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再交鋒，自古繁華如夢杳
虞美人再也沒有來過，我的日子，又恢複了像先前那樣的平靜。不過，總有一些東西是在看不見的地方悄悄起著變化的，比如，我的心境；再比如，這天下的大勢。
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在沛縣大牢裏那樣的日子，每日裏除了等待有人送來飯食，再沒有其他的事情可做。當然，區別還是有一點點的。至少，這邊伺候的人，是溫和而恭敬的，我不用再看任何人的冷眼，不用再忍受饑一頓飽一頓的折磨。
這樣的日子過久了，我的臉上、手上，風霜的痕跡漸漸減少了起來，鏡中的女子，不再有飽受勞苦之後的憔悴神色，連眼睛都似乎比前兩年亮了起來。
若非還要時時為孩子們的處境擔憂，我想，這樣的生活長期過下去，我一定會漸漸胖起來的吧？
孩子……他們過得怎麽樣了呢？他們的父親是不會管他們的，賢妮能夠照顧好她自己嗎？盈兒會不會想我，會不會哭？
“姐姐，又在想孩子們了嗎？或者，你在擔心漢王的處境？”清清亮亮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嚇得我一個激靈，猛地站起了身子。
剛剛還在想，幸虧她不常來看我，這一會兒她卻忽然就來了。我早該想得到，這是在他們的地盤上，她要進來，丫頭們是不會有自覺提前跟我打招呼的。
沒有事的時候，她是不會來的。這一回又是為了什麽呢？我的令人心焦的等待，終於要結束了嗎？接下來等著我的，會是什麽呢？
“姐姐？”虞美人狐疑地看著我，那雙依然清澈的眸子裏，滿是擔憂和關切。
我緩步上前，自然地拉過她的手：“好妹妹，你許久都不來看我了呢！”
虞美人的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很快又恢複如常：“對不起，姐姐，這些日子實在太忙了，你知道的，跟著軍隊東奔西走的，多少有一些不方便……”
我了然地點點頭：“這個我自然知道。妹妹，如今我們是在哪裏呢？我覺得已經在這裏住了很長時間了，都有些住煩了呢！綠兒倒是個伶俐的好丫頭，隻是什麽都不肯跟我說！”
“我們在滎陽，姐姐。這個鬼地方，我也覺得有些煩了呢，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這裏！”虞美人滿臉的讚同之色。
“怎麽，這一次，漢王竟然沒有在三天之內敗下陣去嗎？”我淡淡地開口相問，滿臉都是無比真實的漫不經心的
神情。
虞美人“嘻”地一聲笑了出來：“豈止三天？兩軍在這裏對峙，已經很久了呢！姐姐這是什麽表情呢？怎麽好像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居然還表現得有些不耐煩？難道姐姐希望漢王快些敗下陣去嗎？”
“唉！”我仰頭望天，誇張地歎了口氣，“我隻是覺得一直待在一個地方太悶了！打仗嘛，當然還是速戰速決的比較痛快！磨磨蹭蹭的有什麽趣兒？不管是誰輸誰贏，趕緊的給我個結果嘛！”
虞美人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不快的神色，當然，她很巧妙地立刻遮掩了過去，仍舊一臉燦爛地笑著道：“姐姐，打仗哪能每一次都速戰速決呢？再說了，打完這一場，緊接著還會有下一場。隻要沒有人肯放棄，這戰亂，就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有一方全軍覆沒為止！”
“那我們就等著有一方全軍覆沒的那一天咯！希望不要讓我等太久！”我笑嘻嘻地轉了個圈子，一屁股坐在了窗前的毯子上。
“姐姐，你究竟在想些什麽？你知不知道，‘全軍覆沒’意味著什麽？”虞美人幾乎要維持不住她臉上燦爛的笑容了。
“我自然知道！”我沒心沒肺地笑道：“意味著要死很多很多人，有很多很多的家庭可能會流離失所，很多很多的老人和孩子可能會凍餓而死，當然了，還有很多人的美夢會被無情地打碎，包括你我！”
虞美人的臉上，終於出現了第一抹狠戾的神色，她狠狠地盯著我道：“霸王不會輸的！如果一定有一個人的美夢會破碎，那個人，一定會是你！”
終於演不下去了嗎？我還以為，她的演技能高超到完全不受心情影響呢！如今看來，我大概已經可以超過她了。我溫婉地朝她笑笑，心情極好：“是嗎？那麽我就老老實實地等著美夢破碎的那一天咯！小孩子們吹的泡泡在破碎之前都是很美的，不知道我的美夢，會不會也是那個樣子的呢？”
虞美人冷冷地“哼”了一聲，眼中滿是不屑：“姐姐，依靠著漢王成事，你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麽指望的！你難道沒有想過，替自己另謀一條出路嗎？”
好無聊，這分明不是她今日想說的話，為什麽又繞到這個話題上來了呢？她準備繞多久？她很閑嗎？霸王不是時時刻刻都離不開她麽？
這樣想著，我便忍不住促狹地笑了起來：“妹妹你依靠著霸王成事，同樣也未必靠得
住呢！難道妹妹已經另外為自己謀好了出路？妹妹今日怎麽會有空來找姐姐說些無關緊要的閑話呢？莫非霸王另有新歡，已經不需要妹妹時時陪著了？”
“哼！”虞美人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家那個漢王一樣無情無義嗎？霸王永遠都不會做出半點讓我不高興的事！”
看著她臉上是滿滿的自信，眼中卻藏了一絲掩不住的擔憂，我忍不住輕輕地笑了起來：“但願如此吧，那姐姐便在這裏預祝妹妹萬事如意咯！”
“你是什麽意思？”那個燦爛如朝陽的女子的臉色，終於漸漸地猙獰了起來：“你在詛咒我？還是你知道了些什麽？”
我頓時瞪大了眼睛：“好好的，我詛咒妹妹做什麽呢？像妹妹這樣美好的女子，本來就是應該得到幸福的啊！妹妹為什麽會懷疑我別有用心呢？難道妹妹對自己的幸福，也缺乏足夠的自信嗎？還有，妹妹怕我知道什麽呢？莫非妹妹那裏，真有些不願讓外人知道的悲哀不成麽？莫非霸王對妹妹的寵愛，都是演戲給外人看的？還是……”
“夠了！”虞美人憤怒地打斷了我：“我不管你是知道了什麽也好，信口開河也罷，總之你這個居心叵測的女人，休要在我耳邊胡言亂語！”
“嘖嘖嘖，好妹妹，你怎麽能這樣說姐姐呢？我如今可是你們手中的人質呢！你們的人嘴巴都很緊，我連該知道的都不會知道，又如何能知道不該知道的事呢？還有，如果你們不把我捉過來，我再怎麽居心叵測，也算計不到妹妹你的頭上，又如何能在你的耳邊胡言亂語呢？”我親熱地拉住虞姬的手，用氣死人不償命的溫和笑容麵對著她，淡淡地說道。
虞姬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變幻不定。過了好半晌，她才咬牙切齒地道：“對，你如今就是我們的人質，你有什麽可囂張的？要不了多久，等漢王被滅了以後，你可不要再來哭給我看！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你大概明天就可以見到你日思夜想的漢王了，明天，會有一場好戲，希望到時候，你不要趴在地上痛哭流涕才好！”
看著那道漸行漸遠的鮮紅色背影，我忍不住嘲諷地笑了起來。
原來，她的幸福，也不過是一道隨時可以消失的幻影呢！
這個認知，讓我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至於明天的那一場“好戲”，那是明天才需要操心的事，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