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身心的距離有多遠
入夜時分，晚間悶熱，窗子雖然打開，吹進屋子裏的卻都是熱風，很是不舒服。
手腕繃帶包著的地方又癢又微微作疼，實在睡不著。
正起身之際，一道黑影晃進房間。
我剛想出聲，便被捂住了嘴。
有些不安地警覺睜大眼睛，在有些昏暗的月光照耀下瞟清了一襲紅色。
“別出聲。”
紅衣淡淡說著，手離開了我的嘴。
“你來做什麽？”
紅衣將一個瓷瓶從懷中掏出，準確無誤地放到我的手中。
我眼睛一緊，這個瓷瓶的花紋紋路我都記得，是碧翠的解藥！
“這個……”
我近乎不敢置信地不解望向他。
“璃佑？他有什麽企圖。”
紅衣看我片刻，麵無神情，不知想些什麽，卻突然說。
“璃佑已死，這解藥沒有任何陰謀算計在裏麵，你大可放心。”
不等我消化完這句話。
“我離開後，若是發現有人追記，便立刻回來毀了這瓶解藥。”
我皺眉點頭，知道紅衣是認真地。
紅衣向門口走去。
“等等。”
“璃佑已死是這麽回事？”
“郊野外十裏山穀下。”
我皺了皺眉，不再多想，解藥到手，還是碧翠為先。
我匆忙披上外衣，衝向馬廄，便要騎馬立刻趕去古雲翳那裏。
離開馬廄尚且有段距離，迎麵的方向卻突見一個黑色人影，或說是一人一馬，蹄聲猶在耳邊，還不待看清來人，下一秒身子一輕，便落進了那人懷裏。
馬背之上的顛簸馬上切身傳來。
我側過頭，抬眸看去。
“你怎麽在這？”
芷楓嵐凝神看著我，眼神好像在問，你真的不知道麽？
一時間害得我的眼睛有些飄移，他才滿意笑道。
“你若是住到我那去，我自然不用夜夜攀爬屋頂，在最近的地方守著你。又或是，你若當初應了我去望楓的邀約，我們此刻正悠然於空中賞月看星星也不一定。”
我不說話，芷楓嵐的唇角微微動了動，眉間輕輕凝了凝。
“我識你，懂你，卻換不得你的一顆心，為何？”
我眼神閃了閃，有些抑揚的微笑映在芷楓嵐的眼眸裏，他溫柔笑看我。
“你是在問惜夢麽？還是另有她人……”
“重要麽？我問的隻是你。”
我怔了怔，我嘴角幽幽彎起，不再看他。
“那你，真要我回答嗎……”
“不，”不知道是真的不想聽還是不敢聽，這樣快的拒絕反而讓我心重重跌宕起伏一下，輕輕歎息在耳邊落幕，“不用說了，至少，不是在他的地方。”
我噤聲不語，良久。
“紅衣呢。”
芷楓嵐笑笑。
“我見你沒有要追他的意思，就沒有理會，隨他去了。”
“嗯。這樣就好。”
我又想了想。
“郊野外十裏的山穀之下，你去找找，或許璃佑的屍體就在那兒……”
策馬奔馳在半夜三更無人大街，隻留下馬蹄飛揚，在空中搖曳風吹衣袂的瀟灑疏影，明明是緊貼的兩人，卻怎也顯得有些寂寥。
仿佛衣袂每次交疊而又交錯擦開，最終不曾真正觸碰一般在美麗的月夜下留下了缺憾。
在眾人擔心的目光下，喝下了解藥的碧翠，終於在半刻後睫毛眨動，就要睜開雙眼。
古雲翳雖然不曾將真情外露，但行動早已出賣了他。
在離開碧翠最近的那個位置，他帶著欣喜笑容，溫柔注視著碧翠，見她轉醒，身子又不自覺激
動地向前傾了傾。
“唔……”
碧翠擰了擰眉，終於睜開了眼睛。
周圍人均是一喜。
眼神中的一片茫然似未完全清醒般卻掙紮著想要起身，古雲翳見狀便要去攙扶。
手才碰觸到薄被邊緣，許是已經擦到些許薄被中碧翠的細腕。
“別碰我！”
碧翠的反應好像突如其來的暴風雨一般，驚刹了每個人。
碧翠驚恐地看著眼前一臉怔忡望著自己的古雲翳，那被自己拍去仍舊僵持在空中的手。
良久，眼神才漸漸黯下去，側過頭不再看他，低聲說了一句。
“我髒……別碰我……”
古雲翳的眼神閃過瞬間的矛盾，卻終究是黯了黯，有些僵硬地鬆了下來，又垂於身體兩側。
“你好好休息，我們先出去了。”
古雲翳淡雅而笑。
笑得自然，不知為何，我卻看出了其中的勉強。
是因為我也總是這樣笑得習慣了麽？看著隱忍著的古雲翳，就好像看著另一個自己。
好想要問他，總是在喜歡的人麵前裝作不在乎，累嗎？
天未明，正是最最黑暗的時候，連剛才還當空的月色不知何時隱去了身影。
明明是半夜時分，周圍靜謐非常，可是，又有多少人的心，有得這般的安靜祥和呢。
我慢慢走到花園正中央的石桌旁，靜靜在古雲翳身邊坐下。
古雲翳見了我，溫雅一笑。
“救出碧翠的事多謝了。”
“應該的。”
半會兒不見聲音再起，卻在好似沉默會持續下去的時候，古雲翳又開口。
“解藥的事也多謝了。”
“應該的。”
又是沉默，我倒是不知道，古雲翳的言辭也有如此拙劣的一天。
是心煩意亂攪得口舌都累得不能動彈麽。
他不說，我說。
我垂眸淡笑，聲音突兀響起，在安靜的夜裏更顯幽幽。
“碧翠退一步，你非但不前進，反而跟著也退開一步。古雲翳，一再後退，幸福是不會自己往你懷裏撞的。你真的想再次推開碧翠麽？……這次，或許是最後一次了？你覺得真的不會後悔麽？”
古雲翳有些苦笑，顧左言他。
“聽起來好像你自己也在後悔什麽似的。”
我搖搖頭。
“不討論我的事情。我很感謝古丞相，當初應了我的要求。我想見的，現在都已經見到了，所以，與古丞相之間的主仆關係就到此為止。一直以來多謝了，還請應允惜夢喚一聲大哥。”
“如若有緣，他日再見吧。”
古雲翳笑著朝我點點頭，抬頭望月。
我起身離開。
走出五步，駐足回首，輕輕問道。
“古大哥。身和心的距離，哪一個，更遠呢？”
回頭看著身後的宅子大門，輕歎一口。
古雲翳將心看重，碧翠卻難忘其身。若是兩人沒有一人能夠為了另一人改變想法，體諒了另一個人的愛情，那這段感情，便從此無果了吧……
“若是在意，為何不留下？”
循聲看去，芷楓嵐牽著馬從屋簷陰影下走出。
“該做的都做，該提點的也提了，接下來就不是外人的事情了。”
芷楓嵐笑笑，慢慢走到我的身前，我不解地看著他。
他的手放開了馬的韁繩，轉而彎下一些身子，挑起了已經有些鬆開的衣帶，仔細係了起來。
我看著他低著的頭，垂下的眼眸，清楚地看見的隻有他頰畔的溫馨笑容，帶著許許幸福。
“若可以日日這樣為你係上衣帶，我願意拿我的一切去換。”
話音剛落，也許是我已經有些癡愣，所以回過神來的時候，才會發現他已經坐上了駿馬，對我伸出了手。
還記得當初在靈郡戰場，沙場上，他向我伸出手，是璃未推了我一把。
而在層層沙曼攏紗中，他騎馬獨自離去，是我推了他一把。
手已經舉過頭頂，隻剩下一掌距離，剩下的，卻怎麽也不能夠上。
我抬頭看著他，芷楓嵐朝我溫柔地笑著，身子忽然彎下，大掌立刻便包圍了我的手，用一股強大的勁力將我拉上了馬背。
“若是你的份不夠，我便努力一些。”
“……你在說什麽。”
芷楓嵐笑笑不說話。
不如來時奔馳，而是在四下無人，隻有兩人的世界裏，慢慢駕著馬，一顛一顛地走過慢慢黑夜，回去，璃未的府上。
天剛亮的時候，我們到了。
背光而立，隱隱約約一個修長身影在見到我們之後，拂袖悠然離去。
我坐在馬背，依在芷楓嵐的懷裏，看著那酷似璃未的身影消失在府邸大門之後。
“折騰了一晚上，回去好好休息。”
眉頭驟然放鬆，抬眼去看芷楓嵐，又垂下頭回道。
“嗯……嗯。”
芷楓嵐一定也看見了那抹身影，卻似毫無所覺地對我施加溫柔話語，關於璃未，隻字未提。
本來芷楓嵐似乎打算再在我身邊多待一會兒，隻是小柳忽然神神秘秘地在芷楓嵐耳邊低語了幾句，芷楓嵐眉頭擰了擰，看向我的時候，又頓時鬆了鬆，許是不想讓我擔心。
“小柳我暫且帶走，照顧好自己，”說著，溫柔淡笑，“晚上我還會來的，若今晚仍舊睡不著，便看看屋頂吧。”
我不知該回說什麽，隻好笑笑。
停下腳步，還未踏入我的房間，兩人便雙雙消失在走廊盡頭。
“你什麽時候離開？”
剛欲推開房門，身後響起的聲音讓我一驚。
忙轉身屈膝行禮。
璃未的聲音裏，顯然不如平常，甚至隱隱帶了些餘怒不悅似的。
想起剛才大門前他拂袖而去的一幕，難道還吃醋了不成？
“你笑什麽？”
我一愣，手撫上自己的嘴角。
我笑了嗎？
直起身子，淡淡道。
“惜夢未笑，王上看錯了。”
璃未靜默看向我，片刻，又是一句。
“你什麽時候離開？”
“……王上很想惜夢馬上就走麽？”
“不，”璃未突然怔了怔，“沒什麽，剛才的話忘記吧。”
見璃未又是良久不語。
“王上，惜夢很累了，若無事，就回房了。”
我轉身便要推門進房，門縫剛開合一些，“砰”地一下，猛然被堵上，抬頭看去，門上是璃未抵在那裏的手。
他就站在我的身後，似乎也沒料想到自己會這麽衝動似的，呼吸瞬間一滯，不過卻沒有收回手去。
“為何在我麵前要顯得如此謙卑？卻能和芷楓嵐共乘一騎，安心靠在他懷裏，你們，”我背對璃未，看不見他的神情，“你們什麽時候走得這樣近的。”
我垂頭不語，在他看來，是這樣的麽……或許真的是這樣吧，因為我早就被芷楓嵐拆穿了，所以才沒有更多的防備吧。
“……王上，惜夢很累了。請王上不……”
“我曾經問過你，你是否喜歡他，你那時說你不會喜歡任何人，那……現在呢？”
下顎忽然有一道柔柔的力量撫上，瞬間變得暴虐無比，我被迫轉頭瞬間，迎接上來的是近乎癡狂的吻。
“當初我借醉意奪你一吻你沒有拒絕，那……現在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