覺的很清宜,似乎要下雨了。但舉目瞧見這天幕還很明燦,似乎即便是下雨也會是一場太陽雨。

太陽雨……念及此,我不由一心動,恍惚中想起自己與皇上最初時那一眼的結緣,就是伴隨著一場突忽而來、毫無征兆的太陽雨。

這時忽見太後衣袂掠著地表徐動。我抬目,見她含笑轉身。

這時腦中神光又閃,驀然的,我想到了什麽,忙啟口對那背影急急然的喚住:“母後!嗯……”聲音猛地一噫,後邊兒想說的話就這樣堵在了喉嚨裏。這麽隔著一段距離的說出來,終究是不合時宜。

太後應聲回頭,神光撲朔、似在問詢。

我抿了抿嘴唇,旋即行步嫋嫋的過去,向太後頷一頷首:“妾身心中有一件事,總這樣放置著終歸是不大好的。眼下若不說出來,恐會殃及無辜……故,還請母後仲裁後做主。”凝眸一徐。

“哦?”太後眯了眯眸子,輕疑一聲。

我展顏,推察著太後此時的心情,仔細措辭,把江嫻當日撞見宮人傷我之事向她簡單的言出。末了我道:“甄淑女這個人心思單純善良,她與珍昭儀同在箜玉,又幸是不幸的叫她撞見那不提也罷之事……我擔心她會有不測。”頓言且停。

太後安靜的聽我說著,見我停住,她淡淡問我:“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思量了須臾:“妾身請求太後把甄淑女從箜玉宮,調入妾身所轄的錦鑾宮,以方便照拂。”就此又停了停,目色肅下,“且請太後將其晉升,以示重視,給意欲構害之人無形間以威懾。”邊言邊觀察著太後的反應,我見她麵上神色並無大變,再將後邊兒這話又補一句,“且甄淑女其人行事穩妥、知道分寸,晉升為一個才人位,說來也是當得起的。”後邊兒這話我說的不快,語盡時淺一探身,是貼己的聲息和調子。

事情遠比我想像中要順利許多,太後隻是靜靜的聽我說完了自己的打算,甚至連思量似乎都沒有動一下,她便向我點點頭:“你選定的人,就由你做主吧!”簡單的一句,麵上的神色是一貫的喜怒莫測的淡然。她甚至沒有多看我一眼,回身坦緩的行去。

我心中一動,生就一種無形的默契。我感念她給我這樣的信任,其實這也是她對我有意栽培的一部分舉措。我向著太後的背影把身子伏下,徐徐的行了一個禮。

抬眸間,已見女官行過去攙上了太後。如是目送著太後一行人於光影間緩緩遠去,我方轉身行上了乾元前的玉階,向那殿外的公公點一點頭。

皇上似乎是有過授意的,這公公

對我很客氣,並未多問什麽,對我行禮道請。我便在他的引領下一步步往內殿裏走……

一路至了皇上歇息的暖閣,自進深口就感覺到裏邊兒放置了盛冰塊兒的玉盞,這內裏的氣候比外邊兒涼爽了許多,但程度又控製的好處恰當、不會過冷。

宮人為我打起垂下的簾幕,我沒敢直接進去,先是隔著簾子向裏邊兒約略的望了望。見皇上已經坐起來了,這才嫋娜著足頦一步步的行。

宮人似乎一早就瞧見了我過來,該是已經通報過皇上的,故而他聞了足步聲後一抬首看向我時,麵上並未驚異:“怎麽這樣久才進來?”聲音溫溫的,這樣問我。

我抿唇笑笑,加快步伐走到榻邊、於他身邊落座:“碰到了母後,同她說了說話兒。”邊觀察著他的麵色,見他麵目已不似當初憔悴,血色也已經均勻,看來身子恢複的不錯。

“說什麽要這樣久?”他溫熱的大掌將我掌心包裹起來,蹙眉含著些湊趣,“應該不會隻是請了個安、問了聲好吧!”

我由他握著,不避諱在宮人麵前顯示出與皇上的親昵。心裏不知他對我遇刺的事情知道不知道,但我已不願多提:“沒什麽。”對他笑笑,另一隻手抬起來想為他整整蓋在半身的錦被,“不過是些家常話兒罷了!”

這時這隻探出去的手也被他甫一下握住。

我心一驚,甫地抬眸看他,便撞進了他溫柔的眸色。

皇上他定定的看著我,眉心略皺,似乎起一薄歎:“是朕牽連愛妃了……”

我心一撩撥,眨了一下眼睛後側目微微:“皇上……都知道了。”不是問句。

他既然說到了牽連,想必他已經知道我被貶為婕妤的事情。也是,他身邊的宮人們對這主子最是忠心,加之那又是皇太後的旨意,想瞞也是瞞不住。

皇上點頭,旋即錯開了目光搖首一歎:“朕積勞成疾猝然病倒,原是沒什麽大事情,不想竟牽連到了你!”緩一停頓,複看向我,“待朕身子清爽起來,本想去看愛妃,又恐會給愛妃招致煩惱,便沒有去。如是,望愛妃不要怪朕才好。”他的語氣很懇誠,星目裏有點點的擔憂。

我不迭的搖頭,心道這原就是我著了旁人的道,又如何能怨怪到皇上頭上?

我朱唇微動,才想說些快慰的話,可肩膀已被皇上擁住。

“快讓朕好好兒看看朕的琳琅。”他鉗製著我麵向他,頷首認真,“朕一直在等你,朕好想你……這幾日朕借口身體不適,除了母後誰也不見,連珍昭儀都沒有讓她進來服侍。”緩一緩氣,口吻更貼己了,“朕隻想見你,隻想看到你……”

我定定的對著他這一雙蠱惑的桃花眸,這情話太撩撥,這場景也太曖昧。倏然的一個猛子,我近乎……不,我完全爛醉於他付之於的溫柔裏,身心魂魄、血肉骨骼都跟著一點點柔軟下來!

迷離癱軟,似水若溪。漸漸的,這視野就已經不真切了。而我這個身子也已柔柔的伏倒於這個寬厚的懷抱,慢慢兒的,我分不清了哪裏是他,哪裏又是我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