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罪魁禍首



我們在奧克蘭過著平靜的生活,這裏的華人不少,我們是他們口中親和、低調甚至有些孤僻的梁先生和梁太太,他們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們會第一時間出手相助,但他們的答謝會或聚會我們都不會參加,我知道秉良有忌諱,不想太多人了解我們的生活,我也從來沒問過他怎麽安頓唐素和寶寶,我自私,怕開口便失去他。

因為秉良的到來,因為曾經的回憶,我時常坐在花園裏失神的看著一個地方,風吹過的樹,花園的花草,或者是喝咖啡的秉良,腦子裏什麽都不想,就隻有滿足,多想,多想這是五年前,我們那個孩子還在的時候,我想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想什麽呢?”隻是片刻走神兒,他已經到了麵前,雙手按在我肩上,給我披了件披肩。

我搖搖頭抓緊披肩,他坐到身邊又拿起了桌子上的那本書——《漢姆雷特》,已經看到最後幾頁,這本書是他最不喜歡的書,如今卻有閑情逸致認真讀起來。

“是我曾經看過的那本嗎?”

秉良點點頭,“離開海城的時候,除了簡單的衣物,我隻帶了兩樣東西,其中一個就是它。”他翻看了書的封麵,淡淡的說,放好書簽合上書,抿了口咖啡,“也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你曾經看過吧。”

我淺笑,我隻翻看了幾頁,因為他不喜歡,我再也沒動過這本書,但卻是一直擺在床頭,可能他習慣了這本書的陪伴,所以才帶了過來。

“好看嗎?”

“Theslingsandarrowsofoutrageousfortune,Ortotakearmsagainstaseaoftroubles。(是繼續忍耐這殘暴如萬箭穿心的命運,還是奮起反抗這無盡的苦海?)”他故意繃著臉一本正經的說了句台詞,我咧嘴一笑,他也淺笑,“我選擇脫離苦海。”說完便握住我的手,溫柔的撫摸。

我定定的看著他的側臉,眼角處已經有微微的細紋,發絲中也夾雜著幾根白發,眼眶一熱,他已不再年輕,錯過許多人生的精彩,也華麗的享受過別人不曾有過的美好,現在終於歸於平靜了。

我慢慢靠在他肩頭,他別過臉親了下我的頭頂,下頦兒輕輕的磨蹭了兩下,和我一起看著維克多辛勤的修剪枝椏,調整灑水設備……

這種平靜的生活多年前曾無數次出現在我夢裏,那個時候在禦林苑別墅,最幸福的時刻便是和秉良相擁著躺在那張潔白的大床上,耳畔是他吹來的溫熱的呼吸,感受著他緊實的臂膀擁抱的力度,安全,浪漫,純淨,每個夜晚都是上天的恩賜。

此時,更是上天的恩賜。

*

我懷孕第八個月,身體指標一切正常,再有幾周這個寶寶就要來陪我了,我越來越期待,也更興奮。

馬鋼來了,我以為是因為我要生寶寶,他急著要看新生命,但他和我說話時卻眼神閃爍,吃過飯和秉良匆匆上了樓上的書房,秉良的事兒我不會管,他有著那個隱秘的身份,所以知道的越少越好。

因為懷孕的緣故,我每天睡得很早,看著書房門內瀉出的燈光,向那邊走了幾步,想和馬鋼道聲晚安。

“已經快兩個月了,唐家的律師還沒有任何消息,我看唐誌遠不會放過你。”我在門口遲疑了一下

,微握著的拳沒去叩門,扭身想離開。

“素素怎麽樣?”

我的腳步停下了,手扶著牆壁伸長了耳朵。

“在療養院,情況並不穩定,警方暫時也沒拘捕她。”

我的眉頭蹙起來,唐素怎麽了,為什麽和警方有關,還要拘捕她,或許聽錯了,我向門邊靠了靠,確保聲音能更清晰。

“善寧的事都處理好了吧?”

“那個你放心。”馬鋼停頓了片刻,打火機清脆的響了一聲,煙味慢慢傳出來,我掩住鼻息。“哥,準備什麽時候回去?”

我的心跟著微微一顫,不禁抓住心口的衣襟,他要回去了。

“鋼子,這件事我們討論過了,不想再說,以後也別再跟我提起,回去和九荷也準備準備,不要一條道兒走到黑。”

馬鋼沉默了半晌,“砰”的一聲,像文件之類的東西扔到書桌上的巨響。“我也不想提,你看看就知道了。”

秉良輕笑,“又是什麽?幫會的事情?”

“先看看。”

馬鋼似乎很自信,我從門縫兒向房間裏看去,秉良拆開牛皮紙袋,拿出一遝相片,臉色立刻變了,唰唰的翻看著,“不可能。”他低沉的聲音傳來。

“哥,就在眼前你還不相信?”馬鋼的聲音有些激動,抑製不住的敲擊著書桌,“時間、數字都能對上,其中一個叫黃毛的跑了,我正在找他,隻要他一露麵,證據確鑿。”

“叫兄弟們回來吧,這件事到此結束,別再查下去了。”

“不能就這麽算了,他應該付出代價,我不會罷手。”馬鋼狠狠的說。

“我說停下來,不要再查了。”

“哥,小魚受的罪就算了嗎?”

“鋼子,這件事還不清楚,你怎麽還這麽魯莽。”秉良壓低聲音教訓著馬鋼,“不調查清楚怎麽可以輕易下結論。”

“還不清楚,還不清楚?!這些不都擺在眼前嗎,眼見為真,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房間裏片刻沉寂,隨後秉良淡淡的一句,轉移了話題。“來了就好好待幾天,小魚下個月生寶寶,你不是很期待嗎。”

“哥,這件事沒完,我肯定是要討回來的,再說他現在也入行了,有那老家夥扶持,你的地位早晚要被撼動。”

“我說了,都過去了,而且我不會再爭,你也一樣,九荷也一樣。”沉默了片刻,“我叫你收手就收手吧,別讓其他人知道。”

我聽著越來越糊塗,到底是什麽事情,他們說的是誰,秉良是不是已經脫離了幫派。

許久,房間裏傳出踢踏的腳步聲,我忙向對麵的房間走去,“鋼子,明白我的意思嗎。”

“嗬,”馬鋼歎了口氣,“哥你放心吧。”

秉良一再交代著,輕輕掩住門,聽著走廊裏重疊的腳步聲下了樓梯,我快步的打開門走進書房,書桌上的抽屜還沒關緊,我拉開抽屜看著那個牛皮紙袋,麻利的繞著線繩,拿出那遝照片……

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了,快速的看著那些照片,頭上冒出細密的汗水,後背也冷汗涔涔,呼吸早已經失去了節奏。

那些照片是監控上截取的視頻圖像,有酒吧的,自動提款機前的,也有銀行門口的,不算太清晰,但我依舊可以分辨出那個人的臉

,那個我一直愛著的男人,那個傷害我最深的男人,那個害死譚柏霖的罪魁禍首,唐成。

“二十萬,那人挺爽快,付的美金,說是讓消失。”

那個綁架我的瘦高個對康力說的話回蕩在耳畔,馬鋼說他正在找黃毛,我好像也記得康力叫那個男人黃毛。

我再蠢再傻也知道消失是什麽意思,虧我還以為他沒完成婚禮是為了去找我,或許他是去找我,是去看我屍體,也或者是酒醒後後悔了,打電話警告我和譚柏霖。

握緊那幾張照片,我痛苦的想不出任何發泄的辦法,張大嘴想呐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喉嚨裏嗚嗚的響著,眼淚竟然在此刻罷工,我不相信,但事實擺在麵前,我無法不去相信。

肚子裏的寶貝翻騰了一下,一陣抽痛,我本能的撫摸,緩緩坐到地上,一陣一陣的劇痛襲來,冷汗從睫毛上滴下來,竟然還是流不出眼淚。

秉良猛的推開房門,看見我握著照片眼裏充滿了震驚,我卻突然笑了,詭異冷漠的笑,為這個真相,為曾經的天真,為他們對此事的掩飾……手裏的照片撒了一地,雙手摳著辦公桌想站起來,卻沒有半點力氣。

“小魚,你怎麽了?”他的嗓音幾乎都沙啞撕裂,大步跑過來抱起我,撫著我額頭的冷汗。“哪裏不舒服?”

“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他?”

秉良忙搖頭,“你聽我說,不是那樣的,還沒查清楚,不一定是他。”

我淒然一笑,秉良用了不一定這個詞,那麽一定是他,秉良不會撒謊。

我拚命的掙脫秉良的懷抱站起身,行屍走肉一般的走出書房,秉良不知我要幹什麽,緊緊的跟著,走到樓梯口伸手扶著我的胳膊,我一掙,腳底一滑向樓下滾去,曾經從樓梯上滾下去的一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不禁害怕起來,抬手去抓他的手,抓空了便去抓扶手……

秉良瞪大眼睛大吼著,但我卻聽不見他喊什麽,眼前的景物飛轉了一下,不,我的孩子……再睜開眼睛,竟然靠在馬鋼懷裏,他痛苦的咧著嘴,緊緊的抱著我。

秉良的臉立刻出現在麵前,抱起我放到客廳的沙發上,“小魚,你瘋了!不要命了嗎?說了事情還沒查清楚,你聽不進去話嗎!”

馬鋼一瘸一拐的也走了過來,手按著他的腰,手背上有道口子,血慢慢的滲了出來。

“哥說的對,何況你肚子裏還有孩子,做事之前能不能動動腦子。”

安娜提著藥箱跑過來,托起馬鋼的手看了一下,指指沙發,馬鋼坐下,抬著那隻手讓安娜上藥。

我緊緊握著秉良的手,眼淚奪眶而出,搖著頭看著天花板的水晶燈,為什麽會是他,我寧可相信那些人是臨時起意,或者是唐父派去的,為什麽罪魁禍首是他。

馬鋼包紮完手,探過身子想看我,臉色一變,攤開手掌,“哥,小魚羊水破了。”

秉良猛的回過頭,用手摸了一下我的大腿,眉頭立刻蹙起來,“小魚——”

“維克多,”馬鋼回頭大叫,安娜急忙轉身跑出房門。

“啊——”劇痛讓我弓起身體,淒厲的大叫著,眼前人影晃動,在水晶燈晶瑩的黃暈中,漸漸離我遠去,最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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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