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休想離開



我掀起被子勉強下床,赤腳向門口走去,梳妝鏡上的白色影子幾乎嚇了我自己一跳,定睛看過去,慘白的麵孔,毫無血色的嘴唇還有黑洞洞失神的眼睛,我真的跟鬼一樣。稍稍平息氣血,拉開門閂向樓下走,原浩小心翼翼的端著那盅燕窩正上台階,看見我,忙將燕窩遞給身後的黑子,扶著我的手臂,

“餓壞了?我現在給你吃。”

原浩看了眼黑子,黑子忙打開燕盅的蓋子,端到我麵前。我輕輕推開原浩的手,繼續下樓梯,向大門外走。

原浩急了,跟了上來,“去哪兒?丫頭還沒好,臉色好難看。”

是啊,身體真的很虛弱,隻是下了個樓梯我已經氣喘籲籲,耳畔轟隆隆直響,精神也有點恍惚。推開他向門外走去,不知道地下室在什麽地方,便回頭問黑子,黑子一愣,看看原浩,沒敢說話。

“我知道,我帶你去。”原浩不知情況,扶著我向花園中間的花房走。

那天被他們帶回來押進地下室是黑天,所以沒看清地方,但看見花房的大門時,記憶似乎又回來了。

黑子幾步竄到我們麵前,擋住了去路,“浩哥,地下室陰冷陰冷的,丫頭姑娘身體沒好利索,還是別去了。”

我掙開原浩的懷抱,繞過黑子繼續向花房裏走,我記得那個入口,在門口保鏢詫異的目光下和獒犬的狂吠聲中走進地下室,打開那扇小鐵門,背對著門躺在了冰冷的小鐵床上。

原浩站在身後許久,好像意識到什麽,轉身離開,沒多久又回來了,抱著雪白的枕頭和羽絨被,托起我的頭墊在下麵,蓋好被子。蹲在床邊握著我那隻被輸血針管紮得青紫又幹癟的手。

昏昏沉沉的又想睡覺,其實是身體虛,沒力氣隻能睡覺,身後響起原雷粗暴的吼聲,

“江魚,你什麽東西,別以為浩對你好,就拿他威脅我,你就算死在這裏也沒人管!”我強打精神想睜開眼睛,卻依舊無力。

“反正你肚子裏的雜種熬不過你。”他狠狠甩下一句,我把手放到小腹上,蜷著身體努力想溫暖自己,卻渾身都冒著涼氣,我是一條生不如死的狗。

耳畔是杯碟碎裂的聲音,原雷大吼,“回房間去,不許再來這裏,更不許給她東西吃。”

“哥——”原浩的吼聲更大,瞬間衝破了我的耳膜,意識漸漸模糊了……

*

“冤家,我上輩子欠你的,照顧你就夠嗆了,現在還要伺候這個倔驢。”是金媽的聲音,還有原浩嗬嗬的傻笑聲。“快點吃藥,浩乖點兒,要不腦袋疼。”

“丫頭醒了就去,金媽,她沒事兒吧。”

“沒事兒,這死丫頭身體好的狠,別人死一百回了。”

“金媽不許說。”

“呸,行了,金媽說錯了,不說了。”金媽像哄孩子一樣哄原浩,原浩咯咯的笑著。

“寶寶呢,寶寶好不好?”

金媽頓了一下,“浩啊,那孩子是別人的,和我們原家沒關係,幹嘛那麽上心。”

“是丫頭的,不是別人的。”

“那死丫頭有一點兒良心就好了,我就不白伺候她一回。”

“金媽,我能做寶寶的爸爸嗎?”

金媽再次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話,“浩想吃什麽,金媽親手給你做,想不想吃豆腐盒?”

“丫頭醒了再吃。”

“唉,丫頭丫頭,你心裏就有丫頭,連金媽都不要了。”

“不是,丫頭病了,金媽病了我也照顧金媽。”

“呸呸呸,臭小子,金媽白疼你了。”

……

聽著一老一少的對話,眼眶再次灼燒起來,我一直為了自己忽略了單純的原浩,他腦子不好用,但是心地純良。突然之間想快點離開這裏,我留下,原浩會做夢,那個夢美好到讓我都心碎,隻怕有一天醒了,誰都受不了會瘋掉。

眼淚無法控製的順著眼角流出來,溫暖但觸感粗糙的大手抹著眼淚,我翻身背對他,我還是應該去住地下室,住在浩看不見的地方。

“餓不餓?你醒了嗎?”

我醒了,可我再也不能麵對你。

“我想見雷哥。”

原浩沉默了片刻,起身出去,我才睜開眼睛,金媽虎視眈眈的看著我,一屁股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你想幹嘛?”

“我不想在這裏呆下去了,我要離開。”

金媽長舒口氣,“我一直沒問你叫什麽名字,能告訴我嗎?”

“江魚。”

“江小姐,浩是我一手帶大的,跟親生兒子沒什麽區別,本來他很健康,很聰明,隻不過幾年前受過一次槍傷,彈片取不出來才變成現在這樣,12歲之後的事情都忘了,但我覺得他這樣更惹人愛,他哪點配不上你,你怎麽就不動心。”金媽說的有點激動,竟然眼圈裏轉著眼淚。

“我知道和浩在一起委屈了你,你年輕,漂亮,人見人愛,可是他也活不了幾年,你能不能忍耐一下,算我這老婆子求您了。”

金媽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聲音,我掀起被子蒙在頭上,他們怎麽都不問我的心情,原浩不是我的病人,對我還有恩,要我看著他死,我做不到。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裏彌漫起煙味,我知道原雷來了,便探出腦袋坐了起來。

原雷一臉疲倦,眼神也有些暗淡,抬手將煙頭扔進了我的杯子,“還想幹嘛?我弟弟跟我對著幹,你高興了?”

“送我去別的地方吧,離開原浩。”

原雷冷笑,犀利的目光看著我,又看向窗外,“孩子你留下吧,就當我原雷多養條狗,我不追究。”

“你還是他哥嗎?為他想過嗎?”

一句話激怒了原雷薄弱的神經,拎著我的胳膊狠狠的拉到他麵前,“你他媽的再說一句。”

我慘淡一笑,“我要是你,就當著他的麵解決了我,讓他斷了念想,活得還現實點。”

“你知不知道他有病,你會害死他的。”

“原雷,你最大的錯誤就是帶我回來,浩本來可以快樂的活著,是你送他進了地獄,是你要害死他。”

“啊

——”阿雷憤恨的一聲吼,騰的從椅子上站起來,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花,額頭磕在床頭上,幾乎暈過去了。“婊-子,你再說。”

我無力的支撐起身體,手指輕輕摸摸紅腫的額頭,手上的針滾了,拔下去扔在一邊,掀起被子走到落地窗邊推開窗子,下午的陽光很刺眼,我張開雙臂享受了很久,白色的睡衣在初春的風中搖曳,這一刻我應該是最美的時候,希望譚柏霖不會嫌棄我穿著睡衣去找他,或許一家三口該團聚了。

踩在椅子上,身體剛剛向前一傾,便被原雷拉了回來,他什麽話也沒說,把我抱在懷裏,胸腔急促的起伏著,我伏在他胸口大哭起來,這幾天的委屈,失去譚柏霖的痛苦,我對原浩的愧疚都發泄出來……

身體漸漸好轉了,麵對原浩的殷勤,我卻更喜歡原雷的到來,我們默契的表演著好戲,讓原浩深惡痛絕的親密,但原浩不曾放棄對我好,他是真心真意對我好,沒有半點的雜質,他的喜歡是單純的。

星星漫天的一個晚上,我和阿雷在書房裏接吻,互訴愛意,情到濃時還會在狹小的沙發上纏綿片刻,但卻毫無感情,隻是為了讓那個隻有12歲智商的孩子明白我們的關係,明白我到底喜歡什麽。

不知何時,門“咚”的響了一聲,原雷放開我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拿起書桌上的酒瓶猛的灌了進去,他可以逼我和原浩好,但他知道我更像個定時炸彈,留下來更危險。

*

車子終於駛出寨子,我側臉靠在座椅裏看著原家寨最後的風景——戒備森嚴的鐵門、高牆和鐵絲網,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但心裏卻完全沒有著落,要怎麽生活下去,失去了譚柏霖,我覺得天已經塌了。

司機猛的一個刹車,我向前衝去,身邊的原雷下意識的護住我的身體才沒讓我撞到前方的椅背上,驚魂未定的撫著肚子,抬眼卻看到那雙冷厲的眸子,原浩不知從哪裏衝出來擋住了汽車的道路,氣喘籲籲的站在車前,冷酷的模樣仿佛不是我遇到的那個人。

他的拳頭緊緊握住,大步走到駕駛座旁,打開車門將司機拉了下去,對著司機一陣拳打腳踢,凶殘的摸樣就像和司機有深仇大恨一樣。原雷反應過來下車製止,原浩也沒對他客氣,幾拳打到原雷倒在地上爬不起來,車上其他人都不敢出手幫忙。

原浩打累了,上車拖住我死死的抱在懷裏,“等我死了才能離開我。”狠狠的一句,接著看了一眼後麵坐著的三個男人,不用他開口,三個人忙跳下車,關住車門。

原浩邁到駕駛位啟動車子,原雷抹著嘴角的血趴在車窗上剛要張嘴,卻換來一個凶狠的眼神,原浩眼角暴跳,“誰敢再碰她,別怪我六親不認。”

我自始自終沒說一句話,並不是被嚇呆了,而是不知該和他說什麽,所有的話都卡在喉嚨裏,發不出任何聲音。

原浩變了,那個男人讓所有人害怕、畏懼,每每聽見他暴跳的聲音,我總是想起金媽的那句話,從前的那個單純的原浩確實更惹人愛,或許他之前是裝的,因為殺虐太重,想隱藏過往過正常人的生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