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為何要躲是怕麽
是夜,獨依窗欄,看著燈火通明的花街,三天裏一直放著的兩個小攤販已經收了攤,沒有了蹤影,嘴角勾笑,基本的信任的確是贏得了。
門外有些猶豫的微弱腳步聲已經響了有些時候。
“鳳姐,進來吧。”
“哎……哎。”
鳳姐一進來就是一副巧笑嫣然的樣子,一看便是有所求。
我紅袖一擺,到幾前坐下,冷冷問道。
“何事,直說無妨。”
鳳姐湊上起來,從衣袖裏掏出一錠金子,討笑道。
“人家風度翩翩,又出手太闊綽,我也不好拒絕,所以來和紅袖姑娘討個人情。”
我眉頭一皺。
“你在說誰?”
鳳姐左一個歎氣,又一個看我眼色,旁敲側擊道。
“那三個公子長得好生俊俏,我實在是不明白紅袖姑娘是討厭人家什麽,連鳴花樓的方圓二十裏都不讓進,”鳳姐眉頭動了動,殷勤笑道,“我看啊,要是姑娘實在是不喜歡那般風流才子,不看就算了,我就在鳴花樓二樓獨間找幾個丫頭伺候著,萬萬不會讓姑娘看到惹眼的。”
聽到老鴇這一連串的話,我捕捉到的重點隻有一個。
“三人又來了?”
老鴇忙擺手道。
“不,不,這次隻來了一個。”
是誰?
雖然在意,卻不好問出口,垂首沉思,良久不語。
老鴇借機接話。
“姑娘不說話,就當默認了啊。”
剛說完,就一腳抹油笑嘻嘻地準備出去,才剛到門口。
“等等。”
老鴇一僵,哭喪著臉看向我,剛要再勸,忽聞我言。
“我來招待那公子,將人帶上三樓來。”
老鴇馬上喜笑顏開,連說三聲好。
放下紗簾,卻還不放心,又將鮮紅麵紗攏上,靜坐紗簾之後,眼睛緊緊盯著尚且緊閉的房門,竟然說不出的忐忑。
“紅袖姑娘,公子來了。”
我眼神閃了閃,嘴唇抿了抿,沉靜半刻,讓聲音不再波瀾,啟唇。
“進來。”
門靜靜被關上,他無聲走進來,猶然無言地隔著紗簾在我對麵的紅木椅上坐下。
璃未……透過紗簾的麵龐不太真切,我卻能不躲不閃地看著他。
不知多久的沉寂,直到開始注意到相見之後他的久久不言。
對現在這種有著距離感的沉默很是不舍,這紗簾便是我們的兩年,若是隔著兩年,我還未回來,還未知道,我就能如此這般貪婪得看他不厭。
但我卻不能不語,透過紗簾,聲音幽幽傳去。
“公子可知……”
話至一半,因為他的傾身一動,幅度雖小,但我卻下意識身子往後傾了傾,自知不妙,這向後躲的動作由誰來看都過於突兀,仿佛對麵前這本不應該認識之人原本就有意識一般。
剛想掩飾過去,誰知他卻比我更加眼明手快,這次真的傾身向前撩開了紗簾,紗簾被撩開的一瞬間,我迫使自己不從座位上站起逃開,臉卻還是不自覺偏向一邊,裝作冰冷不悅道。
“公子可知失禮。”
哪知連直視都不敢的自己的話,那還有一點的說服力。
璃未打量著我,身子又前傾了些,
一隻手撐在幾案上,另一隻手往我的耳後的麵紗一隅伸來,嗓音的波動在這個有些窒悶的空間傳開,震了我的心。
“為何要躲?你怕我?”
我知道此刻的玄黑色瞳孔一定銳利無比,所以我更加不敢看,甚至不敢去違抗他伸過來準備揭開麵紗的手。
我的心一跳,耳後傳來他指尖的溫度。
垂下的眼瞼忽然掃到自己的一襲紅袖,恍然醒悟,在這裏的是紅袖呀,碧兒等著我救,璃佑等著我誅,絕對不能在此刻擾亂,被一個兩年前就已經拋棄我的人擾亂……
沒有躲開那雙手,反而順著方向旋轉站起身,璃未顯然未料到我的舉動,手仍舊在原位不曾移動,麵紗便在一動一靜間滑落我的麵頰,垂在璃未的指尖。
冷眼掃過看到我的麵容的璃未,我看到了黑瞳中的一點失望。
失望從何而來?璃未,你究竟想要看到誰的麵貌……
為了不讓動作不和諧,我順勢走到窗邊,打開窗戶,夜風吹進,拂亂幾縷發絲,在這尋歡作樂的鳴花樓中,自有一番迷情之感。
隻是發絲打在垂下眸更顯深紅的眼影之上,覆在輕閉不開的血紅雙唇之間,說不出的一種冷酷絕美漸漸犯上,蓋過那番若隱若現的迷情。
身後之人,似乎也恢複了平時的樣子。
“上次見麵還是無言婢女,這次搖身一變,竟成傾城花魁,你當真是有好多麵孔。而我卻在那些似真似假中找到了她的影子。”
我一怔,巧妙地側身攏袖,掩藏痕跡,冷笑。
“王上的舊情人麽?夕澈小姐的話,不是已經在王上的身邊了麽,何人還有資格擁有她的影子?”
璃未看著我不答,反問。
“你究竟是何人?”
“如王上所見,紅袖、惜夢,不管哪個,最終都隻是古雲翳古丞相身邊的一個當差丫頭,為主成事,為事扮角。”
“你可知易容之術。”
璃未突兀一語,我馬上知道他在懷疑什麽。
“璃舞王室獨傳之術,略有聽聞。”
“你過來。”
“為何?”
“你怕麽?”
我靜靜走到璃未麵前,任他打量,他的手伸向我的麵頰,似乎在找尋著什麽。
我輕輕側低下頭,垂下眸子,看著他的大掌在我麵頰上輕輕地,溫柔地,想要找到破綻,卻又怕弄傷一絲一毫的劃過,心裏竟然有些享受,卻又莫名平靜。
璃未什麽也不會找到,不論花多少時間,多少精力,他不能在我的臉上找到他期待的模樣。
我嘴角淡淡勾起一抹冷然嫣笑。
璃未的手細微一震,偏離了我的頰麵,我於是移開一步,不再靠近。
“王上是聰明人,應該早知這裏不該來,不止鳴花樓,整個璃銘城裏哪裏有前太子璃佑的眼線也不得而知,恕紅袖冒犯,王上還是快快回去皇宮內吧,帶著璃澈王爺早早離開這裏。”
重新走回紗簾後,不再看璃未。
片刻,房間的門開了,他站在門口。
“你不希望我來。”
“王上為何覺得我希望你來?”
我言畢,隔著攏紗,似乎看到璃未皺眉在思索什麽。
到底有什麽東西能夠讓他認為我希望他來追自己,思索半刻,離開前在他
窗前留下的三個字赫然浮現腦海。
本來以為留下那三字,自己一走了之之後,既可以讓他想起,又能夠將這三字的所有者推到在皇宮裏的望夕澈身上,不會牽扯出自己,到底是哪裏出了錯呢……想著未能完全瞞天過海,竟然沒有自己想象中覺得苦惱想逃,反而更加複雜難耐。
在腦海裏找好了千萬個借口等璃未來問,沉思間。
門聲輕響,腳步聲遠了。
我看著那扇緊閉的門,心裏的滋味說不清道不明。
也對,在確定了我的臉上沒有望夕澈這層麵皮之後,他還會對我抱有什麽期望,終究也不過是這樣……
門外的隨侍丫頭,隔著門輕輕問道。
“紅袖姐,要不要叫鳳姐媽媽來。”
“我倦了,今日就這樣歇了。”
“是。”
丫頭離開,整個三樓隻剩下我一人。
退去一身紅裳,隨意換上喜愛舒服的一身水藍衣,疲憊地輕歎一口氣。
突然感覺房間裏其實並不悶熱,剛才舒爽吹去煩躁的晚風再一次掠過背脊,才覺今夜的風其實有些冷意,慢慢走去窗邊伸手合窗。
關窗的瞬間,我看到了樓下所站之人。
真是紛擾難奈……
去了璃未,來了芷楓嵐。
前有豺狼後有猛虎麽?有些好笑,好像現在都有人在盯著自己的心虎視眈眈,等著將她搶奪飽餐一般,可是這次,我又如何如此將心輕易交出去。
走回房間,拿起幾案上剛才用來掩麵的紅紗,碾墨鋪紗。
紅紗黑字,隨著輕風緩緩降落到芷楓嵐的手上,看著他準確無誤地攔住紅紗於手,我關上了窗戶。
而窗外,隔著三層樓的距離,芷楓嵐抬手看著緊閉的窗戶,手中的紅紗上豁然寫著筆鋒飛舞的兩字。
“請回。”
然而第二天,璃未還是前來,我依舊掩麵坐於紗簾之後,萬籟俱寂,沒有一點聲音,直到一個時辰後的離開,我與璃未之間沒有交換過任何隻言片語,一個時辰的不動不說,我當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過來的。
打開窗,我隻好將自己的又一方麵紗拋了下去,關上窗戶歎氣。
第三天午時,我托風吹打聽的事情終於送到了我的麵前,打開紙條,字如米粒,句句詳細。
隻是沒想到臉望夕澈也一塊來了璃銘城裏……
璃未不可能不知道璃佑就在這裏,明目張膽地來,還將璃佑曾經一度想要利用的弱點帶來,簡直就是和大聲宣布“有膽就來搶望夕澈”一樣的……
腦筋轉了又轉。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愚者是送死,那智者就是另有企圖了……
想到我隻是順便,又或者更甚,隻是惑敵的計劃之一,不禁泛起一絲苦笑。
屋外的侍女送來點心,我垂眸轉了轉眼瞳。
吩咐她坐下吃點心,侍女雖然不解,但見我並無惱意,不是有意使壞,便也安心下來吃平時吃不到的華食。
我開始焚香倒弄,不出半刻,就見侍女滿是哈欠,最後嘴裏還含著半個酥餅,霍然倒在幾案上。
這時間不會有人來打擾我,放心給侍女穿上紅衣安置在榻上,我又將臉上妝容全部洗淨,再穿起她的衣服,將兩側的頭發攏到前麵來,多少遮住些麵容走了出去。
(本章完)