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哥哥



“範青你還有什麽話說?”沉默了很長時間,就在夜長歡覺得氣氛可能一直這樣安靜下去,這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就到此為止,不了了之的時候,夕煙忽然開口說道,聲音裏是說不出來的冰冷,範青隻覺得自己聽見她說這句話的這種聲音,猛然間就覺得,自己心中似乎下了一場長夜慢慢的大雪。

“沒有。”範青隻能這樣回答,這是他的答案,這兩個字也僅僅是他的答案。

夕煙眉毛一挑,冷笑道:“你對我無話可說嗎?沒有什麽剩下的話要對我交代的嗎?”

範青依舊沉默著,低著頭,雙眼緊緊的盯著兩人交握的手,眼中滿是濃重的認真,看的很仔細,仿佛怕下一刻就看不見了。

是的,他下一刻的確再也看不見了,因為,夕煙的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忽然,用力的甩開了他們兩人握著的那兩隻手。他隻覺得他自己手心的溫度空空蕩蕩,剛才夕煙留在那上麵的溫熱的溫度已經散去,應該是在她剛剛猛的從他的手中抽出手的時候,一下子就散盡了,不,也許是更早的時候,他一句話也不說,她手心裏的溫度漸漸的降低了。

“這樣最好。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夕煙冷冷的看了他夕煙,然後,滿臉嫌惡地伸出手拿起地麵上的白雪來,用力的擦洗剛剛被範青緊握著的那隻手,好像那上麵從他的手上沾染了什麽十分惡心的髒東西似的。

不一會兒,她的手就被融化的雪水凍得如同兩隻的洗幹淨的大胡蘿卜。

“可以了。你們動手吧。”

夕煙看了一眼大個子男人,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說道。這是一種強調,帶著命令式的強調,口氣毫不遲疑,聽起來,是非常的清脆果斷。

“殺!”

等夕煙的這聲帶著威嚴的叫聲從嗓子子裏叫出來後,那幾個人都拿著各自不同的兵器,從還趴在夕煙腳旁邊月底上的後麵,破空砍下來。

這一下子要是落實了的話,那麽範青百分之百立刻就變成一個死人,還是變成屍體成為了好幾段的死人,死相非常嚇人的死人。

可惜的是,範青沒有被砍到,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隻見他又如剛才那樣一下子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他藏在厚厚的雪中,這次是向後移了好幾十米。隻見,厚厚的雪層上,忽然仿佛被融化了似的,變成了海洋,上下起伏,一波接著一波,迅速的起伏著。

範青實在是移動的太過迅速,一會兒出現在眾人的身前,一會兒出現在眾人的身後,有時候,甚至出現在眾人的腳下。所以,站在雪地上的這些人,一時間不知道他的具體位置在哪裏,偶爾有人朝雪下蠕動的最快的雪,一刀劈下去,卻是刀刀落空,別說是見他的血,這時候,敵人的頭發絲都沒有被削斷下來。

夕煙坐在雪地上冷眼的看著範青,範青在那裏弄的那些顧弄玄虛的那些玩意兒,她夕煙就可以看出破綻來,她實在是看不上眼,也不想看。

這樣的把戲是他們以前在一起喝酒的時候,兩人劃算輸了以後,讓一個人表演節目。夕煙和範青兩人喝酒劃拳的最終結果,大多數的時候都是範青輸,因為,夕煙的酒量在夜長歡平日裏的有意培養之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要比夜長歡還要強上幾分,所以,夕煙每當到了最後心裏都要比範青清醒上幾分,在兩人劃拳的時候,她的腦子自然轉的比範青快上許多,在他們兩人對於劃拳的水平不相上下的前提下,夕煙贏得幾率自然要比範青大上不知道多少倍。

每當範青輸了以後,就會表演幾個小小的節目讓她欣賞一番有的時候,他表演的是中原民間極其盛行的魔術,曾記得,範青空手變了一朵牡丹花來。那個時候,才是剛剛開春,牡丹養在冰雪之域的昆侖山上是絕對成活不了的。牡丹生產於洛陽,那個時候的在洛陽成城裏的牡丹花應該還沒有開了吧。

可是,那個時候,一支完全盛開開的正豔麗的牡丹花卻出現在她的麵前,說不驚訝是假的,那個時節還沒有到達萬物蘇醒,生機勃勃,百花盛開的時候,沒想到首先卻是開在昆侖山。

關於當初範青變得那個魔術,夕煙雖然心中好奇的要命,但是,到如今她沒有開口像他問一聲,一來是因為,她不是個好奇心非常重的人,並且多嘴的人,二來是因為,一種事務保持它的神秘的特性,也是一種美好的特質。況且,就算是她問了他,那個男人通常也是閉口不言,一臉高深莫測的笑容,避而不答。

不過,最多的時候,在範青劃拳輸了以後,他通常會表演如今這樣的把戲,在厚厚的積雪中弄出些新鮮的花樣來。實質上,這不過是歸來宮中入屠宰場中,所必須的修習的一門入門的功夫,非常粗淺,很容易學會的。

不過對於從這些從未踏足西域昆侖中,幾乎沒有見過歸來宮武功的中原遠到而來的江湖人士,對於一個人怎麽可以穿透密密麻麻深厚的雪層,在雪中偷襲別人,或許會覺得也是非常的的新奇,甚至是可以被這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東西,讓這些人覺得恐懼無比。

夕煙看了一眼場中眾人的表情,心下冷笑。對於中原盟軍中所聚集的的武林人士,居然是這樣的一些孤陋寡聞,沒有見過市麵的膽怯之人。心在第一次對於這些人生出了輕視的心態。

試想一下,倘若盟軍中都是這些喜歡好勇鬥狠,大字不奇怪不識幾個,毫無江湖經驗的幾個人,不由得有些看不起。

要是歸來宮沒有發生叛亂該多好。要是事實真的是如此,那麽歸來宮抵禦這些人絕對不費吹灰之力,因為,歸來宮中這幾日的防護措施在夕煙幾人的共同探討之下已經非常完善,再

加上新研製出來的武器,以及周密的作戰計劃,中原盟軍這些人來攻打歸來宮就隻有死路一條,要不是在打仗中死去,就是損失慘重,無功而反。

可是,如果就是如果,永遠也成不了現實。在歸來宮中發生那麽大的叛亂之後,大概那些防禦措施和進攻措施都毀了一大半吧。

要是,現在中原盟軍趁歸來宮中內部的局勢還沒有平定下去,在它的內憂之時,趁火打劫,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進攻昆侖山的話。

那麽,歸來宮在人手越來越少,宮中眾人不齊心協力的情況下,必定凶多吉少。要是中原盟軍全力進攻的話,估計連一個月都支撐不下去。

夕煙心中對於在這個節骨眼上進行叛亂的那些人,無論是如今還在歸來宮中,還是現在,在雪下的,她都恨之入骨,心中想到對這些人毀掉了主子和未央宮主以及自己三個人,在這麽著天來忙的焦頭爛額,累死累活的重要成果,她更是在心中恨的要命。

隨即,夕煙皺起眉頭,她抬起頭,雙眼直直的看向大個子男人。

在剛剛她下命令的時候,大個子男人並沒有想他自己的那些夥伴一樣,拿著武器衝上前去,而是一直現在那裏,手裏的大鐵錘倒立著,在雪地理留下了明顯的印子。

大個子男人正低著頭,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什麽。應該是瞬間想到了什麽,忽然他眼中的光芒暗沉下去,若有所思,整個人心事重重的模樣。

他在愣著想什麽呢?走神走的連自己的話也聽不見嗎?也不看看現在這是一個什麽樣子的情況,他以為他自己的身家性命,在所處的情況下很安全嗎?腦子裏還敢在那裏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真是拿自己那個項上人頭開玩笑!是不是不要命了?!

夕煙看著大個子男人一副越來越入神的樣子,仿佛是正身處於一個夢境之中。她的眉頭越皺越緊,過了一會,見他還是這樣一副鬼樣子,他身邊那些正在聚精會神抵禦時不時從雪中冒出來的劍,和以各種刁鑽的角度朝他們幾人身上各個穴道打開的雪球。一方正是又叫又跳,在那裏累的滿身大汗,因為,他們很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什麽時候會忽然出來,跳起來刺出一劍,然後,他的身體總是要比他們幾人的兵器快上一步,嗖的一聲,在眨眼之間,就在雪地裏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人間蒸發了般。

大個子男人和這些人形成鮮明的對比,一方是因為害怕自己丟掉小命而聚精會神的防禦敵人,而大個子男人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隻顧著沉浸在自己腦子裏的想法中,臉上的神情中,沒有一絲一毫可以看的見擔心自己,在範青手中將自己寶貴的性命丟掉。

夕煙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眼睛狠狠的瞪了那個男人一眼,果然,大個子男人還是沒有任何的反應。對於這個一母同胞的親生哥哥,在這麽多年沒有見麵的情況之下,心中對於他如今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她完全沒有把握。對於她來說,初見麵的這位哥哥是十分陌生的,想當然,她是完全不知道這個男人心中的想法的。

眼看雪地上的範青的出招越來越快,出其不意,角度刁鑽到讓人難以想象,夕煙不禁為那個場中還在不停的胡思亂想的男人,在心裏悄悄的捏了一把汗。在用眼睛的示意不管用這種情況之下,夕煙隻好無奈的打算開口,剛剛把嘴張開,聲音還沒有從喉嚨中發出來的時候,變故突然發生。

範青的劍忽然出現在大個子男人的身下,範青手中的那把劍,從大個子男人間隔著一段距離的兩隻腳的中間,猛的刺出來。範青抬起手將劍尖向上用力的一挑,朝大個子男人的中宮襲擊,劍招很快,劍勢凶猛霸道,朝大個子男人劃去。

對於大個子男人來說,這是極為凶險的一劍,因為,這一招劍法極是陰險毒辣,要是,大個子男人躲避不及時的話,他隻有兩種下場。

一種是變成太監,一種就是整個人被範青鋒利的劍尖剖成兩半。要是真的是後者的話,這是從腿部剖開的,應該是極其對稱的兩半。

“小心啊……哥哥——”夕煙的驚呼聲脫口。如今,她可以感覺得到自己的聲帶在喉嚨裏因為,剛才超負荷的震動而發出來的猛烈的顫動,雙眼瞪的極大。

夕煙從來沒有發覺自己在命門被破的情況下,還可以發出如此中氣十足的聲音,自己的眼睛可以達到目眥欲裂的程度,就如同她沒有想到的是,她還對她以前的那些將她狠心拋棄的親人,心中充滿了不舍和留戀,甚至是愛。

就在剛才,範青使出那一劍的時候,她的腦海中還是每日每夜都會想起來的畫麵。那時候,小小的她一直緊緊的追在自己一直非常敬愛和傾佩的哥哥身後,因為,年紀太小,兩隻小短腿怎麽也沒有大自己五歲的哥哥跑的快,並且,她在追趕的過程中,因為,總是不看路隻是看著跑在前方的哥哥,幾乎隔一段時間跑幾步就會摔一跤,那個時候,本來已經跑到最前麵,離她非常遙遠的哥哥,就會又折回來,將還在哭泣的哥哥、哥哥的喊著的她,一把背在背上,向前奔跑,不停的奔跑……

那時候,隻要在這個如今已經長成大男人的背上,無論自己遭受到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她也會立馬忘記,開心的咯咯笑個不停,嘴裏麵經常說著:哥哥,我和娘親說,等我長大了,我一定要找一個像哥哥這樣的男人,像哥哥這樣疼我,做我的如意郎君。

午夜夢回中,夕煙總是忘不了那個背著她不停的向前的奔跑的人,迎著金黃色美麗的夕陽,迎著傍晚輕輕吹著的清爽的微風,那是她的親人,這輩子最親最親的親人……

可是,如今,她至親至愛的人就要

死在別人的劍下了,這個別人還不是一個不認識的不相幹的陌生人,而是,她曾經的摯友,引以為最為親密的夥伴,也是她此生唯一一個最為看中的知己。

眼看那把劍已經挑破大個子男人腿上的衣褲,夕煙恨自己,恨自己這如今這個被破了命門的身體,這個身體現在動也動不了,隻能坐在雪地上親眼看著這一幕殘酷的景象上演。除此之外,什麽也做不了,隻能看著。

可是,夕煙輕輕的垂下眼睛,盯著自己懷中的躺在包裹中同樣承受著痛苦的主子。那邊是自己此生最為親密的兩個人,也是最重要的兩個人在進行生死相博,而自己的伺候多年的主子,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那個人居然為了權利和富貴,狠心在她的胸口刺入一劍,對穿了兩個洞。

這到底是誰的錯誤?是他們幾個人親手造成今天這一切的,還是殘酷命運的使然,宿命讓他們這些人經受這人世間的各種各樣的苦難?還是,這本來就是滾滾紅塵中,無論男女,無論貧賤富貴,無論平凡偉大,每個人都要經曆的曆程?體驗這天下最為動人的感情,然後,親手的將兩顆彼此相愛疼惜的心,一點兒、一點兒慢慢的毀去。

不知道,夕煙真的不知道。相信這世間中很多人都不知道,即使他們都經曆過。

大個子男人在聽到夕煙的那聲大喊後,本來感覺到劍氣,身體真要自然反應避開,可是,在聽到那一聲,十多年沒有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哥哥,那一聲清脆的大喊後,剛剛有反應的身體,竟然,停了下了,隻覺得的心中有一種怔怔的感覺,仿佛是有一種狂喜如同迅猛的洪流一般,從她的心中爆發,又或許是一種,大腦一片空白的狀態,整個人都覺得是沒有思考的能力。

等到被劃破的皮膚上感覺到,冰涼森冷的劍氣在劃開他的皮膚入侵的時候,他才清醒過來,但是,驚覺已經晚了,非常晚了。

但是,他也隻能用盡全身的力氣避開。

當大個子男人氣沉丹田,正要雙足一蹬,向上一越的時候,猛然發現,隱藏在雪地理進攻的那個人不知為什麽,忽然撤了劍。

隻見那個人一掌拍在在雪地上,泄了手中的內力,在地上不停的滾動著,避開那幾個才從剛剛電光火石出現的變故中反應過來的人,衝過來就大個子男人的襲擊。

範青一個鯉魚打挺從雪地裏站起來,用手對著那幾個又要衝過來襲擊他的人,比了一個休戰的手勢,大聲喊道:“住手!”

那幾個人果然停了下來,拿著兵器,站在雪地裏,仿佛是被範青這句毫無征兆,突然說出來的話,給嚇住了,很是驚愕不已,因此,這幾個人仿佛被人用魔法定了身一樣,保持著臉上傻愣愣的表情,也保持著那個出招的姿勢,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看起來極其滑稽可笑。

夕煙在聽到範青突然爆發出來的那一聲大喊後,猛的抬起頭,看著他。也正好與範青朝她看過來的眼神撞上,兩個人的眼神中都帶著疑問,但是,彼此之間的疑問又是不同的,所以,兩人在明白對方眼中的疑問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不禁一愣。

範青如今的心中的情緒,如同在大海中控製不住的小船,在雷電交加,波濤洶湧的海麵上沉沉浮浮,感覺,這樣猛烈的情緒在他活了這麽多年以來從未有過,隻覺得他好像不能承受,即使,他有一顆要比大多數女人都強健的心髒。

這麽多年來,他很少有情緒波動,除非,是遇到有關於夕煙的事情。在他的心中,他認為隻要和夕煙每日在一起,在合歡殿中吃飯喝酒都在一切,一天當值的時間很長時間,他們都可以彼此相對,每天見得時間最多的人就是對方。

他喜歡夕煙,已經不是一個秘密,無論是在合歡殿中的眾位下人和侍衛中,還是在整個歸來宮中,隻要不是聾子瞎子和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都知道。彼此之間隻不過是,心照不宣而已。

也正因為這個,才會讓人抓住他的軟肋,以此要挾,讓他投降叛軍,否則,夕煙就可能被那個人親手殺死。

夕煙不知道,他的確是有苦衷的,那都是因為她自己,他喜歡她,所以,不願意讓這個女人受到任何的傷害,哪怕隻有一點點也不行,因為,她隻要受了一點點傷害,那麽他的心就如同被刀子捅過一樣,不,甚至比那還要痛。

他這次出來追蹤她們兩個人,的確是接到了新宮主的命令——隻要將她們兩個人活著帶回去歸來宮中,不需要殺死她們兩個人。

新宮主之所以分派這個任務給他,還有他心甘情願的接下這個任務是有原因的。

那就是,如果他可以完成這個任務,新宮主就會做主將夕煙嫁給他,還會賞賜許多金銀珠寶,以讓他擔任一個歸來宮中的要職。

其他的那些他都不在乎,他真正在乎的隻有第一個,他想讓那個女人嫁給他,每天都在想,每時每刻,每一分每一秒,一日一日想的他心口發疼,發漲,難受的要命。

可是,在合歡殿中,他度過的一個又一個日日夜夜中,都沒有實現。如今,這樣的誘惑擺在麵前,就如同一個愛劍如命的人,隻要辦成了那件事情,就可以得到他一直夢寐以求的東西。

範青想麵對這樣的誘惑,沒有哪個男人能夠不受到引誘的。更何況,新宮主拋出來的誘餌是他這輩子唯一愛上的女人,愛的心都要化成碎片。

可是,今日要不是在剛剛的那一個瞬間,夕煙喊出那一聲哥哥來,他真的就要殺死她的至親了。這個女人必然會恨他一輩子的,那麽,他與她就完全沒有了未來。

那麽,他所做的一切,隻能是讓他盡快的失去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