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上)



狂風吹我心,西掛鹹陽樹。——李白

雨聲傳進窗簾,昨夜的夢在清晨的雨滴中漸漸醒來。看不清窗外的濕潤的景致,隻聽見密密匝匝的雨聲,不停地打在玻璃外的窗台上,仿佛一首動聽的仙樂。很多時候,雨很令人頭痛,而現在,它卻很美好。

“下雨了嗎?”方哲遠醒來對我說。

“是的。”我拿起放在枕邊的手表看了看,該是起床的時候了。

“你仍然堅持昨晚的打算嗎?”他問。

我平靜地看了看他,什麽也沒有回答。在做了我想做的事情之後,我不知道接下來麵臨的是什麽情況,但無論如何,他現在知道了,我從來沒有過別的男人,他是第一個。雖然如今的世界假貨那樣多,但就像他曾經對我說過的那樣,男人不傻,他們有感覺,知道懷裏的女人是初出茅廬還是閱人無數。我也不傻,我也明白男人的感覺。這一晚,了卻了我的一樁心事,無論今後我和他是否還能在一起,至少我讓他明白了我並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種人。

起床做好所有的一切,我們準備去上班了。走到門口,我伸手去提昨晚收拾好的皮箱。

“璐洲,”他走過來攔住了我,眼裏有種光讓我悸動,“你知道我並不想讓你走。”

“那你想讓我怎麽樣?”我氣餒地說,看著他的眼睛,我知道自己又一次將要被他打動,而且我心裏那樣深地愛著他,怎能狠下心來讓自己去受苦呢?

“我知道你很獨立,”他說,“但是你不該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我已經說過了,我愛你!”我朝他淡然而動情地一笑,“雖然不能保證永遠,但近期內是不會變的。而且,你就算不回報我,我也不會怪你,我隻怪我自己沒有保持獨立的靈魂,傻乎乎地給自己找了這麽一個牽絆。”

他一下子把我擁進懷裏,將臉埋進我長長的頭發。

“璐洲,”他在我的耳邊深深地低語,“讓我也告訴你一句話,就像你毫不隱藏地告訴我一樣……”

“不,別說!”我抽出一隻手輕輕按住他的唇,目光相遇在一起,我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幸福和心酸,“我不想再給你惹麻煩了,你知道,我原本就是一個立誌獨身的人,不必為了一段也許並不長久的愛情*迫另一個人去做傻事。”

“你認為不長久嗎?”

“世事在變,我跟你一樣,從不對任何人許任何諾言,但是,”我用清澈的目光注視著他,“我現在愛你,真的。”

“那麽就為了現在,”他擁緊我說,“不要離開這裏,好嗎?”

我靜靜地依偎在他的懷裏,他的話融進我的耳中,帶來了陣陣如潮的欣慰,他也愛我嗎?在他的心裏,已經放下了我曾經當過小姐的那塊大石頭了嗎?他把我當成了身陷青樓而不染的玉堂春了嗎?他肯為我這不知將來的愛而放棄那個為了他千裏迢迢從西安來到這裏又以死相脅的初戀情人嗎?我記得他曾說過,他是那樣深地愛過她!

抬眼,我看了方哲遠一眼,我的心在他的眼裏融化,原先的意念在這一刻竟瓦解得片甲不留!是的,我為什麽要如此多慮,既然並不妄想未來的永恒,那又何必去躲避現在的幸福呢?就算我的心中仍然埋藏著對未來的幻想,但徘徊不去的自知之明依然能夠在遇到瓢潑冷水的時候給心靈以支持,不至於登高重跌。

“好的,我答應你,”我伸手環抱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跳動的心髒上,“至少今天我不會走。”

他再次緊擁了擁我,在我的臉上投下溫柔的一吻。然後,我放棄了那口裝滿行囊的箱子,隻挎了隨身的背包,和他一起走出門去。

雨依然下得很專心,使人在這麽大的雨裏實在無法感受到絲絲小雨的萬般詩意,然而它又是充滿溫情的,雨使得我和哲遠離得很近,幾乎相依得不分彼此,因為他正展開著房間裏唯一的一把雨傘,摟緊我讓兩人都不被雨淋著。我不由微微地笑了笑,能在室外和他如此相依,竟是一種說不出來的驕傲和幸福,總覺得路人都在朝我們看,都在羨慕我擁有這樣一位氣度不凡又事業中天的愛人,僅管他並不是我的愛人,但我願意在心裏這樣以為,哪怕隻有此刻。

可是,剛走出單元門不遠,我的視線被立在門外不遠處的一個瘦形的身影震住了,雨點很大,幾近模糊了我的視線,但是我依然認出了眼前那個不打傘的女人,她倚在方哲遠那輛濕漉漉的別克車旁,用一種冰冷的目光看著我們!

觸目的一刻,我的微笑便在臉上消失了,一個清楚的結論在雨中飛旋了一下,落進了我的心中,我很快便會失去方哲遠了!

“斯清!”果然,他也發現了她,於是立刻鬆開了摟著我的手臂,怔怔

地望著雨中的她。她沒有打傘,在雨裏已經濕透了。

我看了看他那驚詫又滿含痛惜的眼神,心灰意冷地說:“你不會忍心放棄一個為你甘願淋雨的人,而且,她也有勇氣朝另一個世界跑。世上這樣執著的人不多,去吧!”

“璐洲!”他深深地叫了我一聲,又抬眼看著前方雨裏的人,他的舊戀人依然執著地站在雨裏,也不朝這邊走來,也不說話,隻用一雙落滿了不知是雨還是淚的眼睛凝視著方哲遠,那眼神,我縱有千萬雙亮眼,也看不清。

“想她你就去,”我盯著他的眼睛,用平靜的聲音說,“否則立刻就走,我隻給你五秒鍾時間,五秒後你不走,我就走。”

“璐洲,別太殘忍!要是她自殺了,你我都背不起的!”他痛苦地朝我喊。

“我沒有權力對別人殘忍,”我竭力壓抑住悲哀的心靈,靜靜地盯了他一眼,“但還有權對自己作主!”

說完,我離開他的雨傘,頭也不回地朝雨中走去。

“璐洲!”方哲遠在身後叫我。我卻充耳未聞,如果他真的想叫我回來,就追過來,否則一切都是多餘和虛假的。

雨點打在我的臉上,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濃濃的雨氣,感覺到有一汩濕熱的潮水向眼眶湧來,和落在臉上的雨水流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是什麽。我在心裏長長地喊,哲遠,哲遠,來追我回去吧,我多麽希望你能在乎我一點,不要口口聲聲地說情義,可一見到那個瘋狂的女人,你就不再關心我!你真的是害怕背上一條為你自殺的生命嗎?你難道不明白,真正想死的人是不會大聲叫嚷的嗎?還是,你依然對她有情?或是,仍然對我心存介蒂?

我也明白,心語完全是一種徙勞,身後除了雨聲,聽不見任何其它的響動。

我毅然地朝前方走去,沒有再回頭看一眼。讓他們去激動吧,讓他們去相會吧,雖然我並不是沒有感情,但我一定和許多人不同,盡管痛心的眼淚還在不斷地流向雨中,但我決不為此消沉,更不必為此像那個傻瓜一樣在男人麵前盡現楚楚可憐的樣子!

來到公路邊,我招手攔住一部出租車,甩了甩長發鑽進了車裏。從我到“眾成任職以來,已經很少這麽奢侈了。揮手拭去臉上的淚和雨,幸而不會讓人發覺我的傷心。穩定了一下情緒,我淡淡地對司機說:“去眾成公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