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回 君王與天爭紅顏
“陛下,且讓臣為娘娘號脈。”這時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
我正沉浸在與皇上“死後重逢”的心境裏,甫一下被這聲色給拉回了神誌。側眸見是太醫正對著皇上和我行禮。
頓然的,這一瞬漸漸平複下了百感交集的心緒,聞了太醫聲色、瞧見太醫的這一瞬叫我一下重新體察到自己還真切的“活著”,這感覺叫我滋長出莫名的安心。
皇上聞喚後下意識側過臉麵、抬袖拭了一把眼淚,旋即對我頷首要我安心,後把身子站起來讓了個位置給太醫。
太醫忙不迭的落座於榻沿,抬手為我號脈。
倘使是平素裏的小病小痛,還消注意些男女之防、還消有些避諱。但料想這一次我所曆經的乃是生或者死的大事情,皇上必定會傳召太醫署裏最好的太醫來為我診治,這便就顧不得了諸多講究。
想來自己所曆經的事情還真可謂是險象環生!連那一盞鴆酒都不曾將我鴆殺,我這一絲魂魄被皇上握在手裏抓著不肯鬆開,最終自那不可估量的蕪雜之地重新回落到這陽世的無明之地,想來是與這位太醫所盡心盡力分不開的!理當對他褒獎。
同時,這太醫也一定是皇上深可信賴之人,不然就依時今這樣的光景,太後要殺我,誰人敢救我?倘使不是皇上可以信賴、並一心效力皇上的,那麽他表麵對我救治、暗地卻對我不肯盡力的由著我死去,這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了!
“有勞。”氣息徐徐,我頷首勾唇勉力的對他笑一笑。
太醫頷首回我一禮,示意我好生休息、不要多動。
眼下我這狀況也委實需要好生休息、積攢體力的。便沒再多言一二。
這時太醫已經號完了脈,起身向皇上又行一禮:“榮寶妃娘娘時今已經自那危險的邊緣回轉,性命是保住了。”
這話的聲音不高,但話音一落,皇上麵上那一懷凝重的神色頓然就消散不少!
他身後立著的冉幸等宮人原本是繃著一張臉的,此刻終於不能克製的勾唇笑起來。方才她們見我醒了就已驚喜不迭,但礙於對我身體的擔心而並不敢高聲喧嘩,此刻聞了太醫如此說道,終於克製不住喜悅。
“娘娘……”冉幸行前幾步過來,抬手握住我的雙手於掌心裏,身子蹲下,麵上泣淚不止。
我這身子骨當真很乏力,此刻目睹他們一個個如此,我心頭又生動容,不覺也雙眸一熱、滾下淚來。
我想啟口安慰她,但發現自己此刻委實是提不起半點兒的氣力了!隻得徐徐的穩一穩息,頷首含笑、無聲無形的安慰。
皇上也迫不及待的想要過來瞧我,但這時太醫又開口叮囑:“雖然娘娘已無大礙,但這陣子一定得萬分注意著將養身子骨,不可操勞過甚,更不可心力過重!”落言時他麵上一肅。
皇上眉峰徐徐聚攏,麵上神色沉澱。他認真的把太醫的叮囑一個字一個字的記在了心裏,後再頷首,穩穩的。
太醫方點頭,將身子退至一側。
皇
上忙示意貼己的公公去將太醫領下去開藥方、賜予豐厚的封賞。旋即將身過來。
冉幸最是識得眼色、懂得體恤的,此刻見皇上過來,她對我頷首,旋即起身又向著皇上行了一個禮、把身子讓開。
春分、夏至、以及隔著簾子焦灼觀望的小順子、小寶子一見了此等情狀,也都頗為體諒人心的隨著冉幸的示意而一並的退下去,把這獨處的空間充分的留給了我與皇上。
“琳琅……”皇上的聲色喑啞,是哽咽難以收斂。這聲音本就喚的使人動容,此刻在這眾人皆退、唯剩我們二人的室內,就更顯得飄渺幽然、叫人感念。
“陛下。”我牽動唇兮喚一喚他。
但皇上又猛地意識到了什麽,忙抬手比著我的唇畔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是朕不好,朕忘記了,太醫剛剛囑咐著你不可勞累。你且別多說話兒,隻聽著朕同你說話,朕陪著你就好了。”說話間他將我抱起來,落座榻沿靜靜的擁著我。
我卻搖搖頭,將身子靠在他的懷裏、倚靠著他,忽然覺的很是安寧:“臣妾哪裏就那樣的嬌氣……連鬼門關走了一圈兒都沒能把我留住,又……何況區區的陪著陛下說幾句話呢!”尾音一落,勾唇間才甫又發覺,嘖,這話兒說的怎麽就又染上了自嘲的味道?
“嘖。”皇上見我有啟口,他聚攏了眉心頗有些無奈。他想勸阻我的,但到底因他對我的了解而不曾開口,所以就隻剩下無奈了。
是啊,他是了解我的,倘使我自己非得要質疑怎樣怎樣,饒是誰人都勸不住!
瞧著他這麽一副愛憐又無奈、一邊包容一邊心疼的模樣,我心下一動,“噗哧”一聲微微的笑出來。
“你呀……唉!”當然這笑來的不合時宜,皇上凝目瞧我,啟口後中途一頓,旋即徐徐的歎出一口氣。
自這樣的語氣、口吻裏,他對我的愛是可感可觸的真切。我抿笑莞爾,微微瀲灩了眸色,雖然麵上並未過多有所表露,卻就這樣不動聲色的將他所有的好都慢慢記掛在了心裏去。
同時情識一動,我眨眨眼睛、神光微迷:“陛下怎麽會來的這樣及時?”指得當然是在永泰宮裏的事情了!
這是我心底浮動的疑惑。縱然皇上他來的其實不算及時,倘使他早些過來後將我阻止,便也沒了這之後的許多事情!但他是怎麽知道太後將要把我鴆殺,急急的趕過來呢?
難不成太後的計謀已被他看出來,隻是他不曾估量到太後動手會這樣快,但那永泰裏有他的人,他告知心腹留心太後、如此如此。後那人瞧見了太後賜我酒,便引起了警覺,故去向他報信,他這就急急的趕來?
卻也說不通啊!倘使是宮人見太後賜酒後去向他報信,他再急急忙忙的趕來,隻怕我此刻已經魂歸地府不能回轉了!那路途他是根本來不及的。
所以,難不成是這宮人一早就知道太後這次叫我過來是要賜我毒酒,故早早便報知於他的?
我怎麽想都覺的忙亂,頭腦裏頓感有亂麻堵塞。
但似乎每一種猜測,都不是事實的真相。越想越頭疼,於是我就幹脆不再多想,凝了眸子專注的等待皇上會怎樣答複我。
皇上側目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自側麵看過去,仍能察覺到他眼角眉梢掛著的那一層後怕、以及浮動輾轉著的心有餘悸。他好似是且在回憶且啟口道:“朕方才在禦書房裏批折子,忽然就睡了著。”於此微轉目瞧我,“朕做了一個夢,夢見禦書房一側掛著的你的畫像……你從畫中走了出來,對著朕慌地便行禮!”他眉峰緊蹙,“朕一愣!預感到有不祥的氣息流露昭著,忙快步過去將你扶起來。可你起身抬首的一瞬,霍然看見你雙眸中流出兩行血淚!”
我身子一顫!頓然覺的這背脊有點兒發冷。
皇上下意識擁住我,無聲的安慰著我。
我便定心。
聽得他徐徐又道:“朕當時嚇了一跳!還不待朕啟口發問,你就這樣流著兩行血淚的向朕拜別,說你在永泰宮,你就要走了……朕陡地驚醒過來,才覺是一場噩夢,但心頭總也難安,立刻便趕過去!”他的胸腔有著劇烈的起伏,想是回憶起來仍難平複。旋即他長籲了口氣又道,“果不其然,你果然出了事情!”聲音落定下來。
我這背脊又是一陣陣的發冷,覺的皮膚慢慢繃緊,我下意識往皇上懷裏靠去。
皇上更緊的抱住了我。
心念一動,我還是覺的這不祥是昭著的。免不得啟口也是心有餘悸:“既然是臣妾向陛下拜別,說臣妾就要走了……那麽想必當真是時辰到了,臣妾該走了。”於此說著說著就起了莫大的悲傷,這悲傷十分濃鬱、散化不開。我合淚微泣聲道,“想是時辰已至,而陛下如此強留,終究怕也是留不住的……還有那天譴……”
“琳琅!”皇上甫地止住我。
我一抬淚眸。
他扳著我的肩膀將我扶正,頷首認真的看著我,近乎是在一字一句:“不會的。琳琅,任誰也不能阻止我們兩個人的愛情!”口吻並不高拋,但落言十分著重。他星目璀璨,有堅韌充斥昭著。語氣沉澱了微微,他繼續道,“縱是老天要把你從朕身邊帶走,朕也要和老天爭一爭你!”於此微停,再啟口便有著愈深的信念緩緩流轉,並不需要刻意強調,但已經很能慰藉、很可安然,“你看,讓朕爭到了,朕贏了!琳琅……”
最後這一聲喚,又帶著千種的憐愛萬般的珍惜,喚的人心下一顫,恍若被融化。
他的陳詞飽含著真摯,叫我莫名安心,叫我莫名覺的深可信賴。含笑抿唇,就這樣笑著流下淚來。
即便我深知命運一早欽定,誰人都有定數,隻怕我的這次生魂回轉也是逃不開的定數。但就在這一瞬間,我忽然莫名就選擇了相信皇上,我相信是皇上違背天道與神的旨意而將我爭了回來!日後這個男人也必將會一次次的將我爭到他的身邊,讓我與他不棄不離、一世白頭。
這一瞬,在命運與皇上之間,我選擇了相信皇上!
哪怕隻有一瞬,隻有一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