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上）
早上，蘇梅領著王沼走到小絡家的院子口的時候，小絡和詠蓮已經收拾整齊地坐在院子裏圍著火盆烤火，火盆裏的火很大，是專門為客人準備的，旁邊有兩把空著的椅子，麵前的一個高凳上還放著裝有蘋果和瓜子的紅色塑料盤子。而馬鐵和小繹去後山幹活了。看見王沼和蘇梅走來，三毛便叫起來。詠蓮走過去嗬斥一聲，又趕緊笑盈盈地去迎接客人了，小絡也跟著站了起來，她今天把頭發梳成了韓式麻花辮，辮子從兩側起頭，到後腦勺的地方匯成一股，尾稍又用橙色發套係住了。前麵沒有額發，隻有兩側有些許的鬢發，這樣的發式讓小絡的臉多了幾分溫柔和秀氣。而上身依然是橙色中長修身羽絨服，下麵是黑色打底褲，腳上是米色的雪地靴。小絡的衣服總共就那麽幾件，就選了自己最喜歡的穿了，詠蓮總勸小絡到鎮上選幾件新的，小絡笑道：“人家是來看人，又不是看衣服。”詠蓮知道小絡是為了省錢，就不再說什麽。今天看女兒這樣打扮，倒也覺得看得過去。
“來了，快來坐下。”詠蓮趕緊招呼客人坐下。
“蘇姨。”小絡對蘇梅打招呼道，因為一時忘記了王沼的名字，就隻對他微微笑著，點了點頭，王沼也禮節性地笑著點了點頭。
“這是馬小絡，這是王沼。”蘇梅見狀趕緊向他們分別介紹道。
“哦，坐。”小絡趕忙遞過來一把椅子給王沼，王沼笑著接過了：“你也坐。”然後自己坐下來，小絡站在他旁邊的時候發現自己也不過到他肩膀的位置，又見他長著圓臉，皮膚不算白，但是顯得潔淨，前麵留有細碎的額發，帶著黑色鏡框眼鏡，上身穿著灰白色帶帽防寒外套，束腰樣式，前麵有一道拉鏈，外層還有一排和衣服同樣顏色的小巧的扣子，倒顯得別致，下擺左右還有兩個稍大的口袋，此時他敞著懷，可以看到裏麵藍色高領毛衣，下麵是藍色的牛仔褲，腳上是白色的運動鞋。身上散發著類似露水的清新味道。小絡想，大概剛才從田埂上經過沾染了草上的露水吧，見他褲腳果真被打濕了，同時又覺得他渾身帶有濃濃的書卷氣，但是臉上又洋溢著太陽般的活力，他的笑充滿了堅定，好像有一種沒有什麽能夠難倒我的意味。小絡此時也隻是覺得王沼看起來很親切，也不知道王沼是怎麽想自己的。
王沼見到小絡的第一眼，覺得她的外在和他印象中從城市裏打工回來的那些女孩子不同，沒有染發，沒有化妝，沒有做美甲，沒有穿很潮的衣服，總之從外麵看還沒完全被城市所同化，還保持著鄉下女孩的質樸，但是又比鄉下女孩兒多了些雅致。這個女孩的氣質更加讓他覺得外麵的傳言不可信，她清新得就如同曠野裏的雛菊，哪會像人們說得那樣糟糕呢。王沼打量小絡的同時，又渴望了解她的內心世界了，又擔心她也和以前那些相親的對象一樣，難以理解自己的內心世界。
小絡在站起來讓座的時候，蘇梅早已極有眼色地坐在了挨著詠蓮的位置，小絡便在挨著王沼的地方坐下了。
都坐下後，詠蓮便熱情地幫客人遞蘋果，抓瓜子：“蘇姐姐，吃蘋果，吃瓜子。”因為離王沼較遠，就把裝蘋果和瓜子的塑料盤子遞給小絡：“小絡，幫王沼遞下。王沼，你也別客氣。”她這樣做也是別有用意的。
“哎，阿姨，我自己來。”他起身準備自己去接那盤子，小絡卻已經接到自己手上了，然後遞給他：“吃瓜子，吃蘋果。”
然後王沼接過了，隻抓了一把瓜子就把盤子放在了原來的地方。小絡見狀，就又從盤子裏挑了一個大點的蘋果遞給王沼，對他道：“給，都洗好的。”王沼一愣，然後接過蘋果，心裏想笑，覺得這個女孩子很實在，又覺得小絡誤會自己了，自己不吃並不是嫌那蘋果沒洗。雖然一隻手上還有瓜子，這時他也隻能先吃起小絡遞過來的蘋果了。其實小絡沒有誤會，小絡發現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吃那蘋果似的，就幫忙遞了。
旁邊的詠蓮和蘇梅看了，嘴上沒說什麽，臉上也滿是笑，詠蓮更是樂嗬嗬地道：光顧坐著，也沒給客人倒上一口茶。便要起身去煮茶了，蘇梅見狀也便道：我去幫忙。這裏的茶和我們平常理解的茶不一樣，這裏的茶有兩種，一種是是盛在碗裏的加了白糖的荷包蛋湯，一個碗裏最起碼要有4個以上荷包蛋，另外一種是自家釀的黃酒裏放了油條，然後一起泡在滾燙的白糖開水裏。這兩種茶都是村裏辦親事
招待客人的必備食物。這兩種食物都是吃兩口的時候，味道還行，但是吃到後來，就會覺得膩得難受，就不想吃了，主人家也都能理解，客人吃不完，或者一口不吃，主人也不會說什麽或者私下抱怨什麽的。而詠蓮要去煮的就是第二種茶，本來是不需要人幫忙的，但是蘇梅為了給兩個年輕人多些空間就借機到廚房去了。她們也不會那麽快出來，要等兩個孩子說上幾句話，她們才會把茶端出來。
見王沼把蘋果吃完了，小絡從衣兜裏掏出一包紙巾，扯出一張遞給他，他笑著接過了，擦著手，同時忍不住對小絡說了謝謝。
“哦，沒事。”
然後，小絡見到三毛從外麵跑回來了，剛才主人訓斥他之後，他便自己臥到院子邊上思過，不一會兒，鄰居家的一隻狗過來串門子，他們便一起到外麵的田野上打了一場架，然後又親昵了一番，又各回各家了。
他回來見到王沼已經不再叫，因為他已經認識到王沼是貴客，然後他來到小絡身邊，乖巧地搖了幾下尾巴，小絡摸了摸他的腦袋，他便在小絡的腿邊臥下了，還把頭枕在小絡的腳上，不一會兒便安逸地閉上了眼睛。
王沼本來對狗沒什麽感覺，但是看到這樣，也不免覺得養狗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聽說你這幾年都在外麵，挺幸苦的吧。”王沼身體稍微往後仰了仰，背完全靠在了椅背上，這樣的姿勢方便他看清小絡的臉。小絡低下頭去撫摸三毛的腦袋的時候，他覺得她的臉格外清秀，尤其是秀挺的小鼻頭很是漂亮。
“也沒什麽，就那樣。”她一抬頭，發現王沼正望著自己，又趕緊低下頭去了。
王沼見了，隻是笑笑，突然想起徐誌摩的詩來“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而這溫柔之中，又帶有少女的羞澀，這是多麽可愛，又是多麽難得，尤其像她這樣在外麵待了三年的女孩子。現在他覺得不信那些傳言也罷，自己看到是什麽，就是什麽，別人說什麽，那是別人的事。
“其實，現在做什麽都挺不容易的，就像我在家裏這邊搞這個香菇廠，也挺折騰的。”
“噢，聽說你畢業不到一年，能夠做成現在這個樣子，已經很不錯了。”小絡抬起頭，對他道。他從小絡的眼神裏看到的是真誠的稱讚，於是心裏也輕鬆起來，忍不住向小絡倒起苦水來：
“哎，人家都說創業容易守業難，到我這裏，從一開始就這麽難，旁邊有人支持還行，一開始家裏就反對，到現在才勉強同意了。”
“噢，家裏總是擔心你擔了風險，最後還是自己受罪。”小絡聽了王沼的訴苦，若有所思地道。
“嗬嗬，也許吧，不過一個人要有所作為總要擔點風險的，因為貪圖安逸，一輩子碌碌無為地度過一生，那樣對我來說是很痛苦的。”
“……”小絡聽了什麽都沒說，認真地點了點頭，同時稍稍彎腰，把三毛的頭抬了來，自己的腳換了換姿勢，又把三毛的頭放了下來。三毛動了動自己的腦袋又繼續睡了。
雖然小絡沒說什麽，但是小絡認真點頭的樣子，讓王沼內心有所觸動，他想終於找到肯認真聽自己講一些空話的人了嗎，終於有人能夠聽見自己在說什麽了嗎，馬小絡會是這個人嗎。
“你呢，你出去打工僅僅是為了減輕家裏的負擔嗎，還是同時想要看看外麵的世界。”
“嗬嗬，我沒有你想得那麽多，家裏太困難了，我就出去了。”小絡抬起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哦。”王沼點點頭，內心有些失望，但是更多是欣慰，她並沒有一味地符附和自己的話，而是心裏有什麽，就說什麽，這種不遮掩的作風作為一個成年人也實屬難得。
“看樣子，他們挺說得來。”蘇梅朝門外看看，對詠蓮笑道。案板上放著四碗裝有黃酒和油條泡成的茶。
“哎，我還怕小絡見了人會不好意思呢，看樣子，還行。”詠蓮也欣慰地道。
“再說也出了三年的門了，什麽大人物沒見過，還怕見個毛頭小子？”蘇梅道。
詠蓮點點頭，同時從兜裏掏出一個紅包道：蘇姐姐，這次可真要謝謝你，這點錢，你一定要收著，不然我臉上也過不去。
“嗨，你我就不用這個了吧。錢你拿著，等到兩個孩子真正結婚的時候，你可要大辦喜宴，請我這個媒人好好大吃大喝一場
，咱們姐妹一場，再講錢，可就見外了啊。”
“蘇姐姐，你就收下吧。”詠蓮也不知道蘇梅是發自真心說的，還是蓄意推諉，依然要把錢給她。
“你再給，我可要生氣了啊。”蘇梅假裝生氣地道。見蘇梅執意不要，詠蓮才把錢又收起來了。
“端出去吧，該涼了。”蘇梅摸了摸手邊的一隻碗，笑道。詠蓮也點點頭，從筷簍裏抽了四雙筷子，架在碗上，然後和蘇梅一人端起兩隻碗，出去了。
見她們出來了，小絡和王沼趕忙起身去接，三毛見吃的來了，也一下醒了，從地上站了起來，小絡接過蘇梅手上的一隻碗，遞給王沼，然後接過詠蓮手上的，端著坐了下來。
王沼接過之後，倒也不客氣，幾口就吃完了，小絡卻是慢慢的吃著，看到王沼這幅樣子偷偷笑了。
詠蓮看見王沼一副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樣子，欣慰地笑了，而蘇梅在心裏歎氣：沼娃子也不看自己在哪裏，咋就這麽不客氣呢。
見王沼吃完了，詠蓮便又要幫他煮一碗來，王沼便笑道：“阿姨，不用了，已經很飽了。”
詠蓮連連推讓，又進廚房弄了一碗來，王沼推辭不過，隻得接了，開始麵有難色地吃起來，小絡已經吃完了自己的，見他這個樣子，就湊近他，輕聲道：“吃兩口，就放下吧，不礙事的。”
王沼便笑著點點頭，詠蓮和蘇梅見了，心裏也覺得樂嗬，兩個孩子不到一會兒就這麽熟了，難得，難得。
王沼還是勉強吃完了。小絡便接過他的碗連同自己的碗，一起端進廚房了，詠蓮端著自己的和蘇梅的也跟了進來。
“絡兒，怎麽樣。”
“恩，還行。”
“我看你們挺說得來的，第一次見麵就這副情形，往後再多見幾次麵，好好處處，說不定就成了。”
“媽，這才剛開始呢，況我們倆如果沒有緣分，再說得來也不行呀。”
“絡兒，雖說緣分是天定的，你也努把力，往後跟他見麵的時候，該說的，就說，不該說的，就不說，算是爭取爭取緣分吧。”
小絡聽了心裏一驚，媽是在提醒自己什麽呢，難道她知道外麵的傳言是真的，卻故意裝作不信。同時心裏疑惑，為了爭取結婚的機會，真的要瞞著自己未來的丈夫自己過去的事嗎，可是這樣，自己心裏又會不安，到底是聽媽的死瞞著呢，還是找個機會說出來，如果那個時候他還願意娶自己，自己也就不再擔心什麽了，可是會嗎，如果是王沼，他會嗎。可是結不了婚，爸媽又擔心。
“哎。”小絡一時想不通，也隻能這樣回答母親。
然後倆人出去，坐在那裏跟王沼和蘇梅一起嘮嘮嗑，不一會兒，詠蓮對蘇梅和王沼道：“我去做飯，你們倆中午留在這裏吃飯。
王沼見蘇梅沒有推辭，自己也就答應了。
小絡本來要去幫忙，但是被蘇梅攔下來了：“今天你就不用忙活了，好好招呼客人吧，我和你媽忙就行。”然後跟著詠蓮進了廚房。
小絡隻得坐了下來。
“其實，我很不喜歡相親的。”王沼見兩位長輩進去了，就對小絡道。
“哦。”
“我還是喜歡自由戀愛。但是現在我覺得茫茫人海中找到一個和自己情投意合的人，並且能夠和這個人相守到老真的是很難。尤其是在這個落後的鎮上找到能夠理解自己想法的人更是難。在這個落後的地方通過相親找到能夠廝守的人在我看來很不現實，也很盲目。”
“哦。”小絡聽了道，心裏想，原來他是討厭相親的，但是為什麽會來和自己見麵呢，難道沒聽外麵的人怎麽說自己的嗎。
“不過，見了你，讓我覺得相親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它可能會讓你遇見你想要遇見的人，遇見值得讓你去了解的人，相親也是在為遇見有緣人創造機會。”
“哦”小絡聽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你呢，你對相親是什麽看法。”
“我覺得相親就是讓兩個不認識的人見麵認識認識，覺得彼此合心意了就在一起，不合心意也無大礙，就當是多認識個人。”小絡就把自己心裏所想說了。
“嗬嗬，看來我們想的一樣。”王沼被小絡的大白話逗笑了。同時這樣道。
“哦”小絡也對著王沼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