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〇、誡不義,俠義肝膽暖客心



事到如今,我反倒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左右他不過是一個送飯的下等禁子,這道牢門他是進不來的,除了站在外麵亂罵幾句,潑點水,或者再扔塊石頭,他還能有別的本事不成?

見賢妮氣鼓鼓的,正要開口罵回去,我忙拍拍她的肩膀笑道:“算了,別跟這種人吵架!如果你被狗咬了,總不能也回頭去咬狗一口吧?跟畜類較真,你豈不是自貶了身份?”

賢妮聞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大聲笑道:“是哈,我糊塗了,跟畜生哪有什麽氣可生?”

那禁子氣得哇哇亂叫,手中的水又沒頭沒臉地潑了過來:“你們行,你們了不起!爺爺倒要看看,你們還能撐幾天!到時候成了餓死鬼,可別到閻王爺那裏去告爺爺的狀,這都是你們自找的!”

“是誰自找的?”一聲怒喝忽然傳了過來,震得牢房頂上的塵土嘩嘩地往下掉。這句話不是我們當中任何人問的,不止我們,連那個得意洋洋的禁子也不禁微微一愣:“誰在說話?”

“你爺爺我!”隨著這一聲斷喝,牢房外麵又走了一個人進來。因為逆著光,我看不清那人的長相,隻是那聲音,卻沒來由地讓我覺得安心起來。

“哈哈哈,我道是誰,原來是任大哥大駕光臨了啊!您怎麽到這種地方來了呐?也不怕沾了晦氣!走走走,不跟這些雜碎生氣了,兄弟請您喝兩盅去!”那禁子慌忙堆起滿臉諂笑,伸手便去扯來人的衣袖。

來人立刻嫌惡地甩開他的手,冷笑道:“任大哥?兄弟?我跟你很熟嗎?就憑你,也配做我的兄弟?”

那禁子碰了一鼻子灰,卻仍是不死心,滿臉疑惑地道:“任大哥,你今兒這是怎麽了?咱們大夥兒什麽時候不是兄弟了?您不是剛剛當了牢頭,就瞧不起兄弟們了吧?”

“兄弟?果然是我的好兄弟!”那“任大哥”冷笑一聲,忽然飛起一腳,將那個禁子踢倒在地上,又狠狠地在他背上踹了兩下,看著那禁子滾到鐵欄前,抱著腦袋直哎喲,這才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

這一下事出突然,不但那禁子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連牢房中的我們,也早已看得呆了。

看來人的裝束,明顯也是一個禁子,方才那禁子說他是牢頭?那不也是他們一夥的麽?他們自己人打自己人麽?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還是有什麽私人恩怨,在這裏狗咬狗?

無論如何

,看著先前那禁子挨了打,我的心裏忽然產生了些幸災樂禍的感覺。

原來再凶惡的狗,也有被按著頭皮吃屎的時候!我有些惡毒地想著。

我平日最怕的便是看見旁人打架鬥毆,活了這一把年紀,除了肥兒小時候跟孩子們胡鬧的那幾次之外,我還是第一次真正當麵看旁人打架呢!被關在牢房之中,不想看也是躲不開的。雖然極力裝著鎮定,我仍是覺得自己的心髒不受控製地砰砰亂跳起來。

賢妮卻早在那“任大哥”踹出第一腳的時候,就已經在我身後唯恐天下不亂地叫起好來了。我毫不懷疑,若非盈兒還在她的懷中,她必定早已拍著手跳起來了。

先前那禁子轉過頭來,憤恨地瞪了賢妮一眼,咬著牙道:“小丫頭片子,你再敢笑,爺爺揭了你的皮!活得不耐煩了你,敢看爺爺的笑話……”

那任大哥聞言上前幾步,照著那禁子的腰腹又是狠狠地踹了下去:“你行啊小子,罵人的本事倒是一天天見長了!怎麽著,在這個牢房裏,就數你最威風了是不是?”問話時候,又已是十幾腳踹了下去。

我這時才看清,他腳上穿的是硬底的官靴,隻怕這一番下來,那挨踢的禁子夠受的了呢!

良久之後,地上那禁子的求饒聲漸漸低了下去,聽得我都微微有些不忍了,那個“任大哥”才氣喘噓噓地住了腳,冷冷地問那禁子道:“知道為什麽揍你嗎?”

那禁子費了好大勁才驚魂未定地爬了起來,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腿,瞪著眼睛問道:“誰知道你發的什麽瘋?”

賢妮走到鐵欄前麵,仔細地看了看那禁子的臉,接著便哈哈大笑起來。

我不由得也低頭向那禁子看去,隻見那張原本黑胖的臉上滿是灰黑色的鞋底印,擦傷的地方滲出道道血絲,嘴角以看得見的速度腫了起來,連鼻子似乎都有些歪了……

沒怎麽受傷的臉上都是這樣,看不見的地方,可以想到有多“精彩”了。我忍不住也跟著幸災樂禍地淺笑起來。

原來看著小人被教訓,感覺可以是這樣舒心的!

“任大哥”向那禁子啐了一口,冷笑道:“你這樣無情無義的烏龜王八蛋,就是打死了也不冤!當日你在泗水的時候,劉三哥沒少照應你吧?那次你在賭場裏頭差點連褲子都輸給了人家,要不是劉三哥出麵,你以為你能活著出來?怎麽著,現在劉三哥英雄落難了,你

非但不知道知恩圖報,好好替他照應著家人,反倒仗著你手上這點雞毛蒜皮大的小營生,在他家的老弱婦孺臉前兒使威風?你到底還是人不是?你的良心讓狗吃了?”

那禁子低了頭,囁嚅道:“我就是開個玩笑,你生這麽大氣幹什麽?我教訓的又不是你的老子和娘兒們,你管的哪一門子閑事!再說了,劉三哥當日對人再好,他如今也是犯了王法的,還能和當時一樣麽?自己家人還要大義滅親呢,何況我又不是他什麽人!”

那任大哥本來已經整了整衣服,坐在了旁邊禁子值夜用的墊子上喘氣,聽了這話重又“呼”地一聲站了起來,運足了勁兒一腳踹在了那禁子的膝蓋上,那禁子痛呼一聲,重又猛地跪趴在了地上,似乎連腦袋都撞在了這邊的鐵欄上。

那任大哥冷笑道:“你倒是好一條遵紀守法的好漢子!今日要不是你手下那個小王八蛋說漏了嘴,我倒真想不到,你竟然有膽量將犯人餓上兩三天!你犯的這事,好像也不比劉三哥的小吧?讓上邊知道了,太爺都護不了你,你還裝什麽大義凜然!”

那禁子捂著額頭,猶自嘟嘟囔囔道:“說得好像你沒幹過這事似的!進過這牢門的,哪一個沒吃過苦頭?我從來都是這麽對待犯人的,難道你不是?在這邊當差的哪個不是這樣幹的?太爺要管,他管得過來麽?”

那任大哥重又一腳踩到他的背上,問一句踹一腳:“說得好!那你告訴我,太爺有沒有關照過,送到這邊的飯菜要好一些?你看看你送過來的是什麽?老爺子和三嫂子身上的水又是怎麽回事?讓你過來送飯,是太爺看著你可憐,賞你一口飯吃!你真當這牢房是你家的了麽?”

一篇話問完,那禁子早已趴在地上隻剩喘氣的份了。

公公年老的人,到底心下不忍,見那禁子被打得不輕,忙替他求情道:“他雖說可惡,我們到底沒吃著多少虧,這位官爺……”

那“任大哥”忙道:“劉大伯可別這樣說!這樣的小人,不教訓他一下,他是記不住事兒的!當日劉三哥可真沒虧待了他!當日跟在後麵巴結的是他,如今在這裏落井下石的也是他!我最看不慣他這號人!”

公公歎著氣道:“他雖說是小人,到底也是我家小三子自己不爭氣!你今日也教訓得他也差不多了,人都是娘生父母養的,打壞了他爹媽不也要心疼?你就算看在我老漢麵子上,饒他這一遭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