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事紛擾,難忍酸澀別家園



不知是不是天下皆知沛公從不受人威脅的緣故,在反秦的兩年多時間裏,竟始終無人來沛縣找過我和我家人的麻煩。時間久了,我的心態,也漸漸從焦灼的等待,變成了平平淡淡的度日。

心靜了,日子也便安生多了。此心安處,又是哪裏來的那麽多的煩悶呢?

家中早已不缺錢財,重拾耕織,不過是為了打發時間,求個平靜罷了。這樣的日子,倒讓我愈發生出了些眷戀之心,不願再知道所謂的結果了。

隻是事態的發展,又豈能因為我不願知道,便真個就可以不知道了呢?

如今天下皆知,去年臘月,沛公已經完成了他臨行前的宏願,拿到了秦皇的傳國玉璽。如今他的對手,已不是那個短命的秦王朝,而是當初那個拜為兄弟的項籍,今日的西楚霸王。

爭奪天下,果然是不會有永遠的盟友的。如果他當日輕信了與霸王結拜時的誓言,隻怕今日早已屍骨無存了吧?看來,果然還是小人可以活得比較長久呢!

“夫人,快晌午了,您還是先歇歇,喝口水吧。這些活兒,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幹得完的啊!”阿其狠狠地擦了把汗,走到我身旁關切地道。

原本沛公被霸王封為“漢王”之後,他曾改口叫我“王妃”的,當時我一氣之下,狠狠地罵了他一頓,他才不得已又將稱呼改了回去。

誰稀罕當什麽“王妃”呢?漫說那個“漢王”是霸王封的,就算不是,難道我會需要有人時時提醒我,我始終隻能依靠那個男人來生存嗎?

我直起腰看了看遍野的麥浪,不由微微苦笑了起來:“麥熟兩晌。今日若是割不完這一塊地的,到明兒還不知道會糟蹋多少呢!左右過一會兒賢妮會送飯過來的,再幹一陣子吧。你若是累了,就先到東邊樹底下去歇一會兒!”

阿其將擦汗的布褡繞在脖子上,苦笑道:“阿其不累,隻是看著夫人太拚命了些!”

“每年不也就是累這麽幾天麽?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幹不動了,有什麽值得你可憐的?”我蹲下身子將割下的麥子捆紮起來,笑道。

平日賢妮都是剛到晌午就會來送水送飯的,誰知今日等到日色西斜,竟仍然沒有看到她的影子,不但我早已累得頭暈眼花,就連阿其手中的動作,也明顯地遲緩了下來。

“阿其,累了吧?要不咱先歇一會兒?”出了一個上午的汗,我覺得自己身上的水分早已被天上的大太陽給蒸

幹了。壺中的水已經喝完了,賢妮還沒有來,我連說句話都是有氣無力的了。

“小姐許是有事耽擱了,夫人若是累了,就先回家歇著吧,這塊地已經割過一半了,阿其今日一定能完成!”阿其直了直腰,一邊擦汗一邊喘著氣道。

“得了吧你,兩個人都幹不完的活兒,你一個人能行?你以為你自己是神仙啊?真是的!”我有些生氣地道。

“咦?那不是小少爺嗎?”阿其不理會我的抱怨,卻忽然喊道。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果見遠處的大路上一個小小的身影搖搖擺擺地向這邊走過來,看那身形和步態,不是我的盈兒,又能是誰呢?

那樣小小的一個孩子,自然不會是來送飯的,而他的手中也確實沒有拿任何東西。那麽他究竟是為什麽來的呢?賢妮為什麽沒有來?難道家中出事了?我心下一急,扔下鐮刀就向那道小小的身影跑去。

“娘親~”盈兒顯然也看到了我,隔了老遠就大聲喊了起來。

我慌忙奔了過去,將那個小小的孩子緊緊抱在了懷裏:“盈兒怎麽自己來了?姐姐呢?”

“家裏來人了,姐姐讓盈兒來,叫娘親和阿其回家去!”盈兒奶聲奶氣地說完,臉上露出一個驕傲的笑容,大概是為了自己能幫姐姐做事而高興吧。

賢妮一向極有主張,若是沒有必要的事,她是斷斷不會要我回去的,何況還要叫上阿其,想來今日這事兒,隻怕不算小呢!

我努力壓住砰砰亂跳的心髒,忙招呼著隨後跟過來的阿其一同匆匆往家裏走去。

“盈兒,姐姐有沒有告訴你,來的是什麽人?”明知在一個孩子身上問不出多少事來,明知到家之後就可以知道答案,我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姐姐沒有說,但是那兩個人自己說的,他們是是爹爹的人。”嬰兒驕傲地道。

我略略放下了心。是他的人,便不會是來害我和孩子們的,別的麻煩,於我都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

到家之後,尚未看到賢妮的身影,便已先有兩個陌生人迎了出來。本來滿心忐忑的我,乍見他們的模樣,卻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在路上的時候,我原想著,自己和阿其這一身又是泥又是汗的,跑不了身上還有些擇不幹淨的草葉,臉上和手上盡是被麥芒紮出的細小的紅點和血絲,當真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如何能見人呢?

此刻見了眼前

這兩人,我立刻就放下了心,因為這兩人的情況,可比我狼狽得多了。

狼狽?漢王的人,為什麽會一身狼狽地出現在這裏?莫非是出了什麽事情嗎?

“怎麽回事?”我放下懷中的盈兒,向那兩人問道。

“孩子,你可算回來了!”匆匆自屋子裏走了出來的,除了滿臉惶急的賢妮,卻還有她的爺爺。

“爹,到底出什麽事了,你怎麽也在這裏?賢妮為什麽不早些出去叫我?”見公公也被請了過來,我不由得有些焦急了起來。

“別怪賢妮,”賢妮的爺爺忙替她解圍道,“賢妮先讓盈兒去叫了我過來,我本以為你們等不到送飯就會自己回來的,沒想到……”

既是公公這樣說,我倒不好說什麽了,隻好轉頭問那兩個陌生人道:“我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呢!你們這樣狼狽地跑過來,莫非是漢王那邊出事了?”

兩人聞言慌忙躬身施禮,其中一人道:“我二人是蕭先生手下走卒。蕭先生擔心楚霸王會對老太爺和王妃不利,所以派我們兩個人來請老太爺和王妃早作準備。”

“又是這一句話!我們若想走,早就走了,何苦等到現在?楚霸王哪裏就會想到來捉我們了呢?何況,捉到了又能有什麽用呢?你們還是回去告訴蕭先生,有時間多替漢王謀劃一下就好了,我們這邊這些老弱婦孺,他是操不上心的。”我不耐煩地應道。

“不是這樣的,王妃,”另一人慌忙道,“漢王與楚霸王這次是在彭城打仗,先時漢王讓楚霸王吃了不小的虧,如今他緩過神來,怕是不會善罷甘休呢!楚霸王著起急來,難保不會對老太爺和王妃出手的,王妃可不能掉以輕心啊!”

“爹,你怎麽看?”我皺了皺眉,向公公問道。

公公歎了口氣道:“此事我已經思量了半日了。這一回,依我看我們怕還是躲一躲的好。方才這兩個孩子說,是小三子率先惹上人家楚霸王的,又要打人家的都城,又要燒殺搶掠,楚霸王又怎麽會忍?咱這邊離彭城那樣近,他怕是不會放過咱們的了。”

“那麽一切便聽爹的安排吧。”我淡淡地道。

看來,這兩年平靜的日子,到底還是結束了呢!難道以後還是要顛沛流離麽?

彭城?他既已經到了那裏,為什麽不曾想到來接家小,卻還是由一個謀士派人來通知我們逃走呢?便是再怎麽無情,他竟連一些表麵功夫都不肯做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