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不速客，哀哀欲泣歎嬌兒
次日一早我醒來時，身旁早已不見了“當家的”的身影。
奇怪，這個人不是每日裏不睡到日上三竿斷斷不肯起床的嗎，今日這是怎麽了呢？
草草梳洗罷，我滿腹狐疑地走到院子裏，見肥兒那傻小子已經起身，正趴在院子裏的幹草堆上玩得不亦樂乎呢。
看到我，那傻小子咧開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娘~”
“混小子，有事沒事就喜歡往草堆裏鑽，也不怕紮不怕刺的！真不知道你上輩子究竟是做什麽的？”我隨口笑罵道。
傻小子嘻嘻一笑：“草堆總比土堆幹淨些吧？娘，昨兒那兩件衣裳我自己已經洗幹淨了！”說著指了指院中晾衣裳的繩子，邀功似的看著我。
感動之餘，我又不禁感到微有些心酸：這孩子從前究竟是受過多少冷遇，才會學得這樣懂事，又這樣小心翼翼的呢？
“肥兒，你不會是天沒亮就起來洗衣服了吧？”看看此刻天色尚早，我不由好奇地開口問道。
看著那孩子傻乎乎地點頭，我心下更是難過，隻得強忍著心頭酸澀，笑向他道：“以後不要這樣，替你洗一兩件衣裳還累不著我！你既肯叫我一聲娘，難道我是沒有用的麽？衣裳是小事，大早晨的你一個人跑到河邊去，反倒更讓我擔心，知道麽？”
看著那小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頭，我才略略放了心，問他道：“看見你爹了沒有？”
“看見了！”傻小子忙不迭地點頭：“天還沒亮爹就走了，我問他去哪兒，他說我再問就踹死我！不過爹說了，讓我告訴娘不用管他，該回來的時候他自己就回來了！”
又是這樣，每次都不說出去做什麽！不過，他搞的那些事情，即使說了我也不會感興趣，不說也罷了。左右他也不是頭一次不告而別。我有些無趣地搖搖頭，向傻小子道：“不管他了，我去煮飯，你先把豬喂了去！”
“好嘞！”那傻小子樂嗬嗬地應了一聲，飛快地起身忙活去了。
這小子，是不是太乖了點？我忽然感到有些無趣起來。好久沒有人跟我鬥嘴了，忽然非常非常想念紅雨那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
在這邊，很長時間之內該是不會有人跟我鬥嘴的了。我是不是需要生一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出來解悶呢？
我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打孩子的主意也就算了，我居然會覺得
小孩子最大的用處是解悶？忽然對自己有些無語：我是不是無聊太久了？
“肥兒他娘，肥兒他娘！”我正在廚間一邊忙活著，一邊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冷不防院子裏忽然響起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我趕忙小心翼翼地籠好灶下的火，忐忑不安地迎了出去。
門外是一個不怎麽相熟的女人，頭發花白，滿臉風霜的痕跡，年紀似乎不小了。我隻記得她似乎是在村子前頭住著的，一時卻想不起是誰家。
心下雖是狐疑，我也隻得笑著招呼她進來，煮了茶，尷尬道：“您看，我這個糊塗人，還不知道叫您什麽……”
那女人嗬嗬一笑：“大戶人家出來的孩子就是禮道多！我家也姓劉，輩分比你大，你叫我六嬸子就行了。”
“哦。”估摸著灶下的火大概快要燃盡了，我卻連這個女人要做什麽都不知道，心下不由得有些焦躁起來。我極力忍耐著，隨口應付道，“六嬸子怎麽有空到這裏來呢？”
“咳，”那六嬸子似是有些為難地幹咳了一聲，“你家我三侄子在家麽？”
“不在啊，”我愈加摸不著頭腦，“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成日裏鬼影子也見不著一個！六嬸子找他有事？”
“沒沒沒，沒在就好，”那六嬸子似是鬆了一口氣，神色稍稍自然了些，“我就是聽人家都說你好，特地來看看神仙樣的新媳婦兒是什麽樣子，嗬嗬……”
我才不信她隻是為了來看看我，何況，既是來看我，為什麽又要怕見我當家的呢？
她既然不肯痛痛快快地說，我也隻好耐著性子裝糊塗了：“六嬸子真會說笑，哪裏來的神仙樣的新媳婦呢？不過是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廢物罷了！”
那六嬸子尷尬一笑，顯然並不打算與我深究這個問題。見我沒有主動開口的打算，她悄悄地歎了口氣，支支吾吾道：“侄媳婦啊，你家我三侄子……不太常回家吧？”
她究竟想說什麽呢？我有些莫名其妙。我當家的回不回家，似乎跟她沒什麽關係吧？莫非她對我好奇，特特兒地跑來我家，隻是想看看一個新婚燕爾就時常獨守空房的可憐女人長得是什麽樣子嗎？
我漫不經心道：“是啊，他的事多得很，我常常不知道他在什麽地方呢。”
六嬸子像模像樣地歎了口氣：“真不知道我三侄子是怎麽想的，這樣好的
一個媳婦放在家裏，他卻三天兩頭不見人影……”
我心下愈加煩躁起來：不管她是來同情我的，還是來看熱鬧的，我都不會真心歡迎她。何況，她還打擾了我的平靜呢！早飯還在鍋裏未曾煮好，肥兒一準兒過一會兒就喊餓了，我還跟大嫂約好了今兒要一同去西坡拾草呢！她這般拐彎抹角地說些廢話，究竟要耗到幾時？
看見肥兒的身影在窗外一閃，我不動聲色地遙遙衝他點點頭，口中卻漫不經心道：“男人自然有男人的事要做，哪裏會像我們女人一樣，成日家圍著灶台轉呢！”
六嬸子幹咳兩聲，訕笑道：“你倒心大，由著他胡鬧去！可是侄媳婦啊，男人家總要做點正經事才對，像你家我三侄子，自己吃酒賭錢不說，今兒領著這個出去，明兒又招呼那個一塊兒，這……唉，我不怕跟你說實話，我家你大哥，從前頂本分的一個人，這些日子也學著三天兩頭往外跑，侄媳婦你說，我和你六叔就這一個兒子，我們老兩口子還指著他好好過日子，給我們養老送終呐……”
我聽得有些糊裏糊塗，那六嬸子卻隻管拿衣袖擦著眼睛，嗚嗚咽咽地傷心起來。
為什麽說著說著，她自己倒傷心起來了呢？我細細思量半日，方小心翼翼地猜測道：“我當家的一貫是那個樣子，我也管不了他。聽六嬸子的意思，他竟將你家我大哥帶壞了嗎？如果真是這樣，那他的罪過可就真不小了！”
六嬸子擦了擦眼睛，歎氣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也為難，可是六嬸子實在是沒辦法了！我兒子是越來越不服管了，你家我三侄子……我都不大敢跟他說話兒……你是新媳婦，你說的話他多少會聽兩句吧？六嬸子求你了，你勸勸我三侄子，讓他少往外跑幾趟吧……”
想不到竟是這樣的。看著眼前這女人一副愁苦相，我心下不由得也跟著難過起來。他做的那些事，我自然知道是沒什麽益處的，隻苦於管不了他。想不到還有六嬸子這樣的人在。他在公公麵前一向是放肆慣了的，公公好賴還有二哥在；可是他若真的帶壞了旁人，人家的父母豈有不難過的？
眼前這個六嬸子，不過是一個可憐的母親罷了。我歎著氣道：“我記著了，六嬸子，等他回來我就說他，您先別難過，你家我大哥會好的……”
那六嬸子聞言，慌忙伸出粗糙的手掌，緊緊握住我的雙手：“好孩子，那可就拜托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