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新愁不抵舊愁多(八)



若秋並沒有對清雪做出回答,而是帶著周圍站著的宮女們一塊兒轉身離開此處。

綿綿細雨,清雪一襲妃色衣紗立於屋簷底下,她正閉著眼睛感受雨水的清涼,感受心中的苦澀。然而在她的正前方,逸塵著明黃龍袍,發束挽於腦後,袖口的繡龍仿佛在雨水中飛舞一般。他的眼神又變得柔和了一些,仿佛是一潭波瀾的湖水,清澈透底,卻對眼前的女子充滿了愛意。

清雪沒有得到若秋的回答,便緩緩睜開了眼睛,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他俊美的麵孔。恍惚間,她又想起了逸霖,他們倆這眉目間的英氣竟是這般的相似……清雪的身子忽然微微一顫,她為自己為何在此刻想起逸霖而覺得驚悚!

清雪的眼眶裏泛著淚花,因此逸塵並未看清她眼神的變化。他抬起步子微微走上台階,清雪原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可在他上來的時候,朝後麵縮了縮。她在害怕。

逸塵同她一塊兒站在屋簷底下,朦朧間,他伸出右手撫摸上清雪的臉頰,“雪兒……”

清雪沉默,眼中的淚水再也強忍不住,終於滴落下來,滴落在逸塵的手上,擊打出滾燙的淚花。這熾熱的感覺,如同是灼燒一般,忽然就把逸塵的心燒的滾燙。他輕輕地拭去清雪臉上的淚水,沉默了片刻,終於開口,道,“雪兒,昨夜朕沒來看你,你是生了朕的氣嗎……”

清雪別過頭去轉過身,背對著他,話語間透出了一股的醋意,聲音微帶著顫抖,“臣妾怎會生皇上的氣呢,佳人入宮頭幾夜,皇上也必然是要雨露均沾的,臣妾不敢生皇上的氣,他人還以為臣妾這般小氣。”

逸塵靠近了清雪,從她的身後輕輕地擁住她,雙手於她的腰前緊緊拴住,臉頰緊貼著清雪的耳朵,柔聲道,“你為了朕吃醋,朕很歡喜。雪兒,不論將來如何,你要記得,朕的心中一直都有你。”

這溫情的畫麵恰巧讓韶顏瞧見。她僵持在門口,遲遲沒有邁出腳步。隨後她便轉身,命靈如合上門兒。昨夜還在自己的耳旁花言巧語,還同自己海誓山盟,不過是一夜的功夫,轉眼起來便瞧見他同別的女人耳邊呢喃,且那女子緊皺著眉頭,一副不予以理睬的模樣。

韶顏覺得,自己就像是他眾妾中的小妾,而那位妃子卻是他真正的妻子。她可以不擔心他是否會生氣,也不擔心他是否因此不理會自己,她就這樣擺出了一副姿態,卻引得他的芳心,也可為其放下皇上的姿態。那可是天子啊!那是人中龍,整座江山的主人啊!而自己呢?昨夜承歡他體下時,還得無時無刻不顧及著他是否喜歡自己這副模樣……

韶顏的心如同被針紮了一般。

入宮前,她並不懂什麽叫“愛情”,隻是略讀詩書,隻知道詩人口中的“愛情”是“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而如今,她終於品嚐了這世間最美的事物,卻是叫人覺得酸澀至極。她卻不知

,清雪對逸塵,那是“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啊。

這深宮長門之中,有哪個婦人不對皇上懷有相思之意與期盼呢?

清雪的心微微觸動,隨後低下了頭,伸手掰開了皇帝的雙手,隨後回眸忘了逸塵一眼,眼中有無盡的柔情,仿佛是用無聲的方式對逸塵說:“皇上,外頭說話不方便,不如進房說。”

逸塵似乎是會了她的意,緊跟著她的腳步走進房去。若秋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在清雪和逸塵進房的那一刻,她走到了房前為二人合上了門。

當逸塵撩起繡簾走到房內的時候,便瞧見清雪此刻正麵對著自己,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可她眼中卻是柔和的。不待逸塵開口言語,便聽見清雪細聲兒道:“皇上,後宮中有不少姐妹都在心中掛念著皇上,臣妾宮中便有兩位姐妹,昨夜皇上才臨幸了瑛貴人,今日便來摟著臣妾情話綿綿,皇上倒也不害臊了,可若是叫姐姐妹妹們瞧見,那他們會做和感想?”

逸塵嘴角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如此看來,竟覺得他似乎是在不懷好意地笑?他走進了一些,走到清雪的麵前便停下了腳步,窗外灌入一陣風,叫人覺得從悶熱中感受了一絲涼爽。“雪兒嬌嗔地模樣朕還真是百看不厭,平日裏可是極少見你這樣的。方才抱你,便聞到一股玫瑰花香從你身上飄散出來,昨夜用玫瑰沐浴?以往可不是這花兒啊。”

清雪若無其事地看著逸塵,仿佛方才哭地梨花帶雨的不是自己一般,“不過是覺得新奇,換了一種花瓣罷了。”突然,她停頓了下來,直眼朝逸塵望去,“臣妾方才說的可不是這事兒。”

逸塵伸手撩了撩清雪的青絲,從喉嚨裏溫柔地說出四個字,“朕知道了。”

這樣讓人溫情的日子終究是維持不了多久的,時隔兩載,春暖花開,眼見著嘉崇一點兒一點兒地長大,活潑好動的嘉崇有時也會抱著書卷大聲朗讀詩書,也就是因為如此,才更加討得皇上的喜愛了,雲嬪終於是沉不住氣了,她把壞注意全往嘉崇身上去——瞧瞧,這日她便帶著嘉翰來景仁宮了。

德尋最先在景仁宮院子中瞧見門口的雲嬪時便驚住了,雲嬪可從來都沒有來過景仁宮啊!今日這是怎麽了?!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還沒等他緩過神來,雲嬪便站在他的麵前了。她一臉高傲的模樣可是一點兒都沒變,她冷眼看著德尋,叫蘭心上前問他:“你家主子可在?”

德尋從驚嚇中緩過神兒來後才瞧見蘭心此刻正不屑地看著自己,他轉了轉主子,直了直身板兒道:“你是說寧妃娘娘麽?噢,寧妃娘娘正在房裏休息呢。”

德尋故意將“寧妃娘娘”四字突出來講,便是要告訴雲嬪,如今我家主子位分可比你高,瞧你平日囂張跋扈的模樣,如今卻是要仰著頭見我家主子了;同時也是警告了蘭心,日後見了我家主子,且要用敬語,千萬不要忘了自己是個奴才。

蘭心也是心高氣傲的人兒,如此一來怎得

了?正要毛躁之時,倒是雲嬪伸手按住了蘭心的肩頭,朝她微微一搖頭,示意她不要衝動。蘭心望著德尋,從鼻子裏擠出一個“哼”,隨後便退到雲嬪的身後了。德尋見了此情此景,倒是得意了,“雲嬪小主這是找我家主子有事兒商量麽?那就容奴才進房去告知一聲給我家小主,還請雲嬪小主和蘭心姑娘在此處稍等片刻了。”

德尋得意的衝二人一笑,隨後朝謹蘭苑走去。上了台階,正巧若秋從房內出來,德尋一見若秋便喚了一聲,道:“若秋姑姑!”

若秋聞聲望去,瞧見了德尋,又瞧見了不遠處立於院子中的雲嬪、嘉翰,先是淺笑著給他們二人行了禮,後看向德尋,問道:“他們怎來了?”

德尋回首望了雲嬪一眼,道:“說是找咱們家主子的。正巧,若秋姑姑,還麻煩您進去告訴主子一聲了,我在此處盯著他們,以防他們耍什麽花招。”

若秋覺得德尋說的有理,便點了頭轉身回到房中。

清雪此刻正臥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嘉崇在一旁的書房中傳出朗朗讀書聲。方才才聽見若秋關上房門出去,這會兒又聽見房門開啟,便睜開了眼,瞧見若秋正背對著自己關門兒,她問道:“若秋,本宮方才叫你拿糕點來給崇兒吃,你可拿來了?”

若秋轉身委身,道:“回主子,奴婢還未來得及去廚房,一出門兒便聽德尋說雲嬪來了,說是要見您呢,還一同攜帶了大皇子來……”

清雪的眸子忽然暗沉下去,她撐起身子在貴妃榻上坐穩了,伸手觸了觸自己右側的鬢發,眉頭緊皺,呈現出一副傲慢地姿態問若秋,道:“她來做什麽?”

“奴婢也不知。”

她站起身,走至梳妝台前坐下,若秋隨後便走上前來為其整理妝容發飾,清雪瞧著鏡中的自己,眼角的眼線微微上揚,一種別樣的感覺油然而生。這些年來,清雪身上的很多處都悄無聲息地發生了改變,唯獨耳垂上的那對耳環仍然是五年前進宮時所佩戴著的那一對。

“崇兒,到母妃身邊兒來!”清雪站咋桌子前朝嘉崇招了招手,嘉崇一聽母妃在喚自己,便放下手中的書卷,在翠兒的保護下跳下凳兒來。清雪在凳子上坐下,彎腰抱起了嘉崇,使其坐在自己的腿上。“若秋,出去請她們進來吧。”

而與此同時,房門外的院子中。雲嬪的臉上波瀾不驚,可蘭心的臉上卻是這樣焦躁了,“娘娘,這寧妃的架子也端地太高了,竟叫咱們等這般久……”蘭心話音還未完全落下,便被雲嬪唏噓打斷,“她如今既是妃子,又是得寵的妃子,架子自然是比咱們高了,難免會得意一些,目中無人了。”

不一會兒,若秋走出房來請他們進房去。進屋前,雲嬪望了蘭心一眼,叮囑道:“謹慎、小心。”

雲嬪一進屋,便瞧見端坐在正前方一襲絳紫色的清雪正抱著一臉笑容的嘉崇,正要開口笑言,便聽見清雪先說了句:“什麽風倒是把你給吹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