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他是我兒子



秉良去辦出院手續了,我抱著好好坐在床邊看著安娜和麗薩一點一點的將房間裏的東西送到車上。

護士敲門進來,手裏拿著一份文件,“梁默涵的保健護理報告,監護人簽個字。”

我忙坐直身體,安娜過來剛要接好好,秉良拿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進來,“什麽?”他見護士拿著文件,忙問。

“保健護理清單。”護士說。

“給我。”他將手裏的東西塞到麗薩手裏,接過護士遞過的文件簽下字,“以後這些東西直接交給我就行了,我是孩子的父親。”護士點點頭退出去,秉良則衝我一笑,“還有一會兒才能辦完手續,你和好好先回去吧。”

“我等你。”

秉良無奈的點點頭,“我催他們快點兒。”他扭身出了病房,我又靠在床上,麗薩接過孩子,安娜則放好枕頭讓我又躺下休息,身體真是太嬌氣,這麽一小會兒就腰酸背疼起來。

沒一會兒護士又進來了,安娜和麗薩都不在,她看了看,有些猶豫,剛要退出去,我坐了起來,“有事兒?”

“對不起,我們疏忽了,剛剛忘記簽健康報告。”

“給我吧。”

護士笑著走過來,遞給我一份工整的報告,我簽下字,她留下文件走了。

梁默涵,出生日期:8月6日,體重:2800g,體長48cm,血型:A……

我扭頭看了一眼嬰兒床上的好好,他正歪著頭吃手指,貪婪可愛的小模樣,無需人照顧,不吵不鬧。腦子裏有個念頭一閃而過,我皺起了眉頭再次看那份報告,血型A,身體觸電一樣的繃緊,那份報告因我手指僵硬被抓的皺了起來,快揉成一團,“血型A”幾個大字在腦子裏閃爍著,譚柏霖是B型血,我是0型血,好好竟然是——

幾個月前在舊金山皇宮大酒店的一幕一幕衝擊著我,腦袋瞬間爆炸一樣,唐成是A型血……

我像屍體一樣躺在病床上,盯著慘白的天花板,手裏握著那份報告,安娜和麗薩進來要抱好好上車,我冷冷的喝止,她們嚇了一跳,茫然的站在窗子的地方,直到秉良進來。

他走到床邊抽出我手中的報告看了一眼,微微歎口氣,“帶好好先上車。”

安娜和麗薩才上前來抱嬰兒床裏的孩子,我騰的坐了起來,不知哪兒下的狠心,伸出雙手用力的推倒嬰兒床,那一幕好像是電視劇裏的慢鏡頭,眼前的人各色的表情,秉良幾乎是跳過我去拉那張床的,我的心也跟著緊緊一揪,那畢竟是我的骨肉,懷胎十月一朝分娩的親生子,我也不忍。

安娜跪在地上接住了好好,麗薩和秉良也扶正了嬰兒床。秉良用一種極其憤怒的目光看著我,握緊的拳竟然在顫抖,嬰兒的啼哭聲充斥著整個房間。我捂住耳朵,閉起眼睛。

孩子的哭聲越來越小,漸漸消失了,我才睜開眼睛,秉良坐在床邊垂著眼睛看著我,“小魚,孩子是無辜的,甚至毫無反抗之力,你怎麽下得了手。”

我的眼淚順著眼角不停的流,卻倔強的不眨一下眼睛,

“那是個孽種,送人吧。”

手被他狠狠的握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許久才鬆開,“那是我兒子,他不叫孽種,叫梁默涵。”

鬆開我的手,秉良站起身大步向門口走去,我騰的坐起來,抓起櫃子上的水杯扔到他腳邊,玻璃和水炸開滿地,秉良無處下腳,猛的回頭看著我,那眼神有很多年沒見過了,幾乎讓我打了一個冷戰。

“那個孽種不是你兒子,你有兒子,秉良——”

秉良的眼裏閃過一抹痛苦,微蹙著眉頭,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扭身向我走來,踩在碎玻璃上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哢嚓哢嚓聲。

“善寧死了。”

我一怔,驚慌的看了一眼秉良,善寧?似乎聽過這個名字,對,馬鋼來的那天晚上,他們在書房提到過。我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

他坐進沙發,頭貼著沙發靠背,仰頭看著天花板,微眯著眼睛,“善寧的出生就是個悲劇,沒有愛,隻是個維係家庭的工具。”

秉良仿佛陷進了回憶的洪流中,痛苦的皺起眉頭,“兩個月前我向素素提出了離婚,什麽都不要,隻要善寧,長久的談判後,素素同意了,可是那天晚上她把善寧捂死,當著我的麵扔下了樓梯。”

我的手緊緊抓著床單,已是汗涔涔的,身體也僵直起來。

“善寧很可憐,他有先天性腦癱,素素沒正眼看過他一眼,從來沒得到過母親的愛,滿眼看到的都是世界的罪惡,或許離開真是種解脫。”

我慌亂的摸著額角,這個故事充滿著難以掩飾的暴力和血腥,我的鼻子似乎都能聞見那股腥氣,就像五年前我摔下樓梯後,浸在血液裏的那股味道,“嘔,”不禁幹嘔了一聲,慢慢的躺下,蜷著身體直打冷戰,邪惡和恐懼纏繞著我,唐素殺死了兩個孩子,一個是我和秉良的,一個竟然是她的親生骨肉,而我剛剛幾乎做了同樣的事。

“孩子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上也許是因為愛,也許是因為錯誤,但他活下來了,你就應該對他負責。”

“我……我永遠不想再見到他。”

“他純淨得像塊水晶,沒有一絲雜質,對這個世界充滿希望和向往,你難道不想看著他成長嗎。”

在好好眼裏,我和魔鬼無異,而我同樣有這樣的感覺,他會越來越像那個人,讓我無法接受的變成那個模樣。

我搖搖頭,“我的記憶裏沒有什麽是幹淨純潔的,手段,陰謀,狠毒,背叛充斥著我的世界。”

“沒想到你會這麽想,好好休息吧。”

秉良冷漠的聲音響在身後,門吱呀的響了一聲,沒多久安娜進來了,她先打掃了一下地麵上的碎玻璃,然後給我披好衣服,帶著我上了一輛車……

*

因為受不了孩子的啼哭聲,我搬到了樓下住,秉良和麗薩日夜照顧著好好,而我不知從何時起戀上了酒精,但心裏沒有一刻是安寧的,喝醉了依然會想,會去聽,會抬頭看那扇緊閉的門。

他們抱著好好隻要一出現在大廳裏,就

再也找不到我的身影,我甚至連他現在什麽樣子都不知道,再也沒看過他一眼。

秉良對我很失望,他曾經說過孩子是無辜的,需要媽媽,需要愛,不錯,孩子是無辜的,但那個男人不是無辜的,還有一條鮮活的生命因為那個男人而消逝,我無法原諒。

我真後悔留下這個孩子,他本應在原家寨時就去給譚柏霖陪葬,而我卻把他當成生存的希望和寄托。

我的身體恢複的很快,我拚命的健身還喝利尿劑瘦身,隻是想回到最初的樣子,讓一切都不留一點痕跡,洗澡的時候我會盯著鏡子呆呆的站幾十分鍾,幻想著一切都沒發生過,我還是我,但蒼白的眼底和渾濁的眸子透漏著所有秘密——在我身上發生著可怕的事,我孕育了魔鬼的孩子。

因為那個小魔鬼的存在,我在這個家的地位也漸漸消失,雖然大家在飯桌上從不談論好好,但隻要嬰兒房有一點的響動,監視器的紅燈哪怕閃爍一下,一桌子的人瞬間就隻剩下我和馬鋼,飯菜立刻變成了毒藥,如鯁在喉。

我無法忍受。

我已經是這間酒吧的老顧客了,喝到爛醉的時候,酒保會及時通知門外的維克多帶我離開,我的生活一團糟,就如我醉酒的腳步和胡言亂語一樣。

第七杯威士忌,眼前的人影開始模糊,頭重腳輕的站起身走向洗手間,門鎖了,一個身著暴露的女人提著高跟鞋拚命的敲打木門大聲咒罵,但回應她的卻是一浪高過一浪的呐喊,聽說,這裏是奧克蘭最幹淨的酒吧,看來也幹淨不到哪兒去,我在門口癡癡的笑,眼前的女人很滑稽,鏡子裏的我更滑稽。

那個女人終於忍不住推門進了旁邊的男洗手間,兩個大男孩慌忙背過身整理褲子,驚慌的離開洗手間,我也跟著女人進去,趴在水槽邊不停的嘔吐,猛的抬起頭,慘白的臉和空洞的眸子幾乎嚇到了我自己,雖然依舊美麗年輕,但卻失去了靈魂,如行屍如鬼魅。

抬起手摸了一下臉頰,淒然一笑,低頭用冷水拍擊著,不敢再看鏡子,抽出紙巾擦幹臉,搖搖晃晃的向門外走。

陣陣繚繞的煙霧從臉側飄過來,一個棕發男人靠在門上淫靡的笑著,悠然的吸著大麻。

“嗨,要來點兒嗎?”

我搖著沉重的頭,我曾經是名醫生,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撥了他一下,去拉門閂。

“行了,來吧。”

男人摟著我的脖子將煙卷塞進我嘴裏,辛辣的味道嗆得我猛的咳嗽起來,暴跳的推開他,但也隻是那麽幾十秒的不適,隨後精神慢慢舒緩下來,奪過男人手中的煙卷靠在牆上狠狠的吸了起來。

男人很興奮,手指在我大腿和腰間滑過,慢慢的貼了上來,湊到我嘴邊抓住我的手吸了口煙卷,衝我的臉噴著煙霧,“寶貝兒,來點刺激的。”

我揪住他的衣領,看著那張長著雀斑和紅血絲的臉一陣作嘔,卻還伸出手指點著他的鼻尖,勾住他的脖子,那張臉慢慢湊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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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