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花自飄零水自流(九)



夜裏,坤寧宮內彌漫著陣陣玫瑰花香。內殿中的主臥裏,有一男一女兩抹明黃的身形相擁而立。坤寧宮內擺設簡單樸素,唯獨那衣架上所架著的鳳袍,是金貴無比的。

這是多久沒有像這樣擁抱過他了?三年前佳麗進宮?還是雲嬪進宮那年?或者……自己被立後之後?

許多年以前,太後賜婚,將自己許配給了眼前這個男人。也許是前世修來的福分,琅璃與逸塵一見麵,便是一見如故,一見鍾情。很快的便修成了正果。然而,這一切為時不久。後宮不斷的進來新人,將他的疼愛一點兒一點兒地分去,最後留於自己懷中的,隻有如同薄紙片兒那般小。

後來宮裏的生活便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後宮嬪妃越來越多,需要處理的事情,也就越來越多了。如此一來,日子倒也過得快,竟是忘了他們之間上一次見麵時在何時。

逸塵鬆開了摟在琅璃腰間的手,正麵直視著她。隻見她微微地睜開眼睛,眼眶已經是濕潤且通紅了,一不小心沒忍住,淚水便順著她粉嫩的臉頰滑落下來。

這淚水仿佛是積攢了許多年了,一哭便一發不可收拾,越哭越傷心。“皇上,一朝相思,險些等白了頭。”

逸塵又將她摟於懷中,道:“是朕的不是,竟叫你等了朕這般久。”

兩人相擁著朝木床走去,一份溫柔一份美好,在這濃鬱的玫瑰花香中蔓延開來。

清雪與高媚、林雨靜二人在鹹福宮辭別後,便回到了自個兒的景仁宮去。景仁宮內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院子裏的秋葉都被清掃幹淨了,眼前雖然是豁然開朗,卻讓人覺得有些發慌。“德尋,明日這院子裏的秋葉就不必再清掃了,讓它們散落著吧。”

德尋在身後遲疑了一會兒,不禁上前問道:“可是小主,萬一皇上來了……”

清雪並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邁進了謹蘭苑的房內才輕聲說:“皇上這幾日不會來了。”說完,便朝裏屋走去。若秋緊跟著,德尋則是站在原地發呆。他想不明白小主這句話的意思,什麽叫“皇上這幾日不會來了”?小主怎麽就知道皇上不來了呢?皇上對小主寵愛有加,怎忍心看著小主一個人在這僻靜的殿內呢?

正巧在這時,翠兒從外頭打了熱水進來,德尋一見她便叫住她,翠兒疑惑,便放下手裏打來的熱水,看著德尋問,“什麽事兒啊?”

德尋便回答:“小主方才對我說‘皇上這幾日不會來了’,我一直沒想清楚這是什麽意思,翠兒,你可知道?”

翠兒思索了一會兒,便重新提起水桶對德尋說:“小主說什麽就是什麽。”說完,便走了。

清雪進房後便褪去外衣,房內點著原先屯著的梅香,清雪走至書桌前突然停下了腳步,皺著眉頭朝那香爐看去。若秋瞧見清雪這樣盯著香爐看,便好奇地上前,問:“小主,怎麽了?”

清雪歪了歪頭,發上的玉步搖又微微地晃動,發出清脆的抨擊聲,她凝眉,“若秋,今個兒在鹹福宮,你可有聞到這梅香?”

若秋深思了一會兒,後搖頭道:“奴婢不記得了。”

清雪朝香爐走去,這散發出來的梅香便愈發的濃烈。她猛地吸了一口,方才想起今日去鹹福宮所聞

到的那陣梅香。

“若秋,這宮裏還有何人用這梅香?”

若秋回答:“這梅香是自打小主進宮之後才有的,也是小主您自己做的,宮裏除了小主和皇上有用,其餘的小主都沒有這香,且皇上那兒的梅香也是小主做起來給皇上的呢。”

清雪聽了若秋的話,便越發的沉默。窗外的秋風夾卷著樹上搖搖欲墜的秋葉,房外有宮女提著裝熱水的桶子進進出出。

“這就對了,鹹福宮內有人竊取了咱們宮裏的梅香,或者說是鹹福宮的人有來過咱們的謹蘭苑。”清雪豁然開朗,可眉頭卻還是微微鎖著的。若秋正琢磨著清雪所說的話是何意思,便瞧見清雪轉身往裝梅香的櫃子走去。隻見她打開了櫃子,映入眼中的是幾盒原先就做好的梅香。清雪清點了一下,後對若秋說:“若秋,你過來瞧一瞧,數量可有差錯?”

若秋走上前來,望著櫃子裏的盒子,細數起來,“小主進宮時曾帶了兩盒梅香,後在咱們宮內用了一盒,又做了五盒兒,贈了皇上兩盒兒,三年內,每年都會做五盒兒,每年又會用一盒兒,如此算來,如今應該還剩十五盒兒……怎就隻有十四盒兒?!”

清雪聽若秋給自己算的這筆賬,不禁挑了自己的柳眉,再望著若秋。若秋似乎是知道了些什麽,深吸一口氣,道:“照如此看來,有人偷了咱們的一盒梅香!可是小主……您怎就知道是鹹福宮的人偷的呢?”

清雪又轉身,朝茶桌走去。“媚姐姐和靜妹妹二人,已經有數月沒有踏入我這景仁宮的大門兒了,又怎會來此處沾上我房中的梅香呢?那就更別說偷盜了,我也相信她們二人為人正直,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可是下人可就未必了。”

若秋順著清雪的意思猜測:“小主的意思是……”

隻見清雪微微搖頭,一本正經兒地道:“此事兒咱們也沒有確切的證據,不好妄下結論。也不知那人盜走我的梅香是要做什麽,倘若真心喜歡這香味兒,跟我要一盒便是,我並不是那般小氣之人。唉,往後的日子還長久,待那人用完了那偷走的梅香,定會來盜取第二盒兒,咱們隻需守株待兔,到那時,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清雪說完這話後,便覺得一陣倦意侵襲而來,她下意識地望了望門外,翠兒正好打完了水從屏風後出來,瞧見清雪朝著門外張望,便對她說:“小主,皇上今夜留在皇後娘娘那兒了。”

清雪這才反應過來,今夜他不來了。且往後的幾日,大概也不會來了。方才吩咐過德尋院中的秋葉不必再清掃,這會兒怎就忘了呢。清雪朝翠兒微微一笑,便叫若秋伺候著自己褪去衣裳,往屏風後走去。

一園玫瑰香,一園梅花香。一香濃鬱撩人,一香幽幽纏人。一人於被褥間呈嬌羞之態,一人立木門前顯憂愁之顏。漫漫長夜,與落葉相依,與秋風作伴。思遠在天邊之魂,念隔幾宮牆之人。

與此同時,慕府的老爺慕山,此刻正坐在房內一展愁容,慕夫人洗漱後行於慕山麵前,輕聲歎道:“老爺還在為那事兒心煩?”

慕老爺沉默了許久,方才開口道:“皇上對此事兒一點兒都沒表態,著實是叫老夫擔心了。這保不準,明日老夫這腦袋便要與這具身體分離了。”

慕夫人的手搭放在香兒的手上於慕老爺的身邊坐下,道:“那老爺如今是作何打算?清雪呢?老爺可找過清雪?”

慕老爺一聽“清雪”二字,便皺了眉頭,又煩心起來,“清雪那丫頭飛上枝頭變鳳凰了,老夫曾托人找過她,卻遭她拒絕,唉……”

慕夫人一聽,竟有這事兒!立馬拍桌而起,怒道:“老爺,我就說那清雪不是盞省油的燈,您可都看到了,她回娘家那會兒,老爺您可是對她客客氣氣的,可她呢?不識好歹,自以為做成了皇上的寵妃便目中無人了!此事兒她若肯幫忙,咱們家可就一點事兒都不會有了,可她卻連這一點兒的小忙都拒絕幫助!古言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說的可是一點兒都沒錯!老爺當日還對她那般好,處處忍讓,如今想起來,真是叫人咬牙切齒了!”

慕夫人在慕老爺的耳旁“嗡嗡嗡”地說著,聽的他頭都疼了,便匆忙伸手製止她繼續說下去,“行了,如今講這些話還有什麽用?老夫呆在這府中,不過是等待皇上的一道聖旨了。夜色不早了,夫人也快些歇下吧。”說完,便起身往床上走去。

慕夫人站在原地是越想越氣憤,她怒視著窗外,似乎是在思考著些什麽東西,又似乎是做了什麽決定一般。

翌日清晨,清雪起床時便瞧見逸塵坐在房內的茶桌前看著自己,她一時之間也不敢相信,他怎會出現在此處。“皇上?”

逸塵見清雪要下床,便上前去伸手扶她。清雪四處張望著,卻聽逸塵說:“若秋和翠兒都被朕遣下去了。”清雪這才收回目光,落在他的臉上。不過是一夜未見,就如同三日未碰著麵一般,兩人的眼睛裏似乎都是說不完的故事。四目相望間,逸塵湊近了些,他溫柔的吻落在清雪的額頭上,這一吻,代替了所有的言語。

清雪微閉著眼睛,感受他柔軟的唇與自己的額頭相碰的感覺。似乎是從來沒有這樣過的,今日一吻卻是第一次了。逸塵鬆開了清雪,清雪便緩緩睜開了眼睛嬌羞地看著他,“皇上怎在此處?”

逸塵在清雪的身邊兒坐下,伸手摟過清雪,且溫笑著對她說:“朕已經想你想了整整一夜了。”

其實有些時候,清雪也不明白他究竟為什麽對自己這般地好,也不知道他為何這般寵愛著自己,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即便這都是假象,但有一點,她知道是真的——那就是自己在他心中已占有了一席之地。

她小鳥依人般地靠在逸塵的懷中,如此安靜地聽著他胸口傳來的心跳聲,“撲通”、“撲通”的。他身上也是一股梅香味兒,看來他在自個兒殿中,也都是點著梅香的。清雪的胸口感到一陣暖意,也覺得心跳有些輕微的加快。

這讓她不禁想起了好多年以前,她混進子蘭王府做奴婢時,曾在大堂前見到他時的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皇上下朝就來嬪妾這兒了嗎?”清雪問。

逸塵回答:“是啊。”

“那皇後娘娘知道嗎?”清雪又問。

逸塵回答:“還不知。”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間,突然從門外傳來一陣兒敲門聲,隨後便聽見德尋說話的聲音:“小主,您母親進宮來了,說是要見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