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重疊淚痕緘錦字(八)



月下的樹上貼著幾隻蟬兒,若秋對德尋說道:“德尋,快去把書上的蟬沾一沾,若是今夜皇上來這兒,恐怕要睡不著覺了。”

德尋正要去,便被清雪攔了下來,隻聽清雪說:“我這宮裏好不容易多了幾隻蟬兒,如此正熱鬧,讓它們叫著吧,今兒皇上不來這兒。”

若秋聽後,輕歎一口氣,走到清雪的麵前,“小主,皇上一定會來的。”

清雪知道若秋在安慰自己,於是笑言:“恩,皇上一定會來的,我相信。若秋,我累了,扶我進房休息吧。”

她們正進房,卻聽得有一人在身後喚了一聲“寧小主”,清雪聞聲望去,眼前的人兒有些麵熟,清雪再走近仔細一瞧,竟是三爺身旁的小廝!瞧他打扮成太監的模樣,便問:“這位公公,夜裏來我景仁宮,可是有事兒?”

那人從袖口中拿出一封信封遞上前來,若秋伸手接過,便聽那人說:“奴才隻是奉主子的命前來送信給寧小主。奴才信已送到,奴才告退了。”

清雪愣愣道:“公公慢走。”

這定是逸霖寫來的信。若秋拿著信封站在清雪的身旁,清雪輕歎一口氣,對她道:“隨我進房來。”

見清雪進房後,玉兒便從柱子後頭探出頭來,她的目光停在謹蘭苑關上的那扇門上,露出了些許狡猾與凶狠。翠兒輕聲地走到她的身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本想嬉笑著問她在這兒看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卻不想玉兒被她嚇得突然轉身,臉上竟是這般的凶狠!

“玉……玉兒……你怎麽了……”

玉兒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嚇到了翠兒,便急忙使臉上的表情平靜下來,後露出一抹笑容對翠兒說:“沒什麽事兒,隻是你突然出現在我身後,叫我嚇了一跳罷了。”

翠兒還沒有從方才的驚嚇中緩過神來,仍然是一愣一愣地。玉兒微微皺眉,對她說道:“翠兒,我有一些事兒要出去一會兒,若是小主問起來,便說我出去散熱了。”

翠兒茫然地點了點頭後,玉兒便走出了景仁宮。

清雪坐在木雕的桌子前看完了手中的信後,便皺起了眉頭輕歎了一口氣。若秋疑惑,便問:“小主為何事傷神?”

清雪看了若秋一眼,便站起身,對她說:“若秋,隨我去望月台,你自然會知道我為何事傷神的。”清雪不再多說,而是開了房門便走了出去。方才打開那封信,信中寫著:傲霜那日回府後便一直不沾絲毫食物,從她口中得知你要複仇。傲雪,許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我在望月台等你。

此次前往望月台,清雪並未換上宮女的服飾。因著入夜,宮裏的人少,她便穿著一身淡雅的煙雲蝴蝶裙,簡單地挽著一個發髻行走在這慢慢長夜裏。

黑夜籠罩著這座望月台,清雪站在望月台之下抬頭仰望著,卻是看不見一點兒人影的。他信中所寫:許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究竟有什麽事情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每每想到當日葬身火海的情景便叫人心寒,心中的仇恨與疼痛都油然而生。下令燒死自己的,原是自己一生所愛的人,而看著自己被火燒死的,卻是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親姐姐!兩人狼狽為奸,做出了那麽多她所不知道的苟且之事,難道這之間,還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不成?!

清雪心中早已把逸霖、傲霜二人恨之入骨,她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與親耳聽到的事情,可縱使是這樣,她還是想要知道他信中所寫著的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究竟是什麽。

她在若秋的攙扶下,登上了望月台的頂

端。黑夜裏,沒有半點燈火,方才明亮的月亮此刻也被雲朵給遮擋了起來。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間,這一望無際的遠方,她不知道逸霖站在那兒,而自己此刻正朝著哪個方向。她有些害怕,便隻有緊緊握著若秋的手,以緩解內心的恐懼感。

清雪很小心地移動著腳步,終於,月亮從雲層後頭探出了腦袋,黑夜裏亮了一些。清雪望見了逸霖的身影,於是便收起了那顆害怕的心,她鬆開若秋的手,輕聲兒地對她說道:“若秋,你在這兒等著我。”

若秋有些不放心,便叮囑道:“小主您小心一點兒。”

清雪微微點頭,便轉身朝逸霖的方向走去。黑夜裏,逸霖的輪廓雖不是特別清晰,卻能隱約著看出幾分。清雪站在逸霖的身後,冷聲兒道:“你在信中所寫,究竟是何意思。”

逸霖轉過身,望著清雪許久許久,方才回答道:“傲雪,你還記得我們倆在潭城相遇的情景嗎?”

她自然是記得的。隻是那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提起來又有什麽意思呢?當初自己摯愛的人,卻在後來背叛了自己!“忘了。”

“你不會忘的。”他的眼中透著堅定,可惜,黑夜之中,清雪並不能看清他眼裏的東西,倒是他的話語中,有著一份不能質疑的自信。

清雪冷笑一聲,“你有什麽資格這麽篤定地認為我不會忘記?”

隻見逸霖伸出手,捂在了他自己的心前,“就憑著這裏,還有你的身影。”見清雪沒有任何反應,他便用另一隻手拿起清雪的手,往自己的心前靠去,“我從未忘記過你,故而知道你從未忘記過我們的過去。”

黑夜籠罩著這兩個站著的人,清雪的眼眶不知不覺的濕潤了,她匆忙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中抽離開來。“三爺貴為王爺,怎還這般不知分寸。我如今是皇上的女人,且一心忠於皇上。你我之間沒有情意,隻有仇恨。”

“你一定要報仇是嗎?你當真要殺了我們?”

“怎麽,你一個英勇善戰地王爺,竟貪生怕死?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逸霖突然伸手抓住清雪的雙肩,深情款款地說:“傲雪,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從未改變過,你要相信我!”

一次也許是溫情牌,兩次或許是真情牌,而這種招數若是用了第三次,那便是假意牌!她已然是已經厭倦了他,雙手一揮,便揮掉了他我在自己雙肩上的雙手。“琉逸霖,你夠了,我與你之間早已沒有任何話可說,你我之間曾經所有根深蒂固地感情都早已化作一縷青煙隨風飄散了,你我之間那些所謂的海誓山盟我也早已忘記了。”

“這具身體中,沒有半點關於你的回憶。在我心中,隻有皇上,你的親皇兄,我的夫君。我深愛他,或許以前不是,但現在是,未來也一定是!”

“傲霜說的不錯,我要報仇。我要折磨你們,我要叫你們生不如死。隻是如今時機未到,你們暫且安全罷了。”

“時辰不早了,我走了。”

清雪說話間,逸霖就這樣同她麵對麵站著,他一句話都沒有說,清雪也根本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若秋見清雪朝自己這邊走來了,便上前扶著她,隻聽清雪說了一句“回宮”後,她便扶著清雪小心地走下了台階。

望月台上,黑暗四處襲來,籠罩了逸霖高大的身子。明月高掛於空,周圍看不見一片雲朵。逸霖的臉上顯出一絲絲地悲涼。清雪的離去,隻會讓他對她的感情更加的用心,她越是這樣,他便越是覺得,她的心裏還有自己。

若秋一路扶著清雪回到景仁

宮,途中半個字兒都沒有提。清雪的臉上看似波瀾不驚,平靜如水,可心中實則早已“一石激起千層浪”了。

清雪回了房梳洗後便歇下了,若秋伺候清雪睡下後,便退出了房外,碰巧瞧見玉兒從景仁宮外跑進來。她一見若秋,神色便顯得有些慌張起來,若秋瞧著她有些奇怪,便喚住了她。若秋抬頭看了看夜色,微微皺眉問道:“都這麽晚了,你從哪兒回來?”

“奴婢……奴婢夜裏覺得熱,便出去吹了吹風,”她探頭望了望已經熄燈的謹蘭苑,眼中閃爍著些什麽,“小主睡下了?”

若秋見她有意避開方才的話題,便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隻道:“是啊,睡下了。不早了,你也快些回房歇著吧。”

“是。”玉兒悻悻離去,若秋不禁皺了眉頭。待玉兒走得遠了些後,德尋便朝若秋走得緊了些,“若秋姑姑,我瞧著這玉兒是越發的奇怪了,做什麽事兒都給人一種偷偷摸摸的感覺!”

若秋深歎一口氣,蹙緊了眉頭,“隻要她不給咱們主子添亂,不叫主子心煩,我便謝天謝地了。”說完,若秋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雲嬪在逸塵的麵前舉薦了杜芸如,皇帝便寵愛了她。杜芸又因著懷上了逸塵的孩子,逸塵高興,便賞賜了她許多的東東西,且叮囑她萬事兒都要小心;他還說,麗妃生過一胎,有過經驗,芸如這是第一胎,有什麽不懂的便去問麗妃,之後逸塵還賞賜了許多寶貝給她。

芸如挑了一些好的帶到儲秀宮中參拜雲嬪,雲嬪歪躺在榻上,朝她淺笑著說:“難得你的一份心了,這長春宮果真是個有福氣的地方,麗妃與你住在裏頭都先後懷孕,你可真是好福氣。”

“這都是拖了娘娘的福!娘娘對待嬪妾這般好,嬪妾自當記在心上!”杜芸如說道。

雲嬪滿意地看了杜芸如一眼,眯了眯眼睛說:“你的心意,本宮記在心裏了。你如今有孕在身,若是沒什麽事兒就回去吧,本宮乏了。”

林芸如離開了儲秀宮後,便有一絲不解,於是就小聲兒地對身後的哲兒說:“哲兒,今日雲嬪娘娘對我的態度大不如從前了呢。”林芸如見哲兒隻沉默著不說話,便嘟了嘟嘴吧,用手輕撫小腹,朝前走去了。

太後此刻正坐在坤寧宮中,宮裏點著安神香,她手裏握著一本《梁祝》看著,逸塵從房外瞧瞧地走進房來,見太後正在看書,且看得正是那本《梁祝》,於是便輕笑道:“母後的這本《梁祝》已看了許久了,可見母後是真的喜愛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淒美愛情啊。”

太後抬頭望見了逸塵,於是便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和藹地笑起來,她眼角的皺紋又分明加深了些,“皇帝何時來哀家這兒的?怎也沒有奴才通報一聲兒?”

“兒子隻想給母後一個驚喜,這才沒交奴才們告訴母後。”逸塵溫潤如玉地笑起來,走到太後的身旁坐下。

太後見他隻笑著卻不說,便著急道:“皇帝究竟是要給哀家什麽驚喜,快些說吧,真是急死哀家了。”

逸塵臉上的歡欣逐漸明顯出來,他咧著嘴吧,笑言:“方才馬太醫前來告訴兒子,說是如答應有喜了,已經有一月了。”

“當真?啊呀!上天待咱們不薄啊!自打這一批孩子們進宮後,皇帝的後宮便逐漸有了喜氣之像!這不一年都沒到的功夫,咱們皇家便添上了一位公主,緊接著便是期待著如答應腹中的孩子了!感謝上蒼!感謝上蒼啊!”

逸塵心中欣喜,太後心中歡喜,這宮裏上下,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可清雪的臉上,卻是陰鬱沉沉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