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回 交心隻能淺嚐止



但堪歎時光畢竟還是流逝如梭的,它是不可能為誰那些小小的貪戀便隻停留在一個時刻、再也不前行。

就這麽擁著他、嗅著安神香與他體香的又躺了一陣子,到底還是雙雙扶著起來。不過心情已經十分的好,便權且拋開那一樁樁鬧心擾人的煩惱不做什麽提及、也不在心下裏去觸碰了!

皇上與我出了小間後重新行回了禦書房裏。宮人已熏好了熏香,淡淡的檀香氣息闖入鼻息便覺的十分使人心曠神怡。

“陛下且快辦理公務,切莫為臣妾之故而消極怠慢才好,不然臣妾可不是我西遼國頭等的罪人了?”我且笑著玩趣道。

他也對我一笑:“是與不是的,你也都已經是了!那又何妨再差這一樁?”雖然是打趣的玩笑話,不過他還是行至案前將身落座下來,重拈了朱砂筆閱覽案牘、批閱奏折。

我便行往一側為他研磨。

無形中似覺的皇上在看我,但我心照不宣,也是不忍心打破這一派難得的靜好,便一心一意的繼續研磨而不理他,隻管他自顧自的看個夠了!

“其實朕時常有一個夢想。”他忽然又道,這聲音因憧憬和思量而有些飄渺,“在一處山清水秀、人跡稀少的地方,朕可與愛妃過著隻有我們兩個人的美好生活。”他微停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無煩無燥、無掛無礙。”尾音忽然輕下來,帶著美好的願景,又似乎勾起一聲微微的歎息。

我心弦被這字眼一撥動。其實他此刻口中言出的場麵,又何嚐不是我夢裏醒裏都在心心念念了數不清多少遍的場景?但這注定是達不成的,至少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命運已經成了一種定局,此生此世是達不成了!

但瞧見皇上是陷入到美好的幻境裏,這個時候倘使我說些使他喪氣的話終究是不識趣兒的。於是我定了一下,把這心緒斂住,對他側眸莞爾:“就隻有我們兩個?”聲音淡淡的。

他側目看定我:“就隻有我們兩個。”鄭重其事。

“哦。”我把眸子偏偏,旋又一笑,“那母後呢?”有意徐著聲音這麽逗他。

“對……還有母後!三個,咱們三個!”他一下恍然開悟,如此後覺的匆忙焦聲補充,似乎此刻當真是在決定人數、須臾怠慢便會遺漏下陳皇太後一般。

“哧!”我一下就被他這副帶著認真、帶著焦灼、又還添了些後怕與忙亂的神色逗笑,抬手掩唇、神波流盼。

他索性一擲手中的筆,臂彎前伸又來牽我。

我這墨也研的差不多了,便沒回絕,任由他拉著我把我拉至他近前、後將身落座在他膝頭上:“好了好了,哪裏能少得了母後?”我斂眸卻未收笑,探首在他側頰啄了一吻,“便是陛下忘記了,這不還有臣妾在呢!臣妾可不會忘記了這茬,不然還不得叫陛下日後悔恨痛苦的很?”於此唇兮笑容綻的燦爛。

皇上重又掛了笑,這笑顏展的愈發明豔。

心之所至,我別無他意的順著他的話鋒誠心逗他:“隻是,隻準皇上帶著母後一個,似乎不大公平。臣妾的父親又是不是也要帶著?”明眸彎彎,我頗含著一股趣意的認真瞧他,想聽聽他到底會怎樣說。

“嗯,如此說來確實是不大公平了,朕怎麽都得顧念人之常情!”皇上再度鄭重其事的點點頭,“哎……說起這個朕倒是想到一件事情。”他忽又轉了話鋒,目光說著就移開了我往案頭上落去。

我心有好奇,柔弦甫然的撥了一下,推量皇上突然想到的事情是不是與師父有關?當是的,不然為何說起師父他便會想到了?隻不知道這事情,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正作想間皇上已探手向一堆案牘過去,即而抽了一冊疏奏出來。

我心又一動!道著師父這是上了什麽不對聖心的折子?

不過,皇上他雖然對我情深、素來寵愛,卻也有著他的顧及。他並未把這疏奏直接遞過來給我看,隻在指間展開:“敬國公昨個向朕進言了。”聲音沒有什麽喜怒。

但還是叫我突然揪心!我有些莫名惶恐:“父親他,不知向陛下進了什麽言呢?”

“其實也沒什麽。”皇上又側首,他瞧出我麵上的緊張,笑著寬慰我。

我定定心。

他這才又道:“敬國公體諒朕的心思,知道朕對你情深意重。但他又以江山穩固、民心可安為由,催促朕當盡早安排挽筠入宮。”

“砰”地一下!我頭頂似乎有一記悶雷炸開,心中似乎也跟著有了一陣酸楚。但我克製住,這是不得不麵對的既定現實,橫豎都是躲不過的。

我起了思量,慢慢體味出來一層味道。薑淮之所以上這樣的折子,他當是在試探皇上。他知道皇上對我寵愛之深,但他約摸不出這樣的深到底深到了怎樣的地步,換言之他不知道皇上就立後一事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縱然沈小姐是先皇(興安帝)欽點的皇後,又得著陳皇太後一向的看重,且其家族也對興安帝有著莫大的恩德,時今與皇族可謂是莫逆之交了!但這樣又如何?局麵瞬息萬變,哪裏有既定可言?在沈小姐還沒有進宮、不曾真正入主長樂當上一朝國母之前,她能不能順利如願,一切都還是未知數。

其實不止師父他這樣想,隻怕時今西遼大部分人都這樣想。他們都道康順帝如此盛寵榮妃,日後的皇後會不會出在上官家、會不會是榮妃?

不過,這些都是我不敢過分認真的事情!寵和權利能不分家是最好的,但倘若分家的話,寵妃往往難以真正成大氣候,且在這花鳥魚蟲遍地可尋、各色各品花朵從不稀缺的後宮,寵愛即便再長久,也終有被移愛的一日……而隻有權利才是奠定長久恩情、真正可以一世無擾的基礎!

隻是,薑淮是在試探皇上,而皇上此刻忽然這樣向我提出又是為了什麽?

我不想在他麵前動太多心思,我會累死。於是側目很順勢的淡淡問他:“陛

下是在試探我的心思,還是陛下覺的是我竄唆父親上了折子、伺機試探陛下的心思?”

“琳琅,朕絕對沒有這些旁的心思啊!”他麵上的笑一下僵住,頓地就是一急,“琳琅,這不是方才我們說話剛巧說到了敬國公,朕便就勢的想什麽就說了什麽嘛!”他似乎是當真焦急起來,他怕我誤會。

“好了好了,臣妾也沒有旁的意思!”我相信他不是有心,忙也為他寬心,“隻是擔心皇上多心,不知怎樣想了臣妾。”又補充一句。但一想到折子的事情,心弦還是一動,惱不得又徐緩低低的道,“不過父親所言,似也不是沒有道理……國不可一日無主,後宮亦如是。”我一句句的吐出來,這心一下下的澀澀的疼。

“琳琅。”皇上又喚我,攬著我身子的臂彎伸過來牽住我的手。

我便被他作弄的與他四目相對。

他側目,微攏了眉彎又道:“倘使你不喜歡,咱們便不再提這個事情就是……沈小姐那邊,進宮的事情來日方長。”

微光中我認真的與他對望,他的星目依舊黑白分明,眼底又翩躚浮動著許多期許、許多別樣的欲言又止。

這麽瞧著,我的心被他融化了去。我知道,他就這件事能給我的保證也僅局限在如此了!

我不奢求他能告訴我,說不要讓沈挽筠進宮,說可立我為後。因為他不會拂逆他的母親,更不能否認沈家當初對興安帝的恩德、倘使沒有沈家的幫助那麽他的父皇興安帝早已死去又何來他時今登基稱帝?這種種注定了皇後必須出在沈家,縱然我的出現帶給了他猶豫,但他也隻是一直在逃避,而他終不能夠拂逆這一切置之不理的,不管不顧隻要對我好、隻對我一個人深愛非常。倘使他當真如此這般,那我上官琳琅決計成了一代妖顏禍水,這難道便是我想要的?

可是,與一群女人分享自己所愛的人、漸漸淪落為這後宮深處陰霾算計與權利的走狗、在不知不覺間遺忘了自己改變了初心重複我祖先永慶帝梅貴妃的老路,難道這就是我想要的?

顯然都不是!我忽然就很矛盾……

但我匆忙壓住這心思,越這麽想下去就越是痛苦,那我誠然是不要活了!

“嗯?”這一愣神,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皇上的問題,所以我隻好裝傻。

皇上眼瞼微動,見我在裝傻,他定了須臾後把頭轉向一側,他也不執著這個。

於是我的目光開始沒定位的四處亂瞧,忽而心頭一動!

我記得皇上在禦書房裏掛著一幅美人圖,就是那幅大紅衣服的美人在樹梢上、在月夜下臨風起舞的畫,那是皇上的得意之作,是他最喜歡的作品。往昔我過來的時候總能瞧見,但這幾次不很注意,此刻見那畫已被取下,更換成了我的畫像。也是一襲紅衣,也是這月色皎潔、花樹搖曳,畫中的人含笑微微、眉眼帶俏,是除了麵孔之外與那美人一樣的動作,不過顯然神韻更為生動栩栩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