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枕席自薦樂生悲



[卷三]一扇南窗,撫琴思了誰;一葉蘭舟,煙波別了誰

我終究不能隻一味的等待時機,時機有些時候可以等來,有些時候則是不會等來的!

特別是在這每一個人都蠢蠢欲動、野心膨脹的帝都宮城裏,若一味的伺機而動、隻憑運氣,歸根結底容易被人很快就遺忘,到那時候隻怕就連自己都再也想不起了自己那來時的一段清貌……

皇上到底分出了心去打理旁的花草,那麽我這一株被他遺棄的舊愛之花當真便要孤淒淒凋零了麽?未見得。

黃昏翩然而至,這巍巍的帝宮入暮後便又是一種與白晝所不相同的感覺,望那最後一痕亮色坦緩波及過宏偉宮闕、後慢慢兒的落下去,頓感曆史的蒼涼與厚重在此刻重演……

我喚冉幸隨行,一路出了驚鴻、出了錦鑾,趁著落日的餘暉沒有完全落下、冷月尚不曾升上中天,一路往乾元殿而去。

至了乾元殿時,剛好斜陽湮沒了所有的華彩,把這輝煌讓位給冷淒的月,將天地代入到夜的世界。

殿前守夜的太監見有人來,下意識要攔住盤問。但當他瞧見是我後,麵上嚴肅的態度便換成了略偏諂媚的笑:“旒昭儀,夜幽風溯的,您怎麽過來了?”

我無視他這討好的話句,麵色冷凝:“放行。”簡單的回了兩個字。

“這……”他皺眉犯難。

我使了眼色給冉幸。

冉幸會意,湊過去對那太監輕聲道:“這可是旒昭儀,是陛下的寵妃,素日裏最得寵愛!嘖……”她黛眉一蹙,牽牽這公公的袍角,神色有了些貼己,這般引著他思量,“你這奴才忒不貼心!自己‘不能男’,便不記得了皇上可正氣血方剛的……”提點的恰到好處,拖了個長長的調子,旋即又斂聲道,“讓不讓我家昭儀進去,得了,我也不多費唇舌,小公公你自個兒心裏有掂量吧!”語盡後,她重又行步至了我的身邊站定。

我把麵眸側了一側,抬手徑自撫撫鬢角,並不言話。

冉幸的一番話果然讓這公公好一番掂量!縱然乾元殿乃是皇上處理公務與飲食起居一體化的地方,非召而不得擅自入內;但理不外乎人情,素日裏又哪就能板上釘釘的毫不通融?

並沒有等待太久,須臾後這公公便向我一笑行禮,“昭儀,外邊兒更深露涼,怎能損傷您的貴體?”說話身子往側旁一讓開,“您且進去暖暖,陛下……還未歇息呢!”

這公公果然識相。我斂眸笑笑:“謝公公通融!”抬手曳了一下裙擺,邁步踏上玉階。

目光對冉幸一個示意,她便不動聲色的遞了金葉子給這公公,是以打賞。

乾元殿內殿裏穩妥的燒著地龍,這是很有必要的,縱然六月天熱,可進深的風口處入了夜後還是會有涼風灌進來,若不熏暖炭,則會顯冷。

我一路嫋嫋亭亭的穿過一個個小閣子,往禦書房的方向走,且行且整頓著心思。遠遠兒便見那禦書房內燃著的燈影比旁處亮些,我止步須臾,後聘婷的走進

去。

房門沒有掩起,隻在門口打下一道竹質的簾,溶溶光色便從這竹簾的縫隙處溢出來。

值夜宮人見我來了,麵上一詫、要對我行禮。我眼疾手快的止住,瞥見她手裏拖著的小盤,示意她遞給我,後打起簾子不動聲色的走進去。

皇上正伏案閱卷,他本就生的秀美清俊,此刻這姿影被包裹在溶色的燭光中,半明半暗的掩抑著,留一個筆挺的側麵輪廓撞入我的眼簾,那氣韻便愈發殊勝。

我心裏一動,迎他一步步走近,將茶點親自放於他的書案上。

借著距離的波及,我把他的麵影瞧的漸漸真切。見他聚攏著眉彎似乎無暇分心,神色認真極了,還微微染了些肅穆。

此刻有風幽幽的漫溯入室,為六月溫夜拂來一脈暖意的同時,也帶起一陣漱漱有聲的坦緩風語,猶如夜與風、星子與朗月間親昵的絮語。頓然覺的此情此景,真的甚是豔麗!

心頭泛起淺波,我不忍作弄出聲息破壞了這嫻靜嫵媚的氛圍,一手捏了袖子,為皇上悄悄研磨。

他該是把我當成了送宵夜的宮人,此刻見我放了茶點還沒有退下,想是心中一詫,甫地抬頭。

我斂目,眸光撞進他寶石澄澈的星目,對他柔柔一笑:“陛下。”唇齒開合,喚的徐而軟款,自己聽來都覺嫵媚,倒與此情此景配合的有幾分相得益彰了。

“琳琅?”他有須臾的詫異,即而溫溫一笑,長臂一伸、便圈攬住了我。

我心頭一動,匆忙躲開。

這小遊戲氤氳了小情趣,勾動起這位年輕帝王一份玩賞的心。他幹脆擲了筆,起身重又抱住我。

這次我沒有急於躲開,而是抬手持著不輕不重的力道搡他的胸膛。

這小小的舉動最容易叫人起了小貓抓撓之感,我體察出皇帝心跳的頻率比方才快了許多!

他的懷抱下意識緊收,說什麽也不肯放我,唇畔於我麵靨湊過去。

我把芙頰一轉,躲開他的溫吻;但又躲的不徹底,稍稍偏轉了一點兒臉麵迎他過去,對他欲拒還迎。

這姿態煞是撩撥人心。又兼帶著清風皓月、溶燭暖光,當真是雪月風花的情事,一夜隻爭朝夕!

皇上終於捉住了我的麵眸,那灼熱而終變滾燙的唇蜻蜓點水般在我肌膚上落下一串吻痕。

情念翩躚、心潮甫動,二人不覺身化幹柴魂似烈火!就著肆夜裏可以品賞的一宿星輝,身心纏連、魂結契盟……。

皇上他一向都沒有嗜睡的習慣,至少在我往昔伴駕的那些時日裏他都會早早起身。我本人亦沒有貪睡的習慣,但有些時候我醒來時就已不見了他,亦或者是我醒來時他已經起了身子下榻了。記憶中似乎從未見他比我遲醒過。

可這一日,當我晨曦醒來時,皇上還在身邊沉沉睡著。我覺的奇怪,借一縷晨光的撩撥向他看過去,見他劍眉微微聚攏、麵上的神色似乎有些異樣。

倏忽一下,一抹不祥的感覺錚地就波及過我的心口!

我心覺怪異,忙抬手抱著他的肩膀輕輕搖晃:“皇上,皇上……”探身湊過去,在他耳畔徐聲柔喚。

他喉嚨微動,似是輕輕應了我一聲,又似乎沒有,但不曾睜開眼睛。

我一下子就害怕起來!心道皇上這是身上哪裏不舒服了?甫見他身子一蜷、咳嗽起來。我驀回神,抬手往他額頭處探過去,碰觸他肌膚的時候下意識指尖一縮!

他額頭的溫度居然是滾燙的,皇上他發燒了……

這個年輕的帝王玩鬧起來沒個正形,但他理政時委實是個兢兢業業、勵精圖治的好君主。

這幾日多少也耳聞了些塞北的事情,知道那邊兒又不安分起來。邊禁之地頻起**,想來皇上沒少耗費心思、晚睡晨起的處理朝事!

到底是血肉之軀的人,縱是再注意著調理也經不住連日熬耗,何況皇上他一個大男人的本就心粗,怕是自個平素也不注意……

我的思緒越來越亂,瞧著榻上皇上那副痛苦的神情與異樣的麵色,心裏一陣陣的泛疼,好半天後才於遲鈍中回了神,忙起身喚宮人去傳太醫!

我就這麽伴在榻旁不曾離去,不一會子太醫便趕過來,行禮後忙去診脈。

天子染病可不是一件小事,自是不能隱瞞、且也瞞不住的。又沒過一會子,便聞了皇太後駕到的聲音!

我心一震,忙出外相迎,陳皇太後已經急急然的奔了進來。她麵色也不好看,眉目間染著厚重的焦灼,身著了件略簡單的蟬絲輕宮裙、肩罩短披風,顯然是一聞了這信兒就急急忙忙趕過來的。到底母子連心,況乎陳太後就皇上這麽一個孩子,他們母子之間那份感情很是篤厚,終歸令人感動。

還不待說句話的,幾乎是前後腳,珍昭儀也趕著過了來。

太後權且叫我起身、也免去了華凝的請安禮,並轉了目色示意我們悄聲、不要驚擾到太醫為皇上號脈。

太醫也得了太後的示意,不敢怠慢,重又入了簾幕之內為皇上認真探查病情。

我與蕭華凝退至一側。她側目對我目光示意,我亦回了目光、向她點點頭。

而陳太後則立於榻前打下的這一道紗簾外,眉心比方才愈發的緊蹙了些,麵上神色肅穆且威儀,叫人瞧著不由生顫。

幾人就這麽懸著心提著氣的等候,過了半晌,那簾幕終於甫生一動,太醫收拾了藥箱走出來,對太後作揖行禮。

“免了,皇兒怎麽樣?”太後展顏急急然發問。

這太醫緩一口氣,示意太後安心:“回太後,皇上是染了風寒,一時無力,昏昏睡了,並不妨事。”

聞了這話,我們幾個人都籲下了一口氣!幾乎是不約而同,我與華凝相攜著迎向了榻前,想去看看皇上。

但被太後以目光絆住。

太後蹙眉低聲道:“皇兒正睡著,你們且別吵擾了他。”複又對我們行了個眼色,便回身領走於前。

我便止了步子,又與華凝並列跟著太後出了小室,至外間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